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幻象》轻歌浅吟

10、暗恋

　　在那个成绩排名公布的中午，在我与恩之简论完＂排名公开＂的该与不该之后，叶禾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带着我跟戚安交换的书。

　　读书社有着点好，你作为个人所拥有的见解和见识可能浅于前辈，但你拥有的书籍们，绝不会比前辈拥有的书籍们差出太多。读书社终归是＂读书社＂，有着交换书本的优良传统，只不知为什么给戚安的书到了叶禾手里。我从惊喜里揉出一种温柔的礼貌来，立刻松开池恩之的手，矜持地上前和叶禾打招呼。

　　恩之是认得叶禾吗？她为什么停住了？知道这个男生是来找我的？

　　叶禾是认得恩之妈？他是在和我招手？抑或是在向我们两个人招手？

　　奇怪的是叶禾究竟说了什么话我已经忘记了，大体是这本书不错，以及为何在他手上诸如此类的话。我概不关心，接过书便抬头和他羞涩又热切地聊天，直到时间差不多，放他走。

　　恩之没进教室，站在一边等我，就像是平日里我站在一边等她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同学们朋友们聊完天一样。叶禾带给我的兴奋还没消退，我想把这种溢出来的快乐转而铺洒在她脸上，却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里的那本书。

　　我低头，那厚实的书，封面好大的三个字，由于在当时的阳光下、我外溢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喜悦里，以及在被池恩之冷面相对而产生的挫败感情下，那三个字在我眼里格外晃眼——《第二性》。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对我而言就像做梦一样，我明显感觉到叶禾开始关注我。或许是我对他的倾慕已经到了能被他看出来的程度，在频繁地找机会见他的过程中他也逐渐对我有不一般于其他人的印象。

　　一般人的印象是什么？周末上网浏览同学网页相册的时候，偶然发现有一个同班同学的相册以口十一木为名，里面是树木，是烟花，是蓝天。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相册名像一根引线，引着我往深处探寻——那分明是指叶禾，那树木，那烟花，那蓝天，青春里代表着美好的事物。口、十是叶，一、木是禾——这两个字我太熟悉了，她的相册以叶禾命名。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同班同学，是个即黑又瘦小，内向又说话小声的女生，我甚至一下子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她也是叶禾的暗恋者。

　　她会像我这么频繁地去找叶禾说话吗？叶禾知道有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学妹暗恋他吗？她向叶禾表露过心迹吗？叶禾收到过她的情书吗？这只是我所在的班级而已，这只是比他第一级的高一而已，还有多少女生或隐藏或显露着对他的喜欢呢？她们怎么办呢？

　　＂浅浅，你看那个女生。＂池恩之指引我的目光找到前面簇拥着的人群中，中间的一个高挑的女生，＂那是高一六班的舞王，你记得吗？高一元旦汇演里唯一的独舞节目的那个女生。＂

　　＂嗯，记得。＂那女生身姿卓越，笑容明媚，是女生看了也挪不开眼睛的程度。

　　＂上周她跟叶禾告白，被拒绝了。＂

　　我看着那女生走路的样子，好似看出她在学叶禾的一举一动一般，明明身姿轻盈，她却想走出和叶禾一样的放钝的走姿。我感到一阵悲哀。

　　＂你怎么知道？＂

　　＂认识了个新朋友，常常和叶禾一道走的，每周三电视台教大家唱歌的就是他。叶禾拒绝舞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我想起来了，叶总是和一个肤色挺黑的男生一起走路，他的额头很窄，头发微卷。我没和他说过话，只是觉得眼熟，原来教唱歌的是他。又是一个校园风云人物。新朋友、新资源，池恩之的新朋友范围甚至延伸到了叶禾的好朋友，我又感到一阵酸涩，我装出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浅浅，你又怎么办呢？＂池恩之问我。

　　叶禾向来不太笑的，但逐渐地路上碰到我会温和地点头致意，嘴角可见地上扬。我猜，虽然我于他而言是一众小粉丝中的一个，但可能还是不太一样的。

　　＂你为什么喜欢他？＂池恩之明显对我最近频率越来越高的隔窗望人感到无可理喻。

　　＂不知道。我觉得他很好。＂

　　＂浅歌，＂她叫我大名，＂你清醒一点。＂

　　有一周轮到叶禾的班级值周，我怀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叶禾能来路过我们班，甚至来负责我们班——那一周里，有些值周生的职责是可以专门负责某个班级的眼保健操，天天去这个班级的。这时候来自值周班学生的监督和监控仿佛变成了一种温柔的照拂，我期待能被叶禾监督和监控。然而怀着这样的期待，一周的第一场眼保健操开始前，我朝着教室门口张望，站着并不熟的学生。几天下来，哪怕我在教室里等，等到不同的值周生来检查用电、检查卫生，确认负责高一的值周生里没有他，我泄了气。

　　池恩之很快就看穿了我的期待和落空，带着点叹息，叹我的单相思，决定不再劝我。这种叹息和她对我痴狂的冷处理下，那一周都显得难熬。周五下午的自习课前轮到我坐镇全班自习，临上课前教室里还在哄闹，我离开了池恩之的叹息范围，坐上高一台阶的讲台，边理着作业边看暂时失去了同桌的她一个人在做些什么。但什么视线范围内的某一样东西好像勾起了我心里痒痒的部位，那点心痒引着我顺着余光找过去，这时上课铃响了，这是这一周里面最后一节带有眼保健操的自习课。同学们冲进教室，他们背后有个守在教室门口没进来的人，是叶禾。

　　我面对着全班同学们坐着，做眼操的手挡着睁着的眼睛。眼保健操喊口令的女声轻盈悠扬，叶禾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我只看得到他的侧脸，那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嘴唇。可能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明察秋毫的模样。我赶紧闭上眼睛，听到他又走上讲台，绕过我，在我身边掠过。我不知道此时讲台下有多少学生没有认真爱护眼睛，但在这关闭视觉，其他感官都分外灵敏的时刻，我感受到叶禾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刺激得我脖子一缩。我的心狂跳，他走远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池恩之看着我。我下意识想给她一个表情，才发现嘴角一直上扬着在微笑。好像有一种胜利感。叶禾拍完我的发顶，把他手掌大的小记录本扔在了讲台上，里面写着一份邀请，他问我晚饭后愿不愿意陪他去操场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