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云起》七根卤大肠

13、无面

　　沈睇一疑惑道：“只进人不出人？不是只......呃、”

　　她话到一半顿住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毕竟那苏景翊可能是人好心善，她问了他便说了，万一吧这消息其实人家普通老百姓不知，那她若是就这么说出来了，岂不还是泄露了官家机密。

　　“你要说只是建造神庙的人没了影儿？”小二撇了撇嘴道，“那只是因为那些工人被官府看着，失踪与否人家当然了如指掌。而那些来来去去的生意人，普通过路的平常人，山里头不太出来的乡下人，他们失踪了，每个个把年，压根儿不会有人发现得了。也就我，天天在这儿端茶送水，看了一波又一波人进进出出，才发现得了，这大山啊，吃人！”

　　沈睇一问道：“和神庙有关？”

　　“可不是嘛。”小二撇了撇嘴道，“好多个月之前吧......呃，具体我记不清了，也许是今年初，或者是昨年末，哎呀、反正是天气还冷着的时候，皇城来了一行人，听说是搬来了武神金像，还专门让国师来做法请神。”

　　“武神金像？”沈睇一想起来前些天被百里打断的话头，问道，“你可知是哪位武神？”

　　小二摇了摇头，说：“他们送进去的时候用布罩着，我也不晓得。不过啊，你也知道，山谷的风挺劲儿的，那块布吹开了些，我看那神仙拿着的武器，估摸着是那位。”

　　“哪位？”

　　“还能是哪位，当然是云兮古国那位飞升的战神嘛！即使看不到也能猜得到，那位战神乃天下第一，尚为凡人之躯时便是战无不败攻无不克，更别提飞升之后平定三界的佳话。”小二斩钉截铁道，“皇帝陛下也一定想早日平息西北战事，才会大兴修建这间神庙吧。”

　　他顿了顿，见沈睇一没说话，又神秘兮兮道：“对了，听说那位战神显了灵，正在惩戒那些有过之人呢！”

　　“不可能。”沈睇一斩钉截铁道。

　　小二疑惑道：“客官为何这么确定？”

　　这倒是把沈睇一问住了，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道：“反正不可能是你说的那位战神。”

　　小二莫名其妙的瞥了她一眼，也没多想，隔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几日前又有一队官爷进去了，至今都没出来过。也不知他们是寻了其他的路走了，还是真的出事儿了。我说啊，你要么绕个路，要么干脆就回去吧。”

　　沈睇一听了，拍了把小二的肩，笑道：“那没事儿，我就是冲这个来的……谢啦！”

　　“啊？”

　　还在小二纳闷的功夫，沈睇一已经跑了老远，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山里。

　　这片山脉之所以叫瞿连山，自然是因为它一座山峰接着一座，大大小小连绵不绝。有高耸入云的叫不上名的树和灌木，枝叶茂盛，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若非识得路，进去定会迷了方向。

　　山里常年照不到阳光，夏天的炎热就好像被个结界隔绝了开来。这儿冷风阵阵，刮过山谷丝丝徐来，惹得一阵树叶悉索，伴随着山林野兽在不知何处嚎叫的回想，确实吓人极了。大黑一路嗅闻，走走停停，沈睇一不记得具体走了多久，但看这黑暗尚未散去便可推测，八成是还未过夜。

　　忽地，大黑停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细雨渐大，雨丝成柱，伴有雷声震震，宛若悲鸣。

　　隐约间，好像有微弱光亮在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亮了起来，紧接着，一声重重的敲锣声传来，伴随着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三更到，罪人叫，冤案了啊——”

　　女人打更？闻所未闻。

　　随后又是一声锣响，拖腔拉调的叫喊再一次重复。木七跳了出来，她看起来有些害怕，藏在了沈睇一后面，揪着她的袖子，又好奇的伸着脖子探头探脑：“深山老林的，怎么还有人打更啊？”

　　八里也出来了，抓着沈睇一另一边的袖子，动作和他的同胞姐姐如出一辙：“她说罪人？不会是指我们吧？”

　　“废话，这里除了我们也没别人了吧。”木七敲了八里一下，唯恐天下不乱的总结道。

　　灯笼光时近时远，若隐若现，沈睇一朝前走，打更人也朝前；沈睇一不动，打更人也不动，她看起来就像是在等着，等着要把她带去某处似的。沈睇一笑了笑，撩了把被雨水浸湿的刘海，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上去。

　　女人在前面卖力的敲着锣吆喝着，却总能够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叫他们追不上，也看不清。木七问：“他这么明明白白的吆喝，就不怕我们跑了吗？”

　　八里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那肯定是想跑也跑不掉喽。”

　　两侧的树木逐渐变少，不知何时脚下出现了路。雨水浸湿了路面，打磨完好的石板反着零星的月晖。沈睇一伸着头朝前看，阴雨绵绵，除了看不到尽头的路，只剩下了那个提灯女人的身影。这会儿没了树木遮挡，她才看得清楚，那女人穿了一席红衣。

　　那红衣不是往常的衣裳，而是办喜事才会穿上的大红正装。女人的头发全数花白，但看她露出袖口的手，最多也就是中年，过了不惑，不及知命。她手里头的灯笼晾着幽黄的光，一明一灭的，照映着灯笼上的大红彩结。

　　沈睇一被雨浇的冷透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有点等不及了，高声问道：“我说，我们要去哪儿啊？要杀要剐能不能现在搞定嘛，雨那么大，我快冷死了。”

　　女人抬手敲锣，拖腔拉调：“快咯，快咯，吉时到咯——”

　　话音刚落，就仿佛柳暗花明，仅仅是转了个弯，刹时间四周的风景就变了。

　　还是那条石板路，还是那些高耸的树，只不过这树之上挂满了大红灯笼，有一道道红色彩带垂下。雨不知何时停了，此处无风，那彩带却自己飘了起来。道路的前方不远处摆了个喜轿，喜轿精致得很，红穗，玉挂，嵌满了翡翠玛瑙的珠帘。若非现在身在深山老林之中，这铁定得是个大户人家操办的喜事。

　　忽地有炮仗声锣鼓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奏乐，灯火，一切都显得热闹非凡，除了缺少了些……人声。

　　女人在喜轿前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身，而在那大红灯光的映照下，赫然出现的，竟是一张完全空白的面孔！

　　她没有五官！

　　沈睇一还未来得及惊讶，忽然间就拥来了几个无脸女人。那些人力气大得很，一人拉扯着她，一人从后头推着她，还有一人掐着她的胳膊，把她生拉硬拽进了轿子，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沈睇一的屁股差点都给摁穿坐垫。

　　她刚想要揉揉屁股，手却被左右两人像个钳子似的抓着。沈睇一龇牙咧嘴：“轻点轻点轻点，我又不跑！”

　　那几个没脸人没理她，一人二话不说的就把她湿透了的外衣扒了，另一人劈头盖脸的给她套上了件绿油油的喜服，沈睇一刚要骂人，她的头上就被“哐”得一声扣了个死沉死沉的头冠。

　　“你们轻点呃呃呃呃呃咳！”沈睇一话音未落，一人不知从哪儿拿了毛刷胭脂，拼了命的往她脸上捅，浮粉飞扬，沈睇一吸了一鼻子的粉尘，咳得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你们老大谁啊！别费功夫了赶紧杀了我得了。”

　　沈睇一说这话带了一百分的真心，但那三名无脸女人诡异的面孔猛然凑近，明明偌大一张脸上明明鼻子眼睛嘴巴什么都没有，沈睇一就是觉得那玩意儿在透过面皮端详着自己。这瘆得慌，沈睇一缓缓闭嘴移开了目光，看轿顶看地毯，就是不想看那张都快贴上来的白面。

　　忽地又一声铜锣敲响，轿身一震，无脸人往她手里塞了把团扇，纷纷下了轿子。轿外那没脸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起轿——”

　　说实话，这些无脸人并不像是死了。

　　身体冰冷，面孔全无，听不见呼吸，但那胸腔里传来的微弱心跳绝非幻听。心跳很缓，几乎停止，但这些无脸人还是活人！

　　难道是进山后再也没出去过的那些人？

　　但若如此的话，若真是阴差出手，那这些人早就去了地府，哪儿还需要做这些花花道子。那么到底是谁，既要把这些人困住，又畏手畏脚的不敢直接杀了他们，还要做足了形式，把这儿弄得又阴森又热闹的。

　　沈睇一想伸手撩开帘子看看窗外，可刚一打开，正好跟外面往里面看的无脸女人打了个照面，沈睇一后颈一凉，倒吸了口气，乖乖的把帘子放了下来。也不知颠巴了多久，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被重重的放在了地上。

　　外面的女人道：“新郎官已到，请新娘入内——”

　　“新、新郎官？”什么新郎官？谁是新郎官？不会吧，不至于吧，莫不是想死还真要跟谁成亲吧？走形式需要走那么完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