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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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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伐之城的内部就如同一座普通的古代小城一样,有人开店,有人摆摊,有人闲逛,有些人戴着面具,但并不是全部。
这里与外界相差甚远,这里没有外界的风沙与荒芜,建筑也多是木质。
宁弼这一身血污与破碎的衣衫没能引起太大的注意,最多有人议论两句“是遇上了成群的怪物还是不自量力跑到荒原里侥幸逃生……”,玩笑话的议论,在这些人嘴里停留不过两分钟,就能忘的一干二净,转头去关注别的事情。
宁弼也不在意他们,走在街上四处张望了一圈,又觉得有些愁绪。
他只想着找个地方落脚了,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没钱。
灵气复苏后纸币还是能够正常使用的,但在异能者中的价值很低。他们更乐意用怪物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是灵气复苏前就存在但数量稀少的灵植来交换。
很不幸,现在的宁弼,整个人就是穷光蛋一个。他曾经确实富有过,但深渊里的那些怪物尸体他也没办法往外搬出来。
“没关系……”宁弼叹了口气,揉了揉眉间,有些艰难的自言自语,“还可以再杀。”
他实在是不想再去杀戮了,可他现在根本没有远离它的办法,他先前认为只要不杀就能抑制疯狂,可寻找空间裂隙时他才意识到,疯狂和杀戮对他来说就像是需要被疏解的欲望,他需要一定的杀戮来抑制自己的疯狂。
“说起杀戮……这里或许会像木襄一样,有人发布悬赏。”这确实是个相当适合他的赚钱方法了。
他没用太长时间就找到了发布悬赏的地方。略显简陋的屋子时不时有人进出,屋内左侧一面墙上挂着许多纸张,应该就是悬赏了。罪罚之城内没有网络,接悬赏只能使用这种略显古老的方式。
他走过去,大致扫了一眼墙上的悬赏内容。这里的悬赏大多是求物,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悬赏赏的是人命,宁弼蹙眉,长久以来与怪物的厮杀没能让他适应安全区以外的常态,他本能的排斥这些血腥的现实。毕竟他选择远离安全区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刀最终伸向人类。
寻人的悬赏也有几个,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保持清醒来找人。找了一圈,一张缩在角落里,纸张都略显破旧的悬赏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张悬赏上面带着一张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想来是在什么慌乱的情况下碰巧拍到的。照片正中的内容是一个趴伏在地上的人,他背上衣服已经破开,露出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一个挤着一个的肉瘤。
但真正吸引宁弼注意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在他身后左上方的角落里,有一个看不太清的虚影——隐约是个时钟模样的虚影。
又是时钟……从他进入深渊,甚至一直到他离开深渊,这个时钟模样的虚影一直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身边所能看到的任何地方。
“啧。”他略带犹豫的伸手去拿那张悬赏,却突然感觉周围的时空仿佛一点一点的被扭曲,他与照片的距离被无限的拉长,而时钟虚影则脱离了那张照片,无限的扩大后又破碎成为无数细碎的光点,尽数涌入他的双瞳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清了。
他刚刚进入深渊时看到的时钟与这张照片原本的时钟图案上所指的时间是相同的,时针静止在原点,分针已经走过五分之四。期间他所见到的每一次时钟,分针都比那时更靠近时针。
时间在流逝,还是在倒数?当分针与时针重合后……又会发生什么?
“先生?先生!”
恍惚间,宁弼猛然回神,就看见身侧站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女子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手中本就有些破旧的悬赏被他用力握着,即将彻底报废。
女子看见一身血污略显狼狈的宁弼依旧面不改色,换上相当有高度的职业素养和标准的职业假笑问道:“您好,请问您……”
“我要接悬赏。”宁弼没有分给她太多心神,怔怔的看着照片内时钟的时间再度改变——分针即将回归原点。他喃喃说道:“就这个。”
女子即便被他打断,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好的,请问您的登记姓名是……?”
“登记?”宁弼愣了一下,“我是第一次来,没登记过。”
“我知道了,请您随我来。”罪罚之城里的新人相当多。多是因为没什么人会把安全区的身份明目张胆的在这里暴露出来。
“登记后会给您一枚只能在罪罚之城内接取悬赏的悬赏令,这张登记表上,您只需要留下一个名字就可以,”女子语气一转,“方便交流。”
名字?
说起名字,宁弼落笔的手一顿。
当年深渊的处理方式,面对大众的说辞里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知道他,更何况他如今除了一身血气与一把长刀,根本没有别的能力。无修是名刀,知道这把刀的人必然会有,但想来不在多数。只要名字上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后续发现无修在他手里而引出的麻烦会少很多。
他在满是血气与怪物的深渊里厮杀了那么久也没有死,他不认为如今的官方人士们能解决他的失控。
只是在这里简单的休整一番,顺带着调查一下时钟虚影,只是这样而已。至少在他重掌理智之前,他会远离人类的聚居地的。
宁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纸上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叫什么好呢?他根本数不清自己已经死过多少次了,他甚至不认为如今的自己还能算作人类。更甚者,他还是宁弼么?
宁弼是一个会带来麻烦的名字,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毕竟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生活里了。
温阳挺好的。
深渊里太过血腥阴暗,他很久没见过温暖的阳光了。
略显潦草的签好名字,宁弼抬手接过悬赏令,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与悬赏令一同交到他手中的银灰色的卡片。
“这张卡同样只能在罪伐之城内使用,里面已经为您存入了这次悬赏的定金。”
“定金?”
“是的,您没有看悬赏的内容么?”宁弼的疑惑让女子有些怔愣,但也仍旧尽心尽力的介绍着。
“这份悬赏来自罪伐之城,接下悬赏的人会预先支付一定的定金,完成任务后支付余下的悬赏金额。”
悬赏的来源有很多种,在安全区内,主要来自个人,组织,还有政府官方的不同部门。而这里的,来自罪伐之城的这份悬赏,同安全区内的官方部门意义相近。
这一类悬赏大多会先支付一定定金。
宁弼先前只顾着看时钟的图案,完全没有注意悬赏的内容。眼下再看,才知道一是调查时钟图案的来源,二是如今莫名造成照片内地区怪物聚集的原因。二者可选其一,又或者二者皆做,悬赏的奖金就会给两份。
“这个悬赏发布的很久了吧。”最开始的时钟上的时间与他初入深渊时间一致,知道照片的时间,很可能就能知道如今已经过去多久了。
“是的,这份悬赏七年前就被发布了。”
宁弼拿着悬赏令的手攥紧,有些意外。明明对他来说还像是刚刚发生的事,外界竟然已经过了七年了。“七年了……没有人领过这份悬赏么?”
“是有的,而且有很多,但时钟的虚影只在那一次短暂的出现过,而且照片上的山谷几乎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怪物们聚集的原因,而且它们的聚集根本没有目的性,就好像……仅仅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一样。”
“这事,大概发生在七年前的什么时间?”
“在政府进行深眠计划的时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刚好是深眠计划对外宣布成功的时间。”
深眠计划就是当初宁弼参与的那场计划,“让活跃起来的深渊陷入沉眠。”这是邵邢告诉他的。
“那照片上的人是什么情况?”
“是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血肉类怪物,即使是现在,我们对它的了解也不多。它有一定的传染性,依靠吸取血液生长,目前没有发现对植物进行感染的案例。这张照片来自一个侦查小队的遗物,遗物被带回来后没有检查到传染源。”
目前见到的来自深渊的怪物被分成两类,一类与妖族同源,开了灵智称为妖,未开灵智称为兽,深渊中就包含大量妖兽,他们也是一直被推测的封印主要针对的物种。
另一类是由纯粹的血肉构筑的,它们诞生于深渊中高浓度的血气,没有大脑,没有骨骼,只是纯粹的血肉。这类怪物的样貌很多变,但能力也脱不出血气的范围,而血气不具有感染性,只是具有扰乱精神的疯狂特性。
目前所有死于血气的人员的死因都只是因为无法控制自身对血气的吸收,血气随着经脉的自主运行蔓延全身,最后导致其陷入疯狂的泥沼中逐渐侵蚀瓦解。具有传染性的血肉类怪物,宁弼还是第一次听闻。
“我知道了。”宁弼说完转身便欲走,他没再去试图了解关于过往的他人留下来的信息——是时钟指引他来到这里,时钟会带他走向终点。
离开接悬赏的屋子,宁弼找了家旅店洗掉身上的血污,换上了向店家要来的略显简陋的衣服。
他还想再去买件衣服。现在身上这身是灰色的,是遮盖不住血污的颜色。
“要换一件,要现在就去换一件。”宁弼换上衣服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他的视线从来没有停留在镜子上。
罪伐之城内只有专门供给异能者的服装店。这种衣服上大多有修习阵法术式之人留下的各类阵法,也仅限于加强衣物的韧性,与对于伤害的抗性,更有的地方制作衣物的材料就已不是凡品。
而阵法术式来自于过去的历史,是这个久远的国家流传下来的一类修行之道,是一条更适合异能没有特殊性,属于纯粹的元素掌握的人选择的道路。
“要选什么样的衣服?”
店内坐着一个浑身颓废气的男人,男人只是抬头瞄了他一眼,就继续翻看着手中散乱的纸张。
“黑色的,只有黑色的衣服。”
“右侧第二排,自己找吧。”
宁弼选了两件纯黑的,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换好后的宁弼看着左前方的等身镜,缓缓呼出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镜子中的人仍有和七年前一般的黑色碎发,双瞳的颜色更深邃了些,带着些许的无助与迷茫。青年的面容偏冷硬,薄唇没什么血色,衬得青年人都苍白了几分。
镜子里的人容貌还算不错,称不上绝佳,但也还耐看。只有一点,他同宁弼,半点相似也无。
他在深渊七年,经历过的死法千奇百怪,他的头都被怪物捏爆过,甚至整个人都被绞碎的也有。
一次次复活,他的骨相,他的外皮一次次的重生与改变。
他早就有预料的。
他似乎,真的同宁弼这个人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宁弼已经死去了。
从今天起,他就是温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