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幻象》轻歌浅吟

22、亲近

　　放假结束那天我很早就去了学校。是晚自习前的午后，课桌椅还没搬，我便直接背着包去了学校的图书馆。高中的图书馆并不大，但有很大的窗、明亮的光线，安静的氛围。我在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学习，那里视野开阔（视野开阔意味着我的心也能更开阔），能看到广场和学校通往教学楼的主要通道。我决心按照叶禾的话暂时不去找他，要狠狠地考一个好的分数和名次给他看，告诉他我向前的决心，我不是一个整天想着找他的恋爱脑。

　　尽管我下定决心，但夏天午后的风吹得我思绪黏腻，窗外学生入校的声音零散着多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抑制不住超楼下看——我希望，至少，能看到叶禾从视野里走过。

　　或许是因为我看楼下的次数比较多，或者还是冥冥之中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真的出现了。他从广场走过。他背着包抱着一摞书。他有一套异于其他人的走姿，让我足以从路过的寥寥学生中一眼找到他，他身边并排走着一个女孩子。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女生，另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身后不远处，独自走着，但明显注意力在他们身上的那个短发女生，我的好朋友，池恩之。

　　她跟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差点跟着他们走进高二的教学楼。我猜想她大概是认识那个女生，不然以她对叶禾的关注度，不足以让她跟得差点走错路。

　　到此我在图书馆该完成的任务都完成了，我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拽起书包往楼下跑去，像教室跑去，向池恩之跑去。

　　教室刚到的学生们在挪桌子。是高考过后的气氛和痕迹。大半的教室已经恢复好了，我放下书包凑到恩之边上给她搭把手。

　　＂．．．．．．＂她看向我，没有打招呼，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抬着桌子的一边，期待着她能透露些关于叶禾的什么。

　　＂这张桌子我们往后搬，你别往前扯。＂

　　＂哦。＂我想，那应该没发生什么值得她跟我提的事情。

　　＂奶奶让我好好考期末考试。＂她忽然说道。

　　＂不学画画了吗？＂我忽然升出一种侥幸。

　　＂学，但现在成绩不能掉。＂

　　＂什么时候开始？＂

　　＂暑假就开始。＂

　　＂真好。＂我朝她笑笑。

　　这算是落定了，我的喉咙里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压得我说不出话来，跟她鼓劲加油也不是，诉说不安也不是，给点建设性意见也给不出，我觉得自己好没用，默默地搬好桌子，终于憋出一句，＂恭喜你呀，终于赢了。＂

　　她朝我偏头一笑。好在晚自习铃声响了，我又得以埋头进课本复习和卷子复习里面去，考试的压力瞬间又压到我身上，我开始安排考前复习计划，从头浏览课本上每一页的表述和重点，强记在心；再从头浏览作业和试卷做错过的题目，确保自己不会再错第二遍。对于有限的时间而言，这些浏览量太大了，我不得不整个人沉浸进去，就像被水淹没，叶禾的事情也顾不得了，恩之的事情也顾不得了，我的精神高度集中，自习下课也不停歇。

　　直到突如其来的全校停电打断我，恍若从一场快节奏的知识电影中惊醒。

　　班主任红姐来了又走了，隔壁班的歌声在飘，坐不住的男生在窗外在门外晃荡，路灯覆盖过来的微弱光影忽明忽暗。眼前的恩之站起身来，我迷迷瞪瞪地跟着她一起跳着撑着坐上了教室后排同学们放杂物的储物矮柜，我们放松着大脑，晃着腿。

　　从哪件事情聊起呢？哪件事情都不知道从何聊起。比起来，学习以外的人和事情都复杂多了，我没法掌控他们和它们的方向。学习于我是慰藉，是救命稻草。叶禾也是，叶禾于我是诱惑，是逃离正常轨道的渴望。恩之在某种意义上，是被我自己压抑的、抛弃的、厌恶的那一部分，很奇怪，也成了我的路标和方向。

　　夏天我们已经穿上了短袖，蝉鸣在光线不足的这个时刻尤其响亮，它们彻空地吵着，甚至盖过学生的私语。恩之的肩膀靠着我的肩膀，胳膊贴着我的胳膊，我们坐在杂物柜上的大腿贴着大腿。她的体温透过衣料和皮肤向我传递过来。我看着窗外的路灯发呆，她凑过来遮住了我眼前的光，她凑上来亲了我一口。

　　像小鸟轻啄木，像蜻蜓点水，和叶禾给我的吻很不一样。我日夜思念回味着叶禾的亲吻，既享受又害怕着那种沉沦，他不让我去见他，这令我感到很痛苦。恩之的吻却令我安心，蝉鸣和喧闹都忽然安静。她饱满的脸上皮肤白皙光滑，由于逆光边缘笼罩这一层光晕，有细细的绒毛。

　　灯亮了，电恢复了，教室里外都一片欢呼。我被忽如其来的光和人吵得一愣，恩之早已经跳下去混入教室外涌入收拾的男生群。我也跟着跳下桌，回到座位上，她早已经收拾好书包，等着我。

　　＂走呀。＂她说，＂安心考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