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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鬼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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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睇一又想掀帘子提意见,然莫名一股怪力扯得她不能动弹。她大脑猛地一懵,耳鸣阵阵,有钻心的刺痛感蔓延全身,几乎要失去意识。
炮仗声还在继续,意识模糊间,她的双腿不受控制,自己迈开走出了轿子。无脸人在轿外候着,外面依旧是那副红彤彤的灯火通明之景,只不过前面多了座装饰华丽的庙堂,庙堂之上挂有青紫牌匾,匾上书:瞿连武神庙。
庙堂的大门叫两个无脸男人拉了开,里头有两列人夹道相迎,那些人刻板的重复着拍手敲锣打鼓的动作。道路当中背对着站着个着喜服绾高冠的男人,一动不动。沈睇一被怪力操控着举起了扇子遮了面,再而被无脸人搀着缓缓朝前走去,那动作那模样,就好像真的是个什么娇羞的新娘似的。
沈睇一寻思着自己死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可没有哪次这么憋屈过。还好八里和木七不在这儿,否则保不准要被他俩嘲笑到天明。不过这么一说,大黑好像也有一阵子没吭声了,想来也是被胁迫着换衣服的时候掉到了哪儿去......罢了,反正他们命大,这些活人都没死,那畏手畏脚的主也绝不可能把他们怎么样,毕竟就算是喜食魂魄的恶鬼,也讨厌塞牙缝都不够的残魂。
没脸的领路小孩儿在身边咯咯直笑,夹道的宾客可劲儿的摇摆,沈睇一被无脸的喜娘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火盆没跨过去,倒是一脚踩到了盆边,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
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前面站着的新郎官的手,而那新郎官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不知为何不再挣扎,反倒是反手抓住了沈睇一......等等?
这新郎官的手,并不像那些无面人一般冰冷。
无面人虽然尚有心跳,但没有呼吸,脉搏微弱,身体寒冷,行为举止仿佛受人操控,一举一动透露着刻板与死沉。而这人不同,脉搏正常,手指温热,掌心有薄汗,甚至再沈睇一最开始拉住他的时候瑟缩了一下——这个新郎官,是活人!
并且他的行动未被那股无形的怪力控制!
那股子钻心的痛还未消散,也不知是方才被雨淋了着了凉,还是那始作俑者惹的祸,沈睇一冷的牙齿都快打出鼓声那么响了。
沈睇一透过团扇与脸间狭小的缝隙试图看看男人的样貌,可方才那股子钻心的疼痛尚未消散,她的视野模糊极了,那男人的侧脸在她眼里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纱,什么也看不清。正当此刻,女人声音又起:“送新郎新娘入庙,行庙见礼,奏乐——”
男人拉着她朝前缓步走去。他的手很大,手掌有厚茧,应当是常年持着重物,要么是农具,要么是刀剑。尽管只是模糊的虚影,也能看出这人眉清目秀的……等、等等,他不会是长乐门的人吧?
不对,不可能。沈睇一立刻就反驳了自己的想法。
这地方既无怨气也无祟气,要偏得说的话,这儿甚至因为武神庙的关系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神性。长乐门的罗盘大不可能侦查至此,即使是御剑飞行路过上空,也不过就会觉得这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庙宇罢了。
不得不说这始作俑者精得很,选择在神庙大做文章,毕竟神庙这地儿,若未请神,那便只是个有些香火气的普通庙宇罢了;即使有那么些不寻常的气息,也会被自然掩盖。不过沈睇一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畏手畏脚的不直接把这些普通人全都杀了为己所用,或是如寻常鬼怪一般吃人长力,除非是他害怕受因果轮回的禁制……呃、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县令没收于氏木材施以行刑,于氏女儿大喜之日吊死,于氏夫人含恨伸冤,冤气缠绕木梁又以带入神庙,国师虽来做法请神,但因那神庙木材之事,致法阵不灵,中途出岔。那么现在这神庙的神像里住着的,就不是他们原本所求的武神,而是其他的东西。
那东西受召的根源是于氏的冤,而捆缚它的法则是国师的阵。即为法则所困,则毕受制于因果,不可擅自修改他人宿命,这也是它畏手畏脚的偏要留那些人一丝气息的原因——它需先满足于氏的冤,才可行自身的欲。若在于氏冤案了却之前因一己私欲将那些人尽数吞没,那便极有可能会影响他人命簿,让他们在非自然死亡的时间点之前提前下了地府。毕竟它,或他,这个东西本身出现在此处,便是凡人强行扭转为之的。
脑袋的钝痛减轻了点,沈睇一秉着的呼吸总算吐了出来。方才的疼痛一度让她站不稳,但那股力又强迫着她朝前走着,她至今还有些脱力,好在体温回升了些,不再那样难受。
屋内的无脸宾客朝他们的脚下抛着铜钱,提灯女人道:“天高地广,人海茫茫,武神为佐,鸾凤呈祥,天赐良缘,对天地台。一拜天地——”
沈睇一被怪力驱使着,冲着那高大的神像深深鞠了一躬。神像很高,金光闪闪,沈睇一动不了脑袋,只能翻着眼皮儿透过扇子朝上瞅,尽管如此,也只能看见那神像威风凛凛的铠甲;再而是二拜天地,无形的怪力使得她噗通一声跪在了软垫上,膝盖弯差点没给震碎;接着小孩儿又拖腔拉调的喊道:“夫妻对拜——”
别吧,别真的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发夫妻吧!
沈睇一内心写满了十万个抗拒,但一想到兴许这场闹剧结束了,鬼怪就会现身,又有些纠结的期待着。她忍不住趁着弯腰鞠躬的尖细翻着眼皮透过层层叠叠垂下来的黄金流苏朝新郎那儿看去,那男人也弯着腰,看不清全貌,却能瞧见模样姣好的眉骨,高耸的鼻梁,还有鼻梁骨的右侧的一颗小痣......呃,有点熟悉,是谁来着?
“礼成——”
随着无面小孩儿最后一字落下,万籁俱静,锣鼓声、掌声、甚至连烛火燃烧的咯吱声都一同被抹了去。无面人停留在话音落时的最后一个动作,有些人举着鼓棒,有些人抬着锣盘,还有些人张着手臂,等待着下一次拍手。他们没有脸,没有呼吸,没有任何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潮湿味儿,还有庙堂里那些早就腐烂了的贡品的酸臭。乍一瞬间,冷风呼啸,万千红带随风鼓动,火烛瞬熄,整个庙堂漆黑一片,唯有那武神金像折射着门外月色的黯淡辉芒。
身侧红衣的新郎官忽地推了沈睇一一把,她身上的禁锢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打破了。团扇掉在了地上,沈睇一愣了一下,只听那人呵道:“快走!”
——苏、苏景翊?!
可能是那声过于强硬,沈睇一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就迈了出去。庙宇极大,从案台到门前有很长一段距离。四周无脸宾客的头纷纷跟着沈睇一动了起来,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惨白的脸齐刷刷的看向她,沈睇一只是回头瞥了一眼,差点儿再摔一跤。
不过没了扇子的遮掩,她这才得以看得清庙中之景。
这庙建的极其奢华,庙顶嵌有大块琉璃,屋脊雕刻了云纹神殿,最里有战神金像,神像起码有三丈高,背上背着柄几乎和其身形一般高的宽剑,一手抬高搭于剑柄,一手背后托着健身,身体前倾,呈蓄势待发之势;战神的脸藏在头盔之下,正凛凛的注视着远方,看起来威风至极。只不过这神像上几乎贴满了黄纸红字的符条。
月色黯淡,那符纸上写了什么,沈睇一看不清,但想来也是当初国师用来请神所用的图文,只不过神仙没请来,倒是请来了妖魔鬼怪。
没脸的白发女人提着已然熄灭的灯站在金色神像之前,垂着头,看不见面孔——虽然她本也就没有。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同样都没有脸,她却能够说话?
正想着,乍一瞬间,沈睇一感觉那女人后头的神像好像……眨了下眼。
神像那隐藏在头盔之下的硕大眼珠一闭一睁,刚好跟好奇回头的沈睇一大眼瞪小眼,他俩就那么僵持了一小会儿,神像忽然动了起来。
它弯下了巨大的身躯,那金身虽大,但动作敏捷,它一把抓住了那方才还在提灯吆喝的无脸女人,与此同时,无脸宾客在那一瞬间就像是得了指令,身体一抖,冲着沈睇一与苏景翊蜂拥而上。
苏景翊抬脚踢向案台,案台飞起,贡品撒落一地,他俯身躲过一名无脸人的同时将案台下的草席掀开,那之下赫然藏着柄黝黑长剑!
金像嗡鸣,它捧着那没脸的女人,发出了仿佛万千蝗虫飞过的震响。女人缓缓的转过了头,没有五官的脸缓缓地环视了一圈,紧接着,她抬起手,似是在发号什么指令似的,极其缓慢的挥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