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满城》霁月桑和

30、死于非命

　　冬夜的风实在凛冽，刮在脸上先是入骨的疼，随之而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麻木。
　　秦钟铭在死寂中不止看到了被一根白绫吊死的孟锦岚，
　　更令他震撼的是，在府门正上方匾额横梁的两侧，各垂下一卷宣纸，那惨白的纸上鲜红的墨迹未干，
　　左侧，“宣姜之恨”
　　右侧，“食子之心”

　　腥甜的血气隐隐的飘入鼻息，不是朱砂丹，是血书！

　　陈述的，可是孟锦岚的冤情？
　　但看样子她是自缢的呀，她屋里妆台前那把黄花梨的木凳，此刻正斜斜的躺倒在一边。

　　秦钟铭只觉得气血上涌，中午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此时怎就吊死在了房梁上？
　　但眨眼间，他恢复了心智，先把人解下来！

　　他双手抱住孟锦岚的小腿，用力的向上托，因为白绫太轻，被孟锦岚的下巴勾住，随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就是脱离不去。

　　秦钟铭急了，无法脱手。
　　四下看看，还好夜深无人。
　　毕竟这是秦丰仪死的第四个女人了，云里雾里的总要先自己关起门来弄个清楚，不然这秦府在外人嘴里成何地了！
　　摸着孟锦岚还尚有余温的身体，秦钟铭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他不敢卸去双手的力道，回头看了一眼房门，那人鼾声四起，好不快活！
　　怕惊到旁人，他压低了声音试探，喊了那人两声，终是无用。

　　这才用脚勾住那木凳带到身侧，一手扶住孟锦岚，一只手将凳子立起。
　　双手交替的在孟锦岚身上使力，一点点的站到凳子上缓缓起身，这才将人摘了下来。
　　当孟锦岚的身体失去了那根白绫的支撑，一下就直直的压在了秦钟铭身上，秦钟铭足下不稳，无处借力，二人晃了几晃一起摔了下去！

　　这一声，才把那守夜的惊醒，看到是秦钟铭，他立马清醒
　　“哎呦大爷，是我不对，我不小心睡着了，都怪今天天太冷，您看我这··”
　　说着就要伸手打自己的脸，可动作却僵硬的停下了。
　　他不光秦钟铭自己，还看到了旁边躺在地上的一身嫁衣的女子，她是何人？
　　风适时的掀起了孟锦岚的盖头，
　　“···妈呀！死人了！！”
　　那守夜的正对上孟锦岚圆睁着的双目，只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了地上！

　　“喊什么！”秦钟铭边呵斥边伸手去摸孟锦岚的鼻息，没得救了。
　　“你跟我把人抬到里头去”

　　“大爷，我，我，我不敢···那三位就够吓人的了，这个还穿得这么红，这得是厉鬼啊！
　　太邪了，太邪了···上夜失守，您怎么罚我都成，我可不敢碰、碰、碰她”
　　说着他竟然跪在地上砰砰的冲着死人磕起了头。
　　“二少夫人，您可别来找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上回您丢那耳坠子还是我找到还了您呢，您得记得我的好”

　　“行了！”他这么叫嚷，会喊醒整条街的人“给你十两银子，把人抬到秋棠所，今日的事既往不咎！”
　　秋棠所偏僻，此刻定是无人敢去，待秦克有了定夺，再看如何安排后事。

　　那人听到“十两银子”，果然止住了喊叫，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下定了决心似的
　　“干！主子让干啥我就干啥，一个死人，还能怎么着了我。”
　　十两银子，几乎是他半年的工钱了，什么厉鬼也没银子亲！

　　“你先去将外头的那两卷纸摘下来，收好了交给我。”那人应着声，手脚倒是麻利，三下两下就将那惨白的血书摘了下来，交给了秦钟铭。
　　秦钟铭卷在袖子里，有吩咐他将那凳子捡回来，白绫摘下来，关好大门，二人这才将孟锦岚抬到了秋棠所里。

　　在路上，秦钟铭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大力”那人战战兢兢，每一个字都在发颤，好在他对得起这名字，手上有劲，没再因为害怕，把人扔在了半路。

　　“大力，你别害怕，二少夫人嫁进来以后心神就一直不安宁，许是一时没想开，寻了短见，今日的事，你只当没看见吧。”秦钟铭安抚道。

　　“大爷，我实话实说，您家这活我干不了了。
　　今天我看见了这出儿，往后半夜还得一个人坐在那而，一抬头就是吊死人的横梁，心里别扭万一她再现个身，伤及无辜···
　　徐三什么样我不是没看见。
　　我家孩子才三岁，我不想连累家里人。
　　您秦府月钱再高，我也惜命呐，真不敢了！”

　　秦钟铭没有说别的，到秋棠所，就给了陆大力银票。
　　看着陆大力夜都不过了，当时就扛着铺盖卷出了门，秦钟铭也实在没说出口让他在秋棠所看一会死尸的话来。
　　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往墙角扫去，好像那边应该有什么似的。

　　不过陆大力是个识趣的，反复强调“大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乱嚼舌根子”
　　明明四处无人，他看看地上的死尸，犹豫了犹豫，还是把秦钟铭拉出院门，压低了声音说
　　“大爷，您一直对下人宽和，我们都感念。今天我说句不该说的，您府里的事可能真不是巧合，说不准就是有邪魅作祟。
　　可着二爷一个人祸害，二爷都给折腾成啥样了？
　　我们看着都不忍”

　　说着他凑前一步，拢起手凑到秦钟铭耳边，怕是死尸听到记恨他一般
　　“这话我不敢跟老爷说，我媳妇她家那边有个挺厉害的老仙师，专门给看邪事儿，您要是用的上，就让秦喜管家给我带个话”
　　自从上次那个胖管家被宋允知打晕了以后，还在医馆调养呢，秦喜就暂领管家一职，倒也服众。
　　“要是妖邪不除啊，成了气候就得闹得家宅不宁，甚至···”甚至家破人亡，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陆大力搓着手，悻悻的看了眼死尸，没多言。

　　秦钟铭点了头，谢了他，看着陆大力离开，心想这事儿果然不能再传出去了，要赶紧去找爹商议。
　　但是脚步还没动，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尖叫划破了长空，透着无尽的惊恐。
　　是秦丰仪那边！

　　他心里一紧“孟锦岚的时辰到了”“我得去接她了”“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梦里秦丰仪的话再次闪现。
　　不好的预感蒸腾而起，他不及细想，拔腿奔去。

　　到了院门口，只见平日伺候爹娘的小丫头绣春跪伏在大门边，手里端着的药落了一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秦夫人不知怎么的，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说是梦见二爷怎么都喘不上气儿，这才推醒了老爷。
　　老爷为了安抚夫人，让绣春带上药来看看，结果绣春走到院门口就发现院门和房门都大敞四开着，屋里烛火盈盈。

　　她还纳闷，不是说二爷病了，不能见风么？心里也觉得蹊跷，难不成二爷还没睡呢？
　　可是走到大门前只打了一眼，腿就软了，不由自主的惊叫起来。

　　看到秦钟铭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终于缓过口气
　　“那人，那人他···”

　　绣春抬起拄在地上的手指伸向屋内，秦钟铭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一人斜斜的躺在床上，上半个身体探出了床板，灰白头发披散着，就那么无力的悬空垂着。
　　身上的中衣完好无损，只是胸口被一柄剪刀刺穿，鲜红一片，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滴落到地上，边缘已经开始凝固了。

　　当预料在秦钟铭眼前变成现实，那一瞬间秦钟铭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强忍着颤抖挪到那人旁边，只觉得胸口如同坠着千斤重石，压得他无法喘息。

　　拨开他凌乱的头发，露出了秦丰仪一张因为清瘦而骨骼分明的脸！
　　果然是弟弟，可是他怎么会一夜白头，还死在了这里？
　　···一夜白头！

　　他恍惚间记起在秋棠所，秦丰仪躺在孟锦岚怀里···他发了高热···孟锦岚求自己去医馆···然后秦丰仪就晕死过去···他去摸弟弟的鼻息，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是午时的事情！

　　还没捋顺思绪，只听门外悲怆的喊道“我的儿啊！”
　　秦夫人和秦克还有老夫人、秦木琼一家子人听到了消息都踉踉跄跄的赶了来。
　　远远的看了一眼秦丰仪的惨状，秦老夫人一句话没说，晕了过去。
　　秦夫人由丫头扶着，要上前看看儿子，却被秦克挡着不许，怕她真的受了刺激。

　　秦夫人发了狠，双手在秦克身上狠狠拍打“都怪你拦着我两天不让见儿子，什么病不能让我见？我就是替他死了也甘愿。”
　　又跌跌撞撞的要去看秦丰仪“儿啊，儿啊，你这让娘还怎么活啊！娘跟你一同去了吧！”

　　秦钟铭和秦木琼一左一右搀着她娘坐在了椅子上，她娘还要冲上前去仔细看看秦丰仪，秦钟铭却也不敢松手了
　　“娘，明瑜已经走了，他若是为人所害，咱们就得给他报仇，您得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人碎尸万段！”
　　秦木琼也哭得撕心裂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钟铭说得对”秦克阴着脸，沉声说“孟锦岚呢？”
　　此话一出口，偌大的院子顿时安静了。

　　这院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回“二少夫人今日不到午时就把我们都打发了，说今日不用我们当差，一个下人都不许留···”

　　“你是说···？”孟夫人也明白了，流着泪抬起头。
　　那个想法太痛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谋杀亲夫，畏罪潜逃！”秦克的脸陷在阴影里，声音里全是凛凛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