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久居故里

3、伤痕

　　一大清早，余航就趴在教室里头，他爸这两天休假，非要亲自接送他上下学，早自习七点开始，他六点就被送到了校门口，余嘉看着自己不上进的儿子，怒吼道：“青春年少正是拼搏时，你小子怎么还能睡得着？”

　　“爸~”余航妄图撒娇蒙混过关。

　　“叫你妈也没用，听说你们学校来了个成绩很好的学生，我还特地让你们王主任安排他坐得离你近一点。”

　　“郑若泽和我同桌是你搞得？”余航瞬间从车座上爬起。

　　“不然你以为天上哪有这样的馅饼？”余嘉一脸欣慰，“我说，你赶紧给我跟这个叫什么诶什么郑若泽好好学学，人肯定早早去了教室，你要多多请教，听到没？”

　　“是是是，老爸，您说得是，我先走了，拜拜了您嘞！”余航拉开车门跑了出去，留下原地还在念叨的余嘉。

　　“你小子！”

　　清晨的太阳洒在无人的橙色墙角，余航加快了步伐，他确实有和郑若泽多聊会天的想法。

　　教室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余航身边的空位，却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欸，听说了吗？”余航周围有个小型的聊天圈。

　　“怎么了怎么了，快说说！”

　　“嘘。”刘微伸了个指头放在嘴边，眼神望着趴在桌上的余航，示意他们小声点。

　　周围的人心领神会，又凑近了些。

　　刘微这才低声道：“昨儿咱班上的第一和人吵起来了？”

　　“啊，不会吧！谁啊？”有人惊呼。

　　“嘘嘘嘘！”刘微连连摆手，又望了望仍在熟睡的余航，继续道：“就是楚旭。”

　　“不会吧，哈哈哈，新同桌和好朋友打起来了，班草身边真有意思。”看热闹的人不嫌嚼舌根事大。

　　“嘘——！小声点，这”刘微弩弩嘴，“还在睡觉哩。”

　　“你们这样背后议论有意思吗？楚旭还没来呢，就说人家吵架，怎么，你们都看见了，空口无凭谁不会啊！”一直在一旁的孙新知看不下去了，余航楚旭平常也拉着他玩，楚旭可不像那种会欺负新同学的人。

　　刘微望着周围人逐渐变得怀疑的目光，口吃道：“谁，谁说我没看见，我昨天上厕所晚回了些，就听到楚旭说郑若泽地板没扫干净，后来还扬言他再接近余航有他好看！”

　　“有我好看？”余航被这一阵大声的诡辩给弄醒了，人还迷糊呢，孙新知看不过去，急忙道：“余哥，这小子造楚哥的谣呢！”

　　余航望着惯例晚到，座位空空的前方桌子，吊儿郎当的语气却意外瘆人，“造谣？谁他妈敢造楚旭的谣？”

　　余航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刘微说的，刘微虽然害怕，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抬了抬下巴。

　　“嗯？”余航又望了刘微一眼，后者麻溜地回自己座位去了。

　　楚旭今早也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了证实谣言而起晚了，直到下早自习，人还没来。

　　郑若泽亦如此。

　　齐涧的数学课从来乏味，同学们昏昏欲睡，老师讲得自然不起劲。

　　“报告！”一声清脆打断了这样的乏味，门外里站着的，赫然是背着黑色书包，微低着头的郑若泽。

　　郑若泽急匆匆进来坐下，余航一直盯着他。

　　今天温度起码快三十了吧，郑若泽早早就穿上秋天校服了？

　　所有的线索好像都指明了一条道路，那就是，楚旭真的在郑若泽转过来没几天霸凌了他！

　　“楚旭欺负你了？”

　　郑若泽被余航没由来的一句问话给问懵了，但很快就被情绪起伏颇大的余航给抓住身体掰过来面向他。

　　刚刚郑若泽一直低头，余航还没注意，可是郑若泽坐下来后，他看见了，那第一天就觉得异常白净漂亮的脸蛋此时有个显眼吓人的淤青。

　　“谁打的？”余航内心没由来生起一股怒火，他渴望听到郑若泽口中那句不是。

　　可是郑若泽眼神低迷，好像难以启齿，又极度排斥，他只是用力挣脱开余航的束缚然后淡淡道：“不小心摔的。”

　　不小心摔的，不小心摔的？刚刚挣扎时，袖口手腕处若影若现的大片痕迹是怎么回事？

　　余航才不管那么多，楚旭打人仿佛已成了他心中落定的事实，他下意识想夺过郑若泽的手一探究竟。

　　“铃铃铃——下课时间到了，同学们——”广播适时的拯救了想要逃避的郑若泽，郑若泽一个起身，拿着杯子出去接水了。

　　余航正在气头上，自己刚刚一定吓到同桌了吧，这个楚旭，都怪他，无缘无故生气，难不成还把气撒在新同学身上，亏得昨天自己还以为他的气散了呢，敢情是不敢同他发泄。

　　思曹操，曹操到。

　　因为错过公交外加昨天半夜暴雨中途被雷声吵醒而导致早晨起不来的楚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余航双手环抱胸前，等着楚旭走过来。

　　“大余，早啊！”楚旭完全没察觉到余航的怒意。

　　“是够早的，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早补觉呢。”余航一生气，态度难以控制变得恶劣。

　　楚旭被问懵了，余航一大清早冲他发火？“大余你说什么呢？”

　　“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欺负人我新同桌了？”余航开门见山问道。

　　“欺负郑若泽？”楚旭惊讶地望着那没人的座位，“怎么可能？”

　　“有人听见你们争吵了，郑若泽一早上穿着校服，一脸淤青，你说怎么可能？”余航对楚旭的隐瞒更生气了，他笃定道。

　　“淤青？”楚旭挑挑眉，冲出口的解释在看到余航盛气凌人的质问模样时全部给吞了回去，他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我？”

　　“。”余航没有说话，他在等一个合理解释。

　　但余航一副眼神都不想给楚旭的模样彻底激怒了楚旭，他大吼道：“余航，你他妈怀疑我？”

　　楚旭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在余航一副我就是怀疑你的样子里跑了出去。

　　“楚旭，你给我回来！”余航也没想到楚旭不解释一番就跑出去，他也急忙追了出去。

　　一节课，两节课，三节课，直到下午，楚旭也没再来，手机里给他发的几十条信息也没回复，老师对学生逃课的现状早已见怪不怪。

　　余航看了看郑若泽，想来想去，将中午买的药和一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了递过去。

　　望着不知是从哪本书上扯下来的碎纸，郑若泽有些懵，上面鬼画桃符三个对不起，他更无措了，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里却含着委屈的泪水，他哽咽道：“为什么道歉？”

　　郑若泽知道自己眼泪不争气，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不在这里的，最好，连这个星球上他都不应该存在，他是在期待道歉，期待满怀诚意的道歉，可是不是余航，不是这里所有人。

　　但余航不知道郑若泽的想法，郑若泽一哭，柔弱的模样更要人命了，作为独生子的余航一直渴望自己有个可以一起玩的弟弟，可是没有，郑若泽小小模样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有一种自己当哥哥了的感觉。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郑若泽干燥柔软的头发，被后者很快错开了。

　　余航没在意，继续道：“是不是昨天楚旭他做了什么？”

　　楚旭？郑若泽摇摇头。

　　“你别怕，他打你你可以和我说。”余航凑前了急迫道，楚旭他还不了解吗，小时候因为别的小孩子抢占了他们常玩的地盘，就能拽着人家的头发一整个下午，要不是对方家长来了，恐怕那小孩的头发都要被扯了下来。从那以后，楚旭干架无数次，每次都因为小事打起来，余航在一旁劝了多少回了，楚旭爸妈又为他赔进去多少心血。

　　“没有，楚旭没欺负我。”郑若泽从这句问话中总算弄清楚了，余航莫不是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昨天值日时被楚旭揍的，可楚旭为什么要揍他？

　　“没有？”余航好像很难接受这个否定，再三确认到：“没有？”

　　郑若泽拼命点头，余航在打心底的错愕中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误会楚旭了。

　　夕阳斜射进早已荒废许久的老旧球场，锈迹斑斑的单杠旁长满的疯长的野草，那块被人岁月磨出光泽的大理石上，坐着一个人，一旁摆着一袋瓶瓶罐罐的东西，仔细看，还能看到一袋的棉签。

　　楚旭逃出来就后悔了，但他不想回去。从上高中开始，自己就一直没再惹事，他以为，他已经长大了。而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的余航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只是因为听到自己和郑若泽的对话，就马上笃定自己欺负了人家，他楚旭就是那样的人吗？

　　昨天，自己刚走上前去，不小心踩到拖把落地的一片水珠，和光滑的瓷板差点来了个亲密接触，郑若泽吓了一跳，很快跑来帮他，平常要是和余航一起值日，他指定要把责任开玩笑怪在余航身上，于是昨天，他也心直口快地吼道：“都怪你，没扫干净！”

　　郑若泽一边扶起他，一边道歉。

　　楚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对，可是这道歉又实在说不出口，一激动，索性将一下午烦闷的源头问出来了，“你小子，不会是个GAY吧？”

　　青春期是个太特殊的时期，这些陌生而又听起来让人受莫大刺激的词一说出口就能令人紧张得发慌。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从他爸箱子里翻出个老片子就迫不及待拿出来放，那些猎奇画面震惊地他背着余航又看了好几次。于是乎，一看到昨天下午那个甜蜜画面，楚旭的脑子里便自然联系到一些画面，还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好哥们余航取向的怀疑。

　　种子一旦生根，便有爆发之势。

　　楚旭一个下午都在观察余航对郑若泽的态度，那长势喜人的念头随着余航的小举动疯狂生长，再也难以挥散下去了，只有等到开花结果，才有望枯萎。

　　郑若泽下意识松开了手，楚旭再次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他气喘呼呼地叫嚣着，“我就想问你，余航今天下午是不是亲到你了？”

　　亲他？余航？怎么会？为什么？余航满脑子的疑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不，没有。”他很快意识过来，或许是下午自己装睡逃避热闹那会，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清爽气息，那是余航吧，是余航凑过来了。可是他确定，余航没有对他做什么，应该，应该只是看看他有没有睡着而已。

　　“当真没有？”楚旭捂着摔疼的屁股，确认到。

　　“没有。”余航很笃定。

　　“那还不快扶我起来，你这个笨蛋！”楚旭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放下大半截。可是这地上还有水呢，他的裤子已经被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