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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阴山村蜜蜡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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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这股奇怪的味道。
奇异的,淡淡的,甜腻香气。
像是蜜糖,又像是潮湿树木剥皮后散发出的清香,混合着一丝丝古怪的令人不适的臭味。
和他在那个可怕的棺木噩梦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丝臭味,似乎更浓了一些。
洛阮仿佛在噩梦中梦魇了一般,浑身僵直,躺在床上,丝毫不敢动弹。
黑暗中,心中的那抹恐惧被一点点无限放大,如同白纸上晕开的墨团。
悄无声息,死寂般一寸寸将他的理智侵染吞噬。
洛阮死死咬紧牙关,紧绷的神经此刻像是拉紧到极致的弓弦。
时间一点一滴无声的流逝。
空气中,那股怪异的味道逐渐浓郁,又逐渐消散。
洛阮眼皮开始有些打颤,长时间紧绷的意识也开始陷入疲惫。
再次醒来,天色竟然已经大亮。
亮白的日光透过不甚清晰的老旧玻璃窗投射入房屋内,驱散了一夜的黑暗。
洛阮茫然地从床上坐起,转头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切如常,隔壁床上的另外两人也还在熟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和谐寻常的一幕,他几乎要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所做的一场噩梦。
掌心却突然传来一股怪异的黏腻感。
洛阮抬起手,低头看去。
手心撑着的床沿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小小的手掌印。
潮湿的,发黄的。
大小像是孩童的手。
就好像,不久前,有几个小孩就趴在这里。
趴在他的床边上,紧挨着他睡觉的枕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洛阮浑身一僵,脊背陡然一阵发凉。
他猛然将目光从那几个古怪的手掌印上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
却恍然发现,床头桌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薄荷糖?
洛阮眼睫微颤,在朦胧的光下,犹如受惊扑颤的幼蝶。
他分明记得。
临睡前,自己随手放了两颗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没吃完的薄荷糖在那里。
那是他在来的路上,留着在车上防备晕车时用的。
可现在已经了无踪迹。
昨晚,房间里的确有人来过。
就趴在他的床头。
想起床沿边上印着的那几个小小的手掌印,洛阮的眼睫毛抖的更厉害了。
又或许,昨晚来的其实并不是什么人。
他想起在睡梦中听见的那几声古怪的声响。
“咕叽,嘶……”
像是青蛙的脚蹼,踩进潮湿的泥泞中拔出的声音。
又好像是,沾满糖浆的粘稠手掌,按压在床沿木板上之后再撕拉拔起来的声音。
洛阮颤抖着将手掌心缓慢凑到鼻尖前。
刚才按在那古怪手掌印上的粘腻手心,传来一股淡淡的,既怪异又熟悉的,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古怪的甜腻香气。
几乎是一瞬间。
洛阮心脏重重一颤,紧接着泛上一股冰冷的凉意。
像是被某种冰冷用粘稠的液体紧紧包裹着缠上,窒息得令人血液发凉,难以呼吸。
他死死咬了一下舌尖。
舌尖上泛开的刺痛感,将那股让人窒息的凉意稍稍褪去一些。
洛阮避开床沿边上的手掌印,颤抖着走到行李箱旁边,掏出一包湿巾。
他强忍着颤抖,将掌心淡黄的黏腻一点一点,彻彻底底擦拭干净。
直到将白皙的掌心擦得通红发麻,心底的那股不适感这才稍微褪去。
动静中,屋内睡着的另外两人这时也已经醒了过来。
隔壁床的两个下乡男老师,年长的那个叫周凯,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样貌敦厚朴实,昨天,在车上也是他朝洛阮投来了关切的问候和目光。
年轻的那位周连峰,看上去二十来岁,外表清瘦老实。
两人刚睡醒,这会儿都还有点不太清醒,见到洛阮,下意识从床上跳起。
“小宋老师怎么起得这么早?哎哟,不知不觉的,我竟然睡过了头。”
“奇怪,我昨天晚上睡觉前明明定好了闹钟,怎么一点响声也没听见?”
三人收拾好,出了房门。
只见隔壁屋子里的两位女老师,何青青和余欣也正推开门走出来。
正堂里,木桌上早就摆好了早餐。
热气腾腾,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洛阮眉头微动,总觉得这股甜香似乎有些熟悉,正想着是不是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蜂蜜?”
“这味道闻着可是天然的纯正野蜂蜜,大城市里有钱也买不到!”
“好甜,好香!”
身旁的四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紧紧盯在了木桌上,仿佛被这股甜香吸引住了一样,喉头不停吞咽着唾沫。
就好像那张木桌上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魔力一般,不断的诱惑着几人。
洛阮眼皮轻轻一颤。
他强令自己将目光从那张方桌上移开,尽力去忽视那股不断萦绕在鼻尖的香甜气息。
不对。
他是闻过蜂蜜的香味的。
这股甜味的确很像蜂蜜。
可即使蜂蜜的味道再怎么香甜,也不可能散发出这种充满蛊惑的让人失去理智的气味。
洛阮突然想到了一种食人花。
开在腐败幽暗的沼泽丛林中,花蜜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甜香,吸引着人们不断的靠近,最终将靠近其中的人类一口吞噬。
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张温馨朴实的饭桌,就好像看到了那朵巨大的食人花。
正在朝他们散发着危险又蛊惑的甜香。
洛然眼皮一抖,颤着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颗薄荷糖撕开塞进了嘴里。
清凉的凉意唤回了一丝神智。
听着耳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口水吞咽声,他连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薄荷糖,挨个递给了身旁的四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荷糖起了作用。
几人神志逐渐清醒。
将目光从那桌早餐上撕了回来,心中连忙一阵后怕。
何青青:“小宋啊,这回多亏了你。我刚才也不知怎么的,闻着那股香甜的味道就好像着了魔一样。”
旁边的周凯两人,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只有最年轻的那位女教师余欣,目光谨慎又厌恶的看了看那张饭桌,又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到洛阮身上,没有开口说话。
五人都默契地没有再靠近那张饭桌,转身出了院子。
洛阮落后一步,走在了人群的后方。
“你那个薄荷糖还有多的吗?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
洛阮被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短发飒爽,面目清冷,正是五人中的那位年轻女教师余欣。
余欣目光沉静的看着他,似乎正在等他回答。
洛阮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圆睁的双眼像是受惊的小猫,表情有些呆愣。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突然有人提出要和他交换糖,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一时之间弄得有些懵。
在他看来,那些不过就是普通的薄荷糖,用来防晕车用的,他行李箱里还有一大包。
他一个人,怎么吃也吃不完。
不过是几颗最不值钱的薄荷糖,既然眼前的人都开口来找他要了,那他送她一些也是可以的,用不着交换。
只不过还没等到开口,耳旁就响起一道嘶哑至极的声音。
“几位老师,你们都醒了?”
“早饭,都吃了吗?”
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佝偻着背,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院子里的空气忽然凝滞。
想起那张散发着古怪甜香的饭桌,五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突然降至冰点,所有人的表情和身体都有些难以抑制地开始僵硬。
“啪嗒。”
洛阮捏在手中的薄荷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心滑落,跌落在碎石地上,碰撞出轻微的声响。
一时之间,院子里几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转了过来。
村长浑浊的双目像是日光下的死鱼眼,眼珠缓慢向下转动,移动到了那颗掉落在地的薄荷糖上。
他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仿佛刚才的那句话,不过是一句主人家对待借住的客人礼貌客气的随口问候。
浑浊的眼珠再次转动,他用嘶哑的嗓音朝几人说道:“既然老师们都起了,那就随我去村里的学堂吧。”
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僵硬的身躯像一把干瘦的骷髅,越过众人中间,朝着院门外走去。
洛阮似乎都能听见他薄薄的衣服底下,骨头相互摩擦散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异联想吓到了,眼睫猛然一抖,身体却恢复了一些力气。
洛阮弯下腰,捡起了那颗掉落在地面的薄荷糖,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去。
院外依旧是昨天他们来时看到的那副荒凉破败的景象。
天空阴蒙蒙的,没有一丝太阳的暖光。
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整个村庄都散发着一股古怪而又老旧破败的气息。
像是中式恐怖片里最常见的那种老旧村庄,令人心里发毛,脚底发凉,从心底里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洛阮攥紧了衣衫,紧紧地跟在众人身后。
他四下扫视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
熟悉的是四处村庄的道路和房屋的布局,似乎还是他从前来过的青山村的模样。
可四周房屋枯朽破败荒凉的景象,又将记忆人间欢乐、和睦喧闹的熟悉全都给抹去了。
留下的只是一股令人心里瘆得发毛的怪异和陌生。
仿佛他印象中的那个青山村,一夜之间迅速的苍老破败,人去屋空。
就在他们以为这整个村子里都没有其他活人,甚至怀疑学校里还有没有学生的时候。
村长突然带着他们停在了一扇铁栏杆大门前。
大门栏杆上刷着的青绿色油漆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大片大片斑驳的褐红色铁锈。
不远处,一幢两层楼高的灰色水泥墙楼房矗立在大门后。
远远的从里面传来了一阵孩童欢笑打闹的声音。
热闹而又欢快,和村子里的一片死寂荒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人下意识地感到说不出的古怪。
校长从口袋里掏出一长串的钥匙,从其中摸出一把打开了大门的锁。
枯瘦的双手搭在大门上,手指几乎和褐色的铁锈融为一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缓缓推开了学校的大门。
“老师们,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学校里没有教师宿舍,几位老师暂时还是住在我那儿,我那儿离这不远,下课后再走回来就行,你们应该也已经认得路了吧。”
确实离这不远。
从村长家走到学校,即使是村长那缓慢的步伐,他们走过来也才花了二十分钟不到。
似乎也不需要等他们回答,村长说完之后便自行转身离去。
洛阮他们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抬脚跨进了这所古怪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