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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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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真的是高考。明中整个学校都是高考考场,高一和高二得以放假三天。池恩之也不留学校了,正好父母爷爷奶奶来,他们带着她去校外住。虽然也叶禾通过于扬转达让我别想太多,但我依然怀抱着他能主动约我的期待。然而直到教室里考场座位都排好,人走得零零散散,我既没等到叶禾,也没等到于扬,池恩之却向我发出了邀请。
"浅浅 ,要不要和我爸妈,爷爷奶奶一起去吃饭?"
"我吗?"我很惊讶。
"嗯,因为你很照顾我,他们想要感谢你。"
"不用在意的,你们一家人吃饭吧,哈哈哈哈,我怕生。"我是应付不来这种面对长辈的场景。
"好吧。"恩之有点遗憾地回答道。
我就知道她是个不会强求别人的好姑娘。
"那今天能让我爸妈送你回家吗?"她补充道。
"啊?不用了,没事的,我家这么近。"
"嗯也就一脚油门的事情,你一直都是自己回家的吧。"她坚持。
"那好吧。"我也不想推辞,不愿意像大人一样来回拉扯。
恩之的爸爸开的车,她妈妈坐在副驾,后面是一位老太太,小小的恩之和我。恩之妈妈,那个卷发有一缕紫色挑染的很又气质的阿姨,总是轻扶着副座靠椅,侧头来和后排的我们柔声讲话。她的语气里面没有非常多的情绪,显得很克制。恩之回话也很克制,一如她妈妈。我忽然更明白恩之身上的两面个性,阳光活泼背后那矜持是从何而来。
至于那位老太太,上车前恩之就和我咬耳朵,说爷爷奶奶吵架了,爷爷气得呆在酒店,奶奶一定坚持出来接她。恩之奶奶穿着非常合身整洁的衣服,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苟,甚至脸上还带点淡妆。她态度亲和,说话却有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度。恩之凑过来悄声说,她奶奶以前是银行行长,现在是妇联主席,所以稍微有点强势。我只能一边悄悄向她用表情表示惊叹,一边按耐着内心的惊羡。
别人家的车我坐得如坐针毡,几乎到了要屏住呼吸,小心压下咽口水的声音的程度。好在从学校到我家也确实是一脚油门的距离,下车时我如临大赦,却见恩之也跟着我跳下车,紧接着她妈妈、她奶奶,都下了车。
“我爸妈说有些礼物想要送给你爸妈。
“不用了…没关系的…“
“之前放假的时候,恩之没回家,住的你家,多亏你和你爸妈照顾,这点我们是肯定要感谢的。”恩之妈妈提着一袋礼品,我往她身后看去,恩之的爸爸奶奶手上也有东西。
我想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推辞拉扯几番,又觉得这么把人家堵在家门口不太礼貌,没搭上话,最总还是拿了钥匙开了门,小跑进门,在厨房找到了爸妈,喊着告诉他们池恩之来了,恩之的爸爸妈妈奶奶也顺道来了。他们也才下班,正在厨房准备着晚餐。爸妈擦着手迎接出来,正碰上走进小院站着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该往哪边看的恩之一家人。
送礼和收礼的场面在我眼里就是一场混乱,但他们好像非常娴熟地进行着推拉。我和恩之完全成为了沉默的看客,家长们好像能在推拉的肢体动作和热烈的话语中增进感情。这一□□作终于在我妈“这怎么好意思呢”中暂告一段落,同时又在一句“那留下来吃饭吧”的提议中引着他们进了客厅,发起进一轮的邀请和推脱。
恩之家人说他们只是路过的,之前恩之已经很麻烦了,万不想在麻烦晚餐,晚上也急着带孩子回家。于是我热情的妈妈立马说那更得在我们家吃饭了,做个简餐十分钟就能好,也省得他们启程回家之前再在吃的上头费心思。不容拒绝,拉着我爸就钻进厨房做简餐。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显得方才尤其吵闹。我把该上的茶水上了,该回的话都回了,中间有一度没人说什么,大家坐在那里,有些尴尬。恩之的爸爸抬起手看了看表,我立马警觉,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去看看做得怎么样了"便要往厨房溜。这边有人挽留我说没关系,那边迎面而来的是我爸妈端着餐盘,那上面一个个碗热腾腾地冒着气——简食做好了,是妈妈自己包的水饺。
这些端上来的水饺都用中碗装着,每一碗都满满的,分量不小。恩之爸妈和奶奶他们感谢着接过了,基本上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照样是满着的,看着好像没吃过一样。我看一眼就明白这表达着我们家的热情和礼数,只是我向来觉得可能会对人造成负担,这次也一样——说不清理由,此刻我对客人们和对父母都升出一种抱歉。
恩之吃得很快,看着也吃得很快乐。她甚至趁着我爸妈回厨房短暂收拾的空档,迅速从她妈妈碗里分了一半过来。她偷偷看我,发现我正也看向她,她朝我眨了眨眼,视线越过我,那眼睛里好像闪着光,"阿姨,你包的饺子真好吃。"
"那随时来阿姨家加吃,"身后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欣慰,"下次做了给你和浅歌送去学校。"
"好!"恩之欢快地应下。
"你也挺好意思!"恩之的妈妈拍了恩之的后背,又对着我妈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们很欢迎恩之来玩。"我妈忙不迭地寒暄。
恩之父母和我父母没能聊什么深入的话题,一家人没久留,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我安静了一阵,摸去看他们带的是什么礼物——那盒子上印得清楚,两礼箱燕窝,两礼箱红酒。我从没见过燕窝长什么样子。那装燕窝的盒子有一半是透明的,隔着塑料模能看到里面——精致的玻璃小罐排得整齐,罐子里是固液混合体,像炖得稀烂的银耳羹。这个家里没人吃燕窝,没人喝红酒。或许恩之的父母对收容他们女儿的地主家有些误解,以至于从进门到吃水饺的时候都有些手足无措。那精致的包装和贵重的内容让我觉得它们在这个家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但其实我也见过燕窝长什么样的,真实的燕窝,或者说燕巢。那是我家廊下,燕子筑的巢。家乡有个说法,燕子筑巢能给家里带来好运,那燕巢便自小都在,年复一年到了特定的时间,那燕巢便热闹起来,我远远地看着两只大燕子飞进飞出、立在巢沿上,秃毛的小燕子叽叽喳喳探着脑袋。
亏得我家简陋又粗糙,年年都留着那旧巢不曾去拆它,甚至还因为有秃毛小燕仔掉出过燕巢,我爸还搭梯子给它送回家去,又在燕巢下加装了一块木板以免小燕摔死。燕巢里一年年来去的燕子,是同一家燕子吗?若是同一家,他们如何准确地找到我家檐下呢?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它们和我们算是一家人吗?今年它们还没出现,会不会在我想要认识它们之前,它们就在来我家的路上出了意外摔死了呢?
妈妈在厨房洗碗,我磨蹭过去,环着她的腰侧抱着她。
"你长大了就从没抱过我的。"妈妈很惊讶,语气间是开心。
"跟池恩之学的,她总这么抱我。"我把下巴搭在妈妈肩膀上,看她洗碗。
"池恩之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我好像生性对亲情冷淡,不知长到什么年纪就不再牵爸妈的手、不去亲近他们。逐渐生人熟人都勿近,最排斥有人触碰到我的身体。但恩之每次见到我都要很开心地打招呼,不顾我的抗拒也要冲过来、扑上来要抱我。不知不觉间她就改变了我的一些习惯,拉近了我和她的关系、也拉近了我和亲人之间的关系。是啊,她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