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祭》骨玲珑

3、离火

　　一早，苏墨卿离开的时候，洛璃就已经在殿内忙活起来了。

　　苏墨卿出去的时候，便与他说了，要接沈知安回来，他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门外的那几个老头子也喜笑颜开，洛璃甚至从他们的笑脸里，看见了一抹慈祥。

　　倒是不怪洛璃此般的，自沈知安搬到申酉山静养已经有了三万年之久，这魔界妖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苏墨卿一人担起。当年苏墨卿担起此重担时，也不过区区四千来岁，而那时候的沈知安，还在谪仙城，日日在天宫中作威作福，虽有一些不满，但是洛璃也是看的清楚局势，如若不是......不提也罢！

　　洛璃长叹一口气，对着门外吼道：“你们几个老头子还不进来，杵在门外干什么？一会尊主回来，又要说我苛责你们。”
　　“护法说的什么话。我等不过是心情开心，心情愉悦！”其中一人身着紫袍，头发已经花白，气色却很好，翘着一只兰花指捻着下巴的白胡子，大笑几声说道，“况且，你叫我们几个老头子，我这一把年纪我认了，这书辰又该要与你赌气了。”

　　“你不必攀扯上我。”说话的人稚气未消，满脸幼态，却依旧俊美绝伦，张口之间尽显成熟，“少尊主回来，尔等开心又能开心几何？”他将手里的扇子摇了摇，讥讽道，“死老头子，你可趁现在多开心开心吧！”
　　“哈哈哈哈！”那老人倒也不气，只停下手上的动作，摇摇摆摆的进了大殿，在主席的侧边坐下，道，“我菉竹又有何惧？不过是使了一些小手段，让少尊主早日回到魔界而已。”

　　“是么？”苑书辰似笑非笑，走进去，坐在菉竹身边，道，“她若是知道你将她的宝贝晚晚扔到流云山上去，三百年不闻不问，你看看她会不会剥了你的皮？”剩余的几人似吃瓜一般，一一落座，乐呵呵的看着他俩斗嘴。
　　“我都说了，那是历练，历练懂不懂？”菉竹自顾自的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道，“且，晚晚不日便要回来了，只要晚晚回来，想来少尊主会在魔界久一些。”

　　“好算盘啊，我的菉竹长老！”一道声音从殿外传进来，菉竹闻声变色，赶紧俯下身子，将头磕在地板上，大声喊道：“参见少尊主，参见尊主！”
　　苑书辰倒是不慌不忙浅行礼，道了一声：“恭迎尊主、少尊主。”

　　其余人也跪下行礼，沈知安连眼神都不曾停留片刻，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苏墨卿走向主坐，而她直直走上副座，捡起一串葡萄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的问道：“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你使了什么小手段，让我回魔界。”
　　苏墨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斜躺在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知安你好像已经知道了呢，何故要吓唬他？”

　　沈知安浅笑，伸出手，掌心有一道光划过，那道光化作了一颗流光珠，右手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幅画面，是菉竹在忘川边上讲弗尘带回魔界的场景。
　　菉竹失神诧异道：“这这这......这怎么跑少尊主那里去了？”
　　“就你们几个，做了什么事情，还瞒不过我的眼睛。”沈知安正了正身子，问道，“这事是小事，晚晚呢？”

　　沈知安眯着眼睛看向他，似有些寒意，让菉竹抖了一下，她给葡萄使了一个眼色，接着说道，“流云山上的雪阳峰，想来菉竹还没有去过吧？......我倒是听清流说起过，雪阳峰无四季，常年积雪，山中的弟子如果不是法力深厚者，也不会常在雪阳峰上久住。”

　　菉竹惶恐的看着沈知安，她那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桌面，像是一记一记铁锤敲在他的身上，目光如炬。
　　片刻，他终是败下阵来，缓缓跪下，将头埋得很低，又见沈知安的确生气，才如实道来：“晚晚是中了毒，自三百年前，她从迷谷秘境回来，便一直体热昏睡，是晚晚自己找到了我，要我将她送去雪阳峰，等少尊主回来时让我带你去见她。”
　　“我也不知道是何人下毒，也不知道她在秘境中发生了何事，她离开之前特意叮嘱了，她中毒之事一定要等你自己回到了魔界我才能告诉你......”
　　“荒唐！”沈知安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抬手，竟出现一道蓝色火焰掐中他的脖子，将其悬在半空，问道，“除了体热昏睡，还有什么症状？”

　　“没有，只有体热嗜睡。”菉竹连连说道，生怕沈知安一怒之下扭断他的脖子，“这些年我也查过很多古籍，我......我也悄悄潜进了天界的藏渊楼，仔仔细细的查过了《三界毒物异闻》，并没有找到与晚晚相同的症状，想来，只有晚晚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了......或者说，只有问过晚晚之后，我们去秘境，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她一丫头片子不懂事，难不成你这活了几万年的老东西也不懂事？中了毒岂有拖着的道理？万一伤及性命，你要拿什么来抵？？”沈知安气急败坏的将她扔在地上，“你最好祈祷她没有事，否则本尊扒了你的皮！”
　　语毕，人便消失在大殿之上，苏墨卿见状，只得留下一句：自己去领罚，别逼本尊来动手！

　　雪阳峰上。

　　一身着浅色衣衫的弟子急匆匆的跑进了飞羽阁，喊道：“师兄，二师兄，你快去山上看看吧，苏晚晚好像醒了。”
　　“醒了？”枫昀转过身来，只见他俊美绝伦，五官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盘口在后脑勺，一双剑眉下竟藏着一双狐狸眼，媚眼如丝，一双红唇似笑非笑，“十四，你且去看着，我一会就来。”
　　“是，二师兄。”领了命令，十四腿脚麻利的奔向了后山。

　　枫昀倒也不着急，慢慢将手里的书卷收好，放在书架上，嘴角的笑敛去，才捻了一道诀消失在飞羽阁中。
　　枫昀站在皑雪之中，看着躺在冰床上的苏晚晚，尽管他已经与她相见多次，却依旧要感叹一句，魔族的公主生的当真是要比那些仙女还美艳许多。
　　只见她身形柔弱，面色苍白，却五官姣好，没有血色的脸衬得她的人更加的弱不禁风，如瀑布一般的长发散在她的身侧，如果说她额间的琥珀为添了几分色彩，那她盘起的发髻间别着的红珊瑚发簪更让她在这极素的雪景里熠熠生辉。

　　十四见到枫昀，抱拳道：“二师兄。”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菉竹与我传了书信，想来沈知安与苏墨卿也快到了，你去接他二人来这里吧。”枫昀走过来，对十四说道。

　　十四听闻倒是欣喜十分，惊道：“就是那个三万年都不曾回到魔界的少尊主吗？”言语间竟有些崇拜的味道，“我听大师兄跟我说过，魔界的少尊本是要继位尊主的，可不知为何三万年前渡劫未能受住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劫，重伤隐居在申酉山，三万年来都不曾露面，还听说，她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生来就是上神，虽然历劫没有成功吃了些苦头，但阴差阳错之下，习得了朱雀一族才能操纵控制的离火......听说她长得比苏晚晚还好看几分呢！”

　　十四说的慷慨激昂，枫昀揉了揉太阳穴，他这大师兄什么都好，独独爱编一些大人物的话本。
　　“见过你便知道了不是？”
　　“我这就去！”十四拔腿就跑，霎时没有了踪影。

　　待十四离开之后，苏晚晚才略微睁开眼睛，讥笑道：“雪阳峰的大弟子竟然也喜欢编册话本。”
　　枫昀无语。
　　苏晚晚轻撇了一眼枫昀，漫不经心问道：“死老头呢？又不在流云山？”
　　“师父在木翎城。”枫昀如实回答。
　　“倒是生的好一副大心眼子。”苏晚晚环顾四周，慢慢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枫昀见她行动的有些吃力，便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手上的温度惊呆，苏晚晚拍开他的手，正坐好，满不在乎道：“无妨，不过是区区离火在体内，唯有雪阳峰上的万年雪能压制，在此借住修养了三百年了，亏得有你与十四照顾，让我少遭不少苦。”

　　“我翻阅了飞羽阁中的所有的史籍，不曾查阅到这六界除了沈知安以外还有能习得离火的神仙。”枫昀负手而立，神情有些不解，“这离火本应该是朱雀一族的神火，可是自朱雀一族败落之后，就再无人习得操纵离火之术，就连天君也是因为拥有离火火种才只能使用离火，甚至都无法控制它。”
　　“所以我在等，等知安愿意从申酉山回来了，再让菉竹告诉她我在此处。待她除了我体内的离火，我才能再进秘境搞清楚使用此火的人究竟是谁。”
　　苏晚晚抬手，看见手腕处游离着青色火焰，一股灼烧的刺痛感逐渐清晰，她赶紧盘腿而坐，运气压制那股炽热的力量，紧锁的眉间渗出颗颗汗珠，枫昀见状，只得朝她体内灌输了不少他的灵力，才使苏晚晚身上的灼痛感慢慢消失。

　　“亏得有你。”苏晚晚长舒一口气，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枫昀看着她的模样竟有些失神，但是很快又清醒过来，沉默了一下对着苏晚晚浅行礼道：“我出去看看菉竹有没有传书信来。”
　　语毕，感觉捻了一道诀消失在苏晚晚面前。

　　真是见了鬼了，枫昀暗自骂道，果然大师兄说的没错，妖魔生来就有迷惑人心的本领！
　　他跑到山脚，念了好几遍清心诀，到底几遍，他也数不过来，像是中了蛊，像是失了神。

　　忽的耳边有一道风划过，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息，带着厚重的压迫感，枫昀立马转身朝身后单膝跪下行礼：“弟子枫昀，在此恭候尊主、少尊主！”
　　“进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在空中消散开来，十四从山下气喘吁吁的跑上来，边跑边喊：“师兄师兄，魔界的尊主和少尊主好像已经上山了！”枫昀屏气片刻，便跟了上去。

　　山上的雪依旧没有停歇，远远的，枫昀就看见了两个身影驻足在苏晚晚身边，想来那个女子便是沈知安了。
　　枫昀一边走一边打量。
　　确如他大师兄所说的那般，沈知安一袭青色及地长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墨色的发被她高高盘起，以珠翠点缀，高高的发髻上别了一支银月流苏钗，垂下的流苏如春日的杨柳拂了春水，嗯，对，他的春心如春水，又被沈知安惊了波澜。

　　近了，枫昀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见她在查看苏晚晚身上的离火，便轻声解释道：“晚晚身上的离火，被我以天玄冰诀压制了一些，才让她没有那么难受，也护住了她的心脉，不被离火所伤。”
　　沈知安闻言，转过身来打量了枫昀一番，浅浅点了头以示感谢，看了一眼苏墨卿，狐疑道：“我不曾记得朱雀一族还有人能使得离火。”
　　“晚辈已经查阅了山中书籍，除了少尊主，这六界的确没有人能操控离火，晚晚说......”枫昀见沈知安没有打断他，他才敢继续说道，“想来是秘境中的人已经脱离了六界，才会书籍里没有记载，朱雀一族的真元真君乃朱雀一族最后能操控离火的人，可是他早就在十万年以前就坐化在归墟海，又怎么可能在秘境出现......”
　　“外人可有能习得离火之人？”
　　“没有了，除了您以外，没有人非朱雀一族能有此神力。”枫昀低下头。
　　“倒是......有些意思......”沈知安看着枫昀。

　　枫昀失了神。她的眼睛含俏含妖，嘴角轻轻勾起，神态灵动，面庞不像传闻中那般的妖艳，倒是比仙还多几分干净。
　　见状，沈知安轻笑，问道：“清流老头子何时回的木翎城？”
　　“昨日。”
　　“倒是潇洒。”苏墨卿哼了一声，将苏晚晚扶起来，道，“还好不是中毒，这丫头片子连菉竹都不曾说实话，这雪阳山与你那天玄冰倒是替她压制了体内的离火，知安，你看这要怎么除去她体内的离火？”

　　沈知安抬手，只见指尖有一道青色的光渗入苏晚晚的额间，瞬间苏晚晚脸色便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下，面露痛苦之色。

　　苏晚晚倒也能忍，那离火本就是至阳之物，又在她体内待了三百年，早就与她的经脉融为一体，如今要将离火取出，便要受如剔骨一般的疼痛。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疼出声，太阳穴除的青筋暴起，身体的疼痛让她四肢几乎扭曲，苏墨卿看着心疼，却也不干阻断沈知安施法，只能轻轻抱着她，为她擦汗。
　　空余间，让枫昀下山准备洗浴的热水与干净的衣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晚晚额间的青光越来越浓，便就是此时，沈知安手掌翻转，一道青光从额间硬生生被沈知安拽出来，那道光上还有些似火焰燃烧一般的闪动，随着苏晚晚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身边的一片雪。
　　掌心的那团火在跳跃着，火焰上面似乎还有些血色，沈知安蹙眉，将其捏灭，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她的手上。

　　而剧痛之后的苏晚晚总算是能喘一口气，呼吸间还夹杂着如抽丝一般的隐痛，但是相比刚刚的剔骨之痛，这点疼都算不上什么。她看着沈知安，苍白的嘴角还挂着血迹，却依旧欣喜道：“知安，你总算来了。”
　　沈知安靠近，伸手擦去她嘴角残留的血迹，脸色微变：“是我来晚了。”一把将苏晚晚抱过来，化作一道光，直奔山下。
　　苏墨卿惊觉怀里一空，俩人已经走出好远，尴尬的甩甩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