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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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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幽静,只见流云曳烟,繁花似锦,其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远处一声鹤唳,有三五白鹤踏叶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树木清冽的芳香,直似世外桃源。青石路边,清泉蜿蜒流过,有一红衫小童赤足立于浅水处嬉戏,看着小鱼小虾在足间穿梭,岸边大石上铺着湿透的书,阳光晒过的纸张微微皱起。
“连豫!”
光风霁月的声音随风而散,那小孩迷惑地抬首左右四顾,又一声传来,似乎更接近了些,她稚颜流露出喜色,这个声音是……
“连豫!”“我在!”软软的童声多了几分中气回应那人,脸上已是大大的笑容。
淡青华服的少年身姿飘逸,转瞬间循声而来,止步泉边。
夕光烟霞下,少年一双黑瞳清若玄玉,眼形极美,鼻梁秀挺,容貌说不出的温润清雅,青涩未脱却光华夺目。玉面偏冷,视线扫过眼前一派闲适的人和景,淡然道:“庄里为找你要翻天了,已是晚膳的时辰,师傅遣我寻你回去。”
小女孩一脸灿烂地应声,边上岸边好奇地打量他一身华丽锦袍,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朴素的红衫,以前从未觉得哥哥穿得这么让人惊艳,衬得自己像个小土包,“哥哥,你今天真好看,像画里的神仙一样。”她由衷地赞美,赤足湿湿地踩在草地上,衫裙随意系在腰间忘了放下。
少年的视线定在她颈部以上,平静回应:“师傅宴请友朋,自要我不失待客之道,衣服也是为装点门面,平常若是这种穿法便不合时宜了。你容貌甚美,穿什么都是一样的。”见她仍是没动裙子,他也不以为意地换了话题,“错过晚膳于身有损,你穿上鞋随我回去。”
平日里哥哥穿得随意,是嫌锦衣华服碍手碍脚,沾了血也麻烦。她是不用扛着大刀砍人去,小冬瓜一个,但听见美人睁眼说瞎话哄自己还是很开心。不过,她看见哥哥在说用膳时眼底不耐,他是匆忙间被爹派来找她的吧?
“我练轻功把鞋子弄丢了,哥哥先回去,我不饿,赤脚回家里去的话爹会被人笑的。”
“无人敢笑你。”少年直觉回道,见天色尚早,仍能赶得上开宴,翻袖握住她腕间,“把裙子放下,我们回去时不过正厅,可以避开宾客。”
“……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在侧厅用膳吗”
“宴席上龙蛇混杂,你不会喜欢应对那些人。”他答道,见她听话地整理完衣裙,立刻拖着她健步如飞。“等等!还有书!”童音叫道,白玉小手敲着他的手指要他放开,然后奔回原地取书。少年面色淡定,见她虽圆脸含笑但已不若一开始般兴高采烈,连豫平日也会跑去庄外游逛,但今日有些反常,这般幽远的地方一个来回便会费去不少体力,她性子懒散并不爱动……不过他只负责带人回去,其他的不用在意。
连豫跑回他身边,牵住他衣袖,期待的开口:“你能不能背我?”
是那个爱偷闲的连豫,他忍住拂开的冲动,冷静地考虑了一下路途与她的脚底板,扯开话题,“这几日庄里人多,师傅怕是顾不上你,你下次不要乱跑。”
“……我若不在庄里就不会让哪个英雄撞破身份了,不然爹又会编出我是下人远亲的小孩这种话来搪塞,我才不要听到呢。”
“你也可以先回师娘那里。”
声音冷淡,表情也是漠不关心,小女孩不由放开手中衣袖,愣愣地看着少年自顾自地往前走。他与自己素来不亲,若是没有爹做他师傅,这人根本不想搭理她吗?抓抓头,哥哥是孤儿,嗯,爹又忙,“没关系,相处久了就好。”她自言自语道,见少年回头,忙施展轻功跟上去,“只是脚痛一点点,不怕不怕。”
一路鸟语花香,她笑道:“我们比轻功好不好,哥哥只许施展四成,你若输了就陪我用饭。”
这也叫比?少年心里不屑地想,仍是被挑出了兴趣,轻轻一笑温朗如春,如此也可以早些回庄了。他心念翻转之际,身形微动,姿若谪仙,“好。”
师傅的云纵冠绝江湖,讲究身法轻灵潇洒,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他自小便得师傅倾囊相授,若将轻功全数施展开去,转瞬便能将小冬瓜甩掉,现在这般光景像是在陪她散步了。清越铃声在风中散开,似近在耳畔,少年回望,身形并未作停留。一望之下不由微怔,他从未见连豫在庄里习武,那丫头不是看书便是睡觉,安逸得像头小猪,但这分明——
——她系在脚踝的金铃铛轻动,红影若霞中烟云轻曳而出,紧随他不远处,身姿若……妖,但步法中又有零碎的云纵身法,不对,还有其他轻功步法,杂乱却似已融合各法浑然天成,但又与师娘艳魅至极的身法不同,多了清华之气。
分神之际,红影与他错身而过,少年皱眉,提神便追了上去,各门心诀不同,她这么乱用,对内息调养无半点益处。青石路一个折弯,现出大片树林,夕光流彩,映得景色明艳郁翠,两人身速皆未减慢,几似比肩而行。连豫望了一眼神情依旧淡定的少年,童颜展笑,一掌拍向身旁绿云如冠的大树,身子已借力直掠而去。
树未倒,却落下大片绿叶。回庄之后仍需招呼宾客,现在决不可闹得太疯,少年身形一滞,任由冬瓜娃娃越过自己,一掌含柔拂向周身落叶,保持门面整洁。足尖踏上柔软的落叶厚层,他正欲追上去,视线中映出青石路上的点滴血痕。
已出树林,连豫快乐地跑在青草遍野的山道上,路边竹林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山腰上的庄园已映入眼帘,今晚她不会一个人用膳了。回头确认以策万全——
青影迅疾如电,由远及近,她傻眼了,啊啊那些树叶惹大哥翻脸了吗?眼一花,手腕已被扣住,微凉的指腹贴住她脉上要穴,她没有防备,内息瞬即一去无踪,呛了一声硬生生被人拉住。
“不必再比,连豫。我背你回去,你的脚受伤了。”少年神情波澜不惊,口气平淡,“这次算我输了。”
她没看自己的脚,脚底有点湿,痛痛的,就当出脚汗好了。不过,“……哥哥,你站得直挺挺的,我跳不上去。”
一双美眸当即冷意加重,连豫无辜地回看,然后少年走到她前面,勉为其难地微微蹲下,小丫头笑眯了眼忙不迭扑上他的背,小脚丫擦过衣物,他眉梢一动,忍住身体的排斥感,不再看衣衫擦上的血印或泥巴,略有僵硬的往前走。她的红袖环过脖颈,整个人完全放松的贴在他背后,身子软软的,有淡淡的花香味,分量不重,可以忽略……忽略……
“你在做什么?”少年冷声问。
头靠在他肩上动了动,她找了个舒服的趴法,童音困困的,“刚刚比的好累,哥哥,我想睡一下。”
沉默。
他是枕头吗?他是床铺吗?平静的心绪岌岌可危,他没吭声继续往前走着,背上的小女孩慢慢呼吸放缓了梦周公去,完全不在意他是否乐意衣物上沾上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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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苏涣夜?”陌生的声音响起。
少年姿势未变,清冷无波地看向前方从竹林跃出的数人,众人皆无蒙面,手持利刃瞪向他,其中一人似拿着烟号筒。唇角微勾,他背着小冬瓜视若无睹地跨步走,连豫显然睡死了,一动不动,哼。
“我不想动手,明日此地酉时,苏某奉陪。”
话音刚落,剑光逼近,削向他背人的双臂。电光石火间,少年很无情地甩掉背后冬瓜,避也不避迎上剑身,眨眼间扣住离他最近之人的手腕,清脆的骨骼折断声中剑已落入手中。剑光翻转已滑过那人喉间,剑势未停极快没入另一人颈中,一剑封喉,衣不沾血。
少年双眸含煞,不见一丝温朗如春的气质,冷笑道:“你们动手前都不听警告吗?”
连豫被他四脚朝天甩在身后侧的草丛中,茫茫然站起身,脚底一沾草叶就痛得她完全清醒了,“哥哥你背不动我了吗……咦?”圆瞳大睁,连豫倒抽一口气,瞪着那把剑贯入活人喉间再抽出。
少年轻甩剑身,血珠迸散,毫不理睬她的惊呼。她看向来袭的众人,面露杀气夹杂惊惧,更有几人瞥向她,分明想抓她威胁哥哥——不过哥哥挡在她面前,煞气惊人,他们根本过不来。
“……我带了烟花筒,要不要放?”她小声道,走向苏涣夜。
众人瞪向她,然后交换了下眼神,本就趁庄里热闹苏涣夜落单出了山庄护卫地界才伺机而出,若是让那小丫头一放信号不就——
“我不知道师傅何时让人做这种有失体面的东西。”少年没回头,云淡风清地应道,“你想救谁?我若被杀,他们会连你一并灭口。”
连豫委屈地鼓起小包子脸,“少杀点人,仇人就不会这么多啊。”她缩在苏涣夜身后,脚很疼,视线没往地上的死人多看,衣领一紧,她被整个拎起又甩出去,少年一脸不耐,冷喝道:“离我远点!”
金属相击声骤起,他单手抵剑,一掌拂向来人胸房。共十七人来袭,却无法成合围之势,连豫站稳身体,见他极利落的下手,几乎是一招御敌,剑势如行云流水,锦袍不沾血迹,真的是太狠了……
剑气如虹,猛按在一人手持的信号筒之上,那人对上少年杀气浓重的黑瞳,面露绝望,同伴已剩五人,都不敢拭其锋芒而后退开去,“苏涣夜,我们明日再打!”
“你为什么不放信号?”
“因、因为——”
“知道他们来也是送死吗?今日或明日都是一样,你们个个不蒙面乔装便最好以命相拼,人齐了,我也好一劳永逸,双方都能省心。”剑身上挑,极快地没入那人心房,无人来救,少年淡然抽剑,“可惜,临场变节,乌合之众。”
其他人狼狈地四散逃离,他并未急追,只略略看了一眼刚杀之人的佩剑,挑起地上信号筒接在手中,正欲掀盖,连豫狂奔过来扯紧他的衣袖,“别打开,别打开!哥哥你武功太好,他们都不是你对手,但你这么杀下去,会、会——”冷眸散发着强烈排斥感盯向她,连豫硬生生改口道,“……会赶不上爹的开席礼!他们都跑光了,我们回庄好不好?”
那把剑上的族徽提醒他最好杀干净对手,连豫的脸不容易让人忘记,以前这种事——那丫头又叫了他一声,少年眼底的血色微微褪去,随手便扔了筒,多虑了。她若不是师傅的女儿,他早就条件反射把她甩飞了,她若不是师傅的女儿,才需要提防池鱼之殃,何况她的身份是焰盟少主。
这个少主正紧挨在他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不曾往地上看过一眼。他冷哼,“不敢看?他们都死绝了,不会再跳起来。”
“……尸体丑,哥哥好看,我就不太怕了。”她答道,紧盯那张俊颜不放,小手颤着。
“……”连豫的脑袋很有让人拍下去的冲动。少年面色如常,慢慢道,“上来,我背你。”
重新背起她,这次比较能适应她的爬山虎姿势,但这丫头不再犯困,傻气地留意四周以防偷袭,他也懒得提醒连豫已进入山庄界内。她有点累了,靠在他肩上问:“为什么把筒扔了?可以带回去给爹研究呀?”
“庄里用不着丢脸的东西。”
“求救是丢脸……我不怕丢脸,活蹦乱跳的才能欣赏美人哥哥。”
他充耳不闻,充耳不闻。
“呐,我若放烟花,哥哥一定要来救我的,你若不同意就转头对我笑一笑,一、二、三——我给我你机会反对哦,你现在不能反悔啦。”她满意地搂紧苏涣夜,“哥哥真好。”
“……”
她的臂膀圆润柔软,被她勒着不会太难受,少年冷着脸,努力在适应自己背着连豫的这件蠢事,忍了忍,把几近脱口而出的拒绝压下。江湖常见杀人这种事,他动手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结束后周遭不相干的活人纷纷作鸟兽散,原因什么的他大概知道——连豫一如既往地亲近自己,真以为自己救了她吗?
少年将云纵步法全数施展开去,她是师傅的女儿,他不得不暂时照顾这个麻烦小孩。
从侧门入庄,他立刻将连豫交给仆妇抱着,对闻讯而来的莫总管交待了几句连豫的脚伤与山道打斗之事,让婢女理过他的衣饰便去赴宴,从头至尾不再关注连豫一眼,当晚他随师傅大宴宾客,并未去探望连豫。
小丫头在纸上新添了一笔苏涣夜失约的帐,写完满满一页就告诉爹去,让哥哥慢慢还,人要有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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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又找过来了呀。交待老莫加强戒备的不是小连儿?”
少年纹丝不动,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庭院。“我会清理干净。”
“……来,笑一个先。”
“那个族徽,我六年没有见到了。”少年轻声道,“师傅,我忍不住。”
“所以说,小苏,给为师笑一个嘛!”
“……”
少年淡漠的眼神看了过来,连风行正襟危坐,严肃道,“为师绝不勉强你。”收个赏心悦目的徒弟虽然是明智之举,就是美人脾气太糟。眼看小徒弟行了个礼就要走人,立刻叫住,“我要下山一趟,连儿还小,你留心些庄里的事务。”
“是。”
“不要和自己家人翻脸,下次——”
苏涣夜还穿着轻软的丝袍,一派少年名士风流,当真微笑了一下。“师傅,我是孤儿,何况,我真的是不能忍。”
那笑容挟着冰雪之气扑面而来……然后连风行跳了起来,“小苏你千万别对我女儿这么笑,会吓到她的!”=_=
苏涣夜不废话,直接走人。
师傅,能吓到您女儿的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