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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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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然骑着阿鲁在林间无头苍蝇似的晃荡了半天,不由得丧气地垂头。原来做好事也是需要代价的,她们虽救了那怀孕的母鹿,可却也因此失去了商队的踪迹,迷了路。
茫茫林海,四周看上去都无甚差别,唯有靠那日头来辨别方向。可行了半日,却依旧没看见部落的标记,显然萨然身处的这片林地,并不是部落日常活动的范围。
夜幕缓缓降临,但夜色下的山林却并不寂静。猫头鹰“桀桀”的叫着,带着晦暗飘渺的回声,听得人心里一丝丝地往外冒着凉气。
一弯新月升起,斜挂在树梢,清冷的月色透过嶙峋斑驳的树枝,细碎地洒下来,遇到地面上残留的白日余温,交融着腾起缭绕的雾气,环绕着张扬舞爪的妖娆树影,恍若地狱现世一般。
然而这阴森的山林却是野兽们的天堂,在黑夜的掩护下,它们活跃了起来,肆无忌惮地穿梭巡查着自己的领地,瞪起泛着绿光的眼睛四处游荡觅食。
阿鲁也是其中之一,驯鹿本是昼伏夜出的生灵,虽然白日里载着萨然奔走了一天,但此时的阿鲁却分外精神,它借着月光闲庭信步地啃着地上的苔藓,懒得理会背上的萨然,自顾自地享受着夜晚的惬意。
萨然也很精神,却是因为恐惧。虽然部落的猎人们也经常夜间出来伏击野兽,但都是结伴而出,绝不独行。猎人们再勇猛,可论起单打独斗也不一定是猛兽的对手。何况她平日里只是白天跟着打些灰鼠、山鸡,还从没在夜里跟着埋伏过野兽。她像是只受惊的小鹿,侧耳辨别着林间回荡的各种声响,敏感地四下张望。
一股淡淡的酒香又飘荡在鼻端,萨然不禁厌弃起自己来,怎的比阿鲁还馋,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喝酒?转念又想,阿妈禁酒是对的,酒可真是勾人的邪物,自己一滴没喝到,反而还落得个夜黑风高、迷失山林的凄惨下场。
许是白日里颠簸得有些辛苦,也可能是适应了暗夜的环境,萨然渐渐安下心来,手脚慵懒地垂下,像一堆无骨的肉泥一般瘫在阿鲁的背上。习习困意也适时涌了上来,虽然耳边猫头鹰“桀桀”的叫声依旧凄厉,可萨然还是没有挣扎地合上了眼皮。
甜美的梦境里,萨然找到了阿嘎的商队,拿到了美酒,举着酒坛子喝了个畅快。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因着是在梦里,品不出个滋味,只是鼻端的酒香愈发的浓郁。她心里竟十分清楚是在梦中,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焦急,想咂摸出那酒喝下去的滋味,是否和鼻端的味道一样的香甜?结果一着急,竟是从梦中挣脱,醒了过来。
此时月亮已经落了下去,漆黑的夜幕上条条星河蜿蜒泄下淡淡星光。寒气汹涌地飘散,冷得萨然接连打了几个冷战。
阿鲁还在低头啃着地上的苔藓,不惧寒冷黑暗,心大到没边儿。
一阵凉风幽幽吹来,萨然竟是不争气地又闻到了香甜的酒香。这香气比之前浓郁了许多,她下意识地噤着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好像不是幻觉!
她顿时欣喜了起来,莫非是追上了阿嘎的商队?可四下望了望,星光下树影如鬼魅般妖异幢幢,看不到半点儿人迹。
萨然静下心来,感受那风吹来的方向,然后唤着阿鲁打算逆风而行,去找阿嘎的商队。
然而阿鲁许是舍不得眼前这片供它独享的苔藓,任萨然如何好言相劝,仍是不为所动,只是低头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啃着。
萨然没有办法,只得从阿鲁的背上跃了下来,自行前去探查。
也许是随风飘来的酒香,让萨然有了即将与阿嘎重逢的期待,她不再恐惧这无边的暗夜山林和潜藏其中的野兽,只是迫不及待地逆风奔跑着。
渐渐的,风中竟混进了血腥的味道,且愈来愈重,很快就盖过了之前的酒香。萨然心下一凛,立即拔出了阿嘎送她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深夜里闪着幽幽的青光。
她有了不详的预感,难道是阿嘎的商队被野兽袭击了?可转念一想,阿嘎在山林里走了一辈子,怎会如此不小心?随即她突然意识到,前方不会是阿嘎的商队,他们经验丰富,绝不会在上风口休息停留,因为这风吹来的味道不止会吸引她,更会引来黑夜中其他大胆又饥肠辘辘的野兽。
想到此处,萨然只觉得身后似有无数幽绿贪婪的眼睛正盯着她,寒战一层层地袭来,她不敢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加快了脚步。
忽然,四周静默了下来,连风都息了。
这诡异的寂静,让萨然心跳加快,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她像只掉进了陷阱里的小鹿,慌张不安地四下张望。
周围除了嶙峋杂乱的幢幢树影,不见活物,可萨然却觉得巨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精神更是愈发地紧张。
“喀嚓!”脚下踩断了一截枯枝,这平日里听惯了的清脆声响却吓得萨然浑身一激灵,失手掉落了防身的匕首。
她慌张得探下身,伸手去摸地上的匕首,抬眼却对上了树丛中一双凌厉的绿光。
那绿光近在咫尺,一阵腥臭的气息向她脸上喷来,萨然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连头发都不受控制地支棱着,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然而那野兽却并没立即攻击萨然,只是呲着牙,压着嗓子,发出威胁的低声嘶吼。
萨然缓了缓,看那野兽只是虚张声势的防御架势,随即清醒了些,猜那野兽也在忌惮她。
心神略安定,她看清了那野兽的身型,应是只狼,恐惧便又去了多半。她自幼因为大兄,对狼甚是熟悉,当即做出友好的姿态,口中轻轻呜咽着安抚的狼语,缓缓向后撤去。
狼本多疑狡猾,即使是同类,若不是同一族群,也很难亲近信任。可那狼却有些反常,似有些急切地想拉拢萨然,竟是带着几分欢喜地仰天嚎叫了几声,仿佛是在表示对萨然的欢迎和接纳。
萨然应付地嚎叫了几声作为回应,手下却是加紧去摸地上的匕首,她可不打算留下来和这只狼作伴。
危险解除,萨然凝神,一眼便瞧见了那匕首刀刃上泛着的青光。她上前拾起匕首,就着衣袖蹭了蹭,刚想插回刀鞘,身侧忽然掀起一股劲风。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黑色身影向她扑来,令人作呕的浓重腥臭气味,顺着那黑影张开的巨口向外喷涌。
萨然被那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吓得灵魂出窍了一瞬,再次跌坐到了地上,眼瞅着那老虎硕大的前爪如疾风般向她的脑袋拍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挥起手中的匕首格挡。
“哐啷”匕首再次跌落到地上,她不知被谁大力地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向外滚去,竟是避开了那老虎力拔千斤的一击。
那老虎脾气甚大,“嗷——呜——”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虎啸,却没有再向萨然袭来,而是和其他东西厮斗了起来。
萨然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胯骨,惊魂未定地站起身,看清了与那老虎缠斗的竟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舞得飞快,几个回合下来,竟是不落下风。他瞅准机会,凭空跃起,迎着老虎的面门挥刀劈去。
“嗷——呜——”那老虎甚是凶猛,张开巨口,发出似能震碎人肝胆的吼叫,也不躲避,再次疾风般地挥起了巨大的前爪,一下子将那人拍飞了出去。
那人就势在地上滚了几滚,萨然忙上前去搀扶,那人却挥臂将她挡开:“滚远点儿!”语气不善,说得竟是中原话。
萨然和桂喜学过一些中原话,能听懂大部分,但说得不太利索。当下情形如此危急,她自是不会向那男子计较。
男子推开她,毫不迟疑地又挥刀向老虎砍去,刚勇之气不亚于正与他对决的这只猛虎。萨然心下不禁对那男子好生敬佩,一时被鼓舞,心中激荡起了满怀的勇气,拾起地上的匕首,双手握紧,亦向那猛虎捅去。
萨然随口用狼嚎召唤先前那只狼和她一起冲上去。她本没抱太大希望,眼角一瞥,却见那狼应和着一声仰天长嚎,继而奋勇向前一跃,身手比萨然敏捷许多,径自从萨然头顶飞过,向着那老虎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那老虎全副精力都在应付挥刀的男子,后颈被狼死死咬住,疼得它又是一声巨吼,轰然向地上摔去,想将那狼压在身下碾扁。
那狼亦是狡猾,半空中即松口,向斜里一跃,轻巧避开。
那男子见老虎分心,立时抓住机会,趁其不备,用全力将刀向前刺入了正张开的虎口内,一送到底,连刀把都没入了虎口。
那老虎顿时哑了,四肢挣扎着扑通了几下,而后无力垂下,终是断气死了。
萨然举着匕首已冲到了老虎身前,却还是晚了一步,没帮上忙。本该庆幸虎口脱险,可她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遗憾心绪。
那男子见老虎已死,上前将虎口中的长刀拔出,一股虎血喷涌而出,那男子机警地闪身避开,那血便全喷在了举着匕首原地怔愣的萨然身上。
虎血温热腥腻,将萨然心中的几许惆怅瞬间抹灭成了恶心,她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那男子却不理会萨然,竟转身挥刀,向那只刚刚立功的狼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