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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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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盖
——当爱恨穿梭,万物都不能阻挡。
五千多年来,从未有如此景象。
这一日,海边动荡起来了,海水无故地翻涌着,海岸沿线震动起来,从最初的微微震动,到剧烈起来。
似乎在昭示着什么的来临,不知是福是祸,不知是神是鬼是妖魔。
此地不是人间,也非神界,却也从未见过这番海边异象。
海岸上唯有两道身影站立,一高一矮,望向海面,他们的身后是隐约可见的村落,但是却瞧不见一人……
“阿爷,为何今日海浪这般大,可是没有垂雨,难不成要起风了?”
小儿揪着他身旁的老人的衣角问道。
小孩似乎对起风有着莫大的好奇,老人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抚,“风神还未归来,此地尚无风,今日应是海神封印动荡,应……”
老人的声音顿住了,他的眼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切似乎毫无征兆,但是又有迹可循,只是从无记录,这让老人愣在原地。
“难道阿爷讲的故事是真的?”孩子好奇地目光还未看向大海,目光还未触及海的中心,便被一双苍老的手捂住了眼,“唔,阿爷……怎么了吗?”
小孩的声音随着老人的动作慢慢降下来,小手牵住了那双苍老的手,“阿爷,怎么了?”
“……”老人在孩子的脖颈上轻轻一摁,老人的眼里充满着慈爱与不舍,将睡过去孩子慢慢放平在海岸上,随即缓缓抬头看向海面,对上了一道目光。
海面上没有一丝风,海水躁动地翻涌着,巨浪之下,有一道人形隐约可见,与海水融为一体的蓝色长发,裸露的上身。
那双冰蓝地眼眸刺进了老人的眼中,老人瞳孔剧缩,嘴唇嗫嚅着。
早该想到了,否则长月海怎么会动荡如此之剧烈。
那一瞬间,老人想起了在海庙里看见的,先祖无青与海神泓越、风神长枢相识相知的故事,他也没想到……
他以为他这一生只要遵循祖训,守护长月海,再将职责交于下一代传人即可……
此刻老人也不知道心情如何,刻在每一代鳞鱼族人的传承如今现实地在自己面前展开,他更多地是惊喜,是不负使命。
“恭迎神君归来,卑下乃长月海海庙第一百零九代传人,”老人右手抵住心口,以海的最高礼仪谦卑地低下头虔诚说道,言语间带着丝丝哽咽,“神君归来,长月升平!”
无风而动的浪花,没有一丝声音的海岸……
就这般静默着,一道冰冷的气息涌上来,老人的耳边轻轻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鳞鱼后人?在何处?”
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卡顿,带着沙哑……
老人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谦卑地垂着头,嘴唇颤抖着,逐渐淡薄的鳞鱼血脉在这一刻活跃起来,鳞鱼一族自五千年来逐渐衰弱,此刻血脉重新焕发生机,老人紧握的手松开了些,发现躺着的孩子身上笼罩着一层蓝色荧光,那是海神祈福。
五千年来海神第一份赐下的祈福!老人眼里含着泪水恭敬地拜下,“多谢神君赐福!长月升平!”
“鳞鱼一族世代守于长月海,不曾离开,”
“长枢神君被镇压在宝盖塔下,长月海内无风,宝盖山外无海,两地裂缝,互不相通,”
“神君,长月海地动,鳞鱼一族早已四散,卑下乃无青先祖一脉,奉祖令守候,先祖以元神镇守长月海!”
老人的眼中缓缓流下一滴泪水,浑浊的双眼看向海中,世代守候于此的祖令,不断延续的故事,淡薄的血脉,在这一刻得到了见证,“卑下恭迎神君归来,长月海新生回归,登风而至!”
老人长揖拜下,南方之地,上下之间,空洞无比,这岸上与海水之中无甚区别,只是岸上离太阳更近……
……
那一刻,长月海海岸上的村落瞬间消散,海岸的沙地上一眼望过去的房屋在轰然倒塌,沙粒飞扬,腾空而起,化作斑斑星点,散发着幽蓝荧光的星点集聚在一起,比天更具色彩,比海更具生气……点点上升
随之而起的是南方之地传来低声地吟唱,悠长而又空灵,带着婉转的悲哀和收不住的喜悦,在一声飘转地长音中,吟唱共振。
斑斑星点颂吟着海的赞歌,古老而梦幻,薄雾弥漫。
“长月海。”海上的身影无声地念着,冰蓝色的眼眸在那一刹那闪过生机,眸光闪过,天上传来一声雷鸣,似乎在警示着什么。
海水被操控着,无风掀起巨浪,迎着天上的雷电而上,披散的长发显露,露出容貌,“长月海。”
海岸上的吟唱突然尖锐而刺耳,斑斑星点在那一刻凝聚,爆发挡住的天雷,轰然破裂,冰蓝的双眸被刺到了,没有人能感受到那一瞬间海水的停滞,便在下一刻狂暴地击出万丈。
……
“长月海我看了六千年了,看够了,就此别过。”
空中传来一声叹息,随之汇聚地星点突然散开,海岸边的最高处显露出一个阵法,一道发散着白光的灵体撕裂了法阵,乍然而出,伴随着一声轻笑,仿佛天地皱缩,扭曲一瞬,灵体毫不留恋地挥手聚集所有星点朝着天雷迎面而去,天地失色。
白光覆盖过整片长月海……
鳞鱼一族登岸的故事从无青神君以元神镇压海庙开始,从来没有人试图验证海庙里是否真的存在,而此刻那道元神的出现证实了一切……
“海庙……先祖……”
老人抱着孩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元神,看着白光下的星点,那是世代鳞鱼族人的灵体,老人看着元神对他一笑。老人看不清元神的模样,海庙中央的画像那道青年温润一笑的身影在此刻浮现出来,此刻元神冲着天雷而去,昭示着海神归来,元神祭封,那就真的会离开了……
“吾乃无青,莫忘我族。”
“唯一遗憾的是当年的无烬之约。”
……
老人听见元神在消散前留下的声音,怔愣地看着海面,“勿忘……我族……”
一切都被旋转进了鳞鱼的溯洄里,长月海的海水无比地暴动,却无济于事,如何也挣脱不了,海中央突然炸起一片水花,低沉地声音响彻天地,“长月祈福,天地来归。”
无青的元神在消散的那一刻突然笑了,还好,回来了,不然真的亏死了。
长月海的无限风光好久都看不见了,等一日海风……
好久没有感受到了,故人不曾见,山川不约,都忘了海水是什么感觉了……
随着长月海上的撕裂,宝盖山猛地一震,山中传来低沉的轰鸣,远远听起来竟有些像幼儿在抽泣,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悲伤。
“山神在哭泣。”大祭司右手抵住额间,“泓越回来了。”
“大祭司,为何今日无风,却是山神在哭泣?”宗祠门口的青年问道,青年的脸上带着疑惑,没有细想便开口问了出来,“泓越又是谁?”
话一出口,青年便被人瞪了一眼,青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默默低下了头。
“古雅。”
蹬着青年的古雅这才别过眼,朝着大祭司轻轻点头,“回来了。”
大祭司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带上了笑意,“那我们也准备,恭迎神君。”大祭司撇了眼青年,“要想入宗祠,首先就要管好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青年对上大祭司的眼光便默默地垂下头,“是的……大祭司,晚辈知错,多谢教诲。”
古雅一甩袖子,将一块玉佩丢给青年,“准备。”
青年先是一怔,随即绽放出笑容,抬头却看不见古雅的身影,只得匆忙冲出宗祠。
……
“泓越……回来了么……”空洞黑暗的空间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愈发诡异,愈发张狂,“赴约,无烬之约……”笑声诡异地打破了死寂,打破了裂缝。
……
古雅盘腿坐在榕树下,手上婆娑着一块玉佩,缝隙间露出来的玉佩闪着光泽,古雅静静地看着山中的方向,一言不发,好像透过那里,可以窥见很多东西。
“古雅,我说这么多年了,你死活不让那小子进宗祠,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将玉佩给他?”一个手上挂满银镯的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头上挂着的银铃铛脆生生地响着,“古雅?古雅?说话呀?”
“藏生银,闭嘴。”古雅淡漠地看了一眼藏生银快要扭到他面前的姿态,“滚开。”
“哎呀呀,古雅,你怎么这般凶呀~”藏生银狐狸眼微眯,手指捻着衣服的下摆,柔柔弱弱地坐在古雅身侧。藏生银坐下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银镜,左右照着。
两人安静又和谐但是带着些诡异相安无事,一个不似思考,一个不似爱美。清风徐过,带起几片榕树叶,两人同时转向叶子飘走地方向,古雅的气息有一瞬间地凝滞,轻轻地开口,“那玉佩……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古雅没听见藏生银的声音,有些迟疑地转头,“你……”,藏生银黑色的瞳色褪成了茶色,隐约地露出左脸的藏青纹路,古雅无声地对上了藏生银的眼睛,他看见藏生银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古雅不知所措起来,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也落下了一滴泪。
藏生银握住古雅的手,“你看见了吗,我的脸……你听见他在说话了吗……古雅你听见了吗?”藏生银低着头沉默地笑了起来,古雅无措地看向山中,“藏生银,不一定……或许是,或许是……”
“今日你我能坐在这里不就是早已预料到了吗?”藏生银捂着脸笑了起来。
古雅看不见藏生银的眼睛,但他知道这个化形以来就没心没肺的妖怪在哭,古雅抬手抹了眼眶,“我没有,藏生银,他不会的,都说好了,来日团聚,他从不会骗人。”
古雅看着藏生银的脸,这是藏生银的本相,遮掩他本相的法术是无青留下的印记,五千多年,从未消散。元神未散,印记不灭,宝盖山隔绝了长月海,南方之地,三界之中三界之外……
刚刚就有那种感觉存在,捉不住,又令人心存侥幸,无处证实,此刻玉佩归位,印记消失,从谨慎到事实,好像就是那般难以接受。
南方之地,自五千年前由鳞鱼接管,三界有路通达,但却不通长月海和宝盖山内外,鳞鱼镇守之人以身镇压,元神封印,古雅记得很清楚,无青说过了,待他们三人回来,就在无烬之上喝个三天。
……
山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万兽齐鸣,地动山摇,刹那间狂风骤起,呼啸而来的风声仿佛撕裂了天地,那是不可触及的神威。
古雅稳住身形,一把拉起藏生银,眼神一凝,祭坛方向响起了铁铃声,那是百越族的集中号令,古雅几乎吼了出来,“藏生银,怎么了?”
藏生银的手紧紧握着古雅,“聘姬……聘姬……他在破阵!”
“风声是谁,是不是长枢!”
“不是……不可能,”藏生银突然捂住耳朵,一阵剧痛突然蔓延,藏生银脖颈上的青筋突然蔓延起来,一声妖兽的怒吼发出,古雅手中的人蜕变成一团白猫肉球。
古雅差点甩开,便听见那团白球恐惧的声音,“聘姬他在破风神阵!”
古雅将白球往身后一丢,藏生银只听见逐渐变远的声音,却丝毫动不了,“去找大祭司,先别急着哭,都活着去无烬之上喝酒。”
藏生银那一刻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见了始终罩在宝盖山上的银帐消失了,他看见风往宝盖山的另一头吹过去了,长月海有风了……
古雅抬手挡住眼前的的日光,还没来得及再抬起一步,他看见了锁在宝盖塔的风神阵破了,他听见了消逝在狂风之间的一道声音,
“聘姬好久不见无青了,先去寻他了。”
古雅无力看着宝盖塔轰然倒下,山神身陨,风神阵破,这一切毫无预兆的发生了,没有给任何人机会,“聘姬……大人……”
……
上重天的人会怎么想,当众神在五千年前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为什么要剥夺不受法则限定的一切?
……
“魂兮归来,魂兮来归,众生之子,吾已到来,为何不迎?”
天地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没有人想到被镇压了五千年的三位神君会在同一日破阵而出,也没有人想得到,这是三位曾经是神君。
狂风吹破了天道布下得银帐,元神以身献祭,海水撕裂天雷,上天庭,下炼狱以致凡间山河动荡……
“为何众生不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