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女子何人》沉于熙攘

54、此时青州

　　天放明时产房里终于传来喜讯，产婆笑脸盈盈：“恭喜陛下，天降福运，先祖功德，大喆皇长子平安健康！”

　　皇上闭了闭眼，不喜不忧的坐在那里，身旁亭魄出声：“赏！”

　　泫凰一把拽住产婆：“姜嫔呢？”

　　“娘娘只是有些劳累，此时睡下了。”产婆被她拽的紧张，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泫凰挣开阻拦的手，闯了进去，内门开着，里头一层一层的厚帘子不知是怕人着凉还是想把人闷死。

　　帘子微微撩开，许多端着盆的侍女接二连三的出来，泫凰看了一眼盆里的血水觉得头皮发麻。

　　她撩开帘子进去，姜漫秋已经睡着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她睡的不安稳，嘴里说着什么，泫凰贴过耳朵去听，听到她说给我。

　　泫凰问一旁的侍女：“她要什么？”

　　“啊，许是簪子。”侍女从一旁把熟悉的簪子找出来，泫凰接过来。

　　侍女解释：“我们娘娘方才也攥着簪子，她生的疼，产婆怕她忍不住想一了百了，便抢走了。”

　　泫凰心里疼，姜漫秋的家人不能进宫，她攥着簪子也不过是想抓住点念想。

　　“那么疼吗？”泫凰问。

　　产婆进来掀开被子看了眼，又盖好，接话道：“女子生产，那简直是鬼门关，岂能不疼呢，不过宗姬也莫要害怕，子嗣大事，女子没有不能忍的。”

　　“出去。”泫凰冷声说。

　　侍女问：“宗姬，要看看大皇子吗？”

　　泫凰深出一口气：“不看了。”

　　晏潇即位二十年，终于由宫嫔姜氏诞下皇长子，姜氏有功升至妃位。

　　宁安候府得了消息，宁安侯跪在祠堂里上香又上香，厪月宗姬朝着菩萨拜了又拜喜极而泣，宁安候府姜家终于得以喘息。

　　宁安侯夫妇不觉得为了周旋长子姜禹谦的婚事而算计进去了自己女儿有愧，他们只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女儿生得大喆皇长子是他们满门的福气。

　　相反佟府则沉默叹息，姜氏得宠，本来宫中唯一的妃位佟氏就会相对失势。

　　宫中势力升降都是相对而言，宫中无皇后也无贵妃，那位份最高的妃位就与后位无异，所有京中贵族默认的规则。

　　否则佟家也不会非富非贵的在京中站稳脚跟，仰仗的正是宫中女儿的势。

　　本来凭借姜漫秋与佟巧岫的多年交情，两家女儿该在宫中相互照应才是，可偏偏不久前姜禹谦与佟巧思的事，闹得两家都难看。

　　女儿家的情谊也就不被家族看在眼里，再加上姜禹谦如今在青州造反，姜家如同没了儿子多了孽障。

　　从前厪月宗姬与原月郡主就暗暗较劲，原月看厪月嫁进侯爵府而觉得心理不平衡，厪月则是嫉妒原月有郡主封号。

　　姜家出了事，原月郡主更是觉得不必把厪月再看在眼里，两家算是彻底闹翻了。

　　凌淞借着入仕的由头摆席，只请了从前学堂里的几人。

　　除了姜家兄妹外倒是都到齐了。佟巧岫难得从自己婆母手底下逃出来，不顾礼数是否周全的歪在榻上。

　　桌子就摆在小厅，一旁的贵妃塌和矮脚桌都没撤走，大家走走坐坐，仿佛回到了荣王府学堂念书时，没人讲究礼数，没人笑话彼此。虽行为还如从前，心却未必。

　　沈佑跟凌淞和段钦尧都有点不对付，凌淞看在佟巧岫的面子上也很看顾他，拉着他过来说话，不是对他热情，而是照顾佟巧岫的面子。

　　段钦尧早不把从前那些事放在眼里，偶尔也会同他说几句。

　　沈佑本就没跟他们一起上过几天学，后来也没什么联络，现在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琢儿，漫秋近日可好？”佟巧岫问起，沈佑听家里长辈说过姜家和佟家的过节，还曾担心连累到他家，叮嘱过沈佑谨言慎行，他便推了佟巧岫一下。

　　泫凰看见了，“她很好。”

　　佟巧岫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听说她生产时很是折腾，要是真有人糟践她，那可真是该…”

　　沈佑轻咳一声，“宫里的事岂容我们议论。”

　　“怕什么，琢儿在呢。”佟巧岫丝毫不怀疑泫凰。

　　历月宗姬也说：“无妨，此处没有外人。”凌淞和泫凰对视冷笑了下，他们想到了一起去，这里唯一的外人就是沈佑。

　　这种客气话只有晏浮信了，他毫不顾忌的提起：“昨日馆子里听人议论，说这是姜禹谦在青州织网顺当，浔王兄为了稳住皇兄才不得不让皇子降生，这群杂碎什么都敢说。”

　　历月深深地剜了自家兄长一眼，冷言道：“你不也什么都敢说。”

　　“无妨。”泫凰说：“姜禹谦从前不声不响的，如今到名声最大。”

　　段钦尧也微微抬头：“况且他在青州如何京中岂会有人知晓。”

　　“也是。”晏浮还不觉得不对：“不过搬弄是非罢了，若是长此以往，还真是分裂朝廷呢，钦尧，凌淞，你们都已在朝为官了，怎么说？”

　　“我只是打打杂，无官无职微不足道。”段钦尧说。

　　凌淞说：“我才任职，也微不足道。”

　　酒过三巡，泫凰站在外头扶着栏杆眺望，段钦尧走来扶住她的腰，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我父亲对你有疑，不肯给你要职，我对不住你。”

　　段钦尧也喝的不少：“我志不在此。”

　　“那在何处？”泫凰回头，手搂住他脖颈。

　　段钦尧低头嗅着飘飘忽忽的酒气：“平安健康，无忧无虑，旁的什么富贵权势，都很没用。”

　　泫凰大半年下来暗中做了不少干涉朝堂的事，清除异己培养心腹，听他这样一说竟然觉得震耳欲聋。

　　“那你呢。”段钦尧问他的声音很轻，脸因酒而微红，喉结滚动了下，像是从酒缸里喝饱了爬上来的酒仙似的。

　　“我跟你一样。”泫凰没有骗他也没有骗自己，而是隐晦的承诺。

　　段钦尧也往远方看：“所以我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事，我知道你不好权争只是迫不得已。”

　　泫凰有一丝愧疚，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何走上这条路，好像每一个节点都在给她下蛊，自然而然就变成如今了。

　　“好像也没那么迫不得已。”泫凰小声说。

　　段钦尧在出神没听见，低头吻她脸颊，然后说：“当心郡子说的那些流言蜚语，兴许就是姜禹谦甚至逆王有意传开的，为的就是和被岳父打压的人勾结上。”

　　泫凰猛地从柔情蜜意里醒来，十分难过的看着他：“别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段钦尧面对着泫凰，不远处凌淞拿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低头问：“那我说，你最爱我吧。”

　　“最爱你。”泫凰借着酒意。

　　凌淞嗤笑一声，很看不上段钦尧的小心眼。朝他举了举杯转身走了。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泫凰都不需要回头：“我身后是沈佑吗？”

　　段钦尧微笑：“看来你不知道。”

　　泫凰回过头去，身后空无一人。

　　没过十天茶馆里已经开始说起不知谁编的姜禹谦在青州的事迹，故事里逆王不仅没死，这二十年还练的魁梧身材，能抗能打。

　　浔王府的书房里不得不重视此事，林玉鸿说：“将那些说书的抓起来，将茶馆封了，一个一个问下去，找到传播此谣言的源头。”

　　王妃摇头：“抓了一个说书先生，还有下一个说书先生，茶馆封了他们还会去饭馆说，饭馆不能说他们就去楚馆说，只要他们想说，明着不能说暗里也能说。”

　　“那还真压不住了？”林玉鸿问。

　　王妃看向他：“有些事，强压只会适得其反。”

　　“我娘说得对。”泫凰说：“春宫图没什么意思，但先生不许我看时，就变得格外有意思。”

　　“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的…”林玉鸿咳嗽的看向王妃，王妃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旁的段钦尧反倒说：“我作证确实如此，她还花大价钱让凌淞去帮她买，然后和…”

　　段钦尧没再说下去，不好把别的姑娘的名字说出来惹麻烦，他们不怕的事砸在别人身上就是大麻烦。

　　“所以？”浔王冷着脸开口。

　　泫凰说：“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说够了自然就不说了，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姜禹谦在他风头盛时回京造次。”

　　浔王冷声说：“他哪敢回来。”

　　他们不怕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姜禹谦，他们不轻举妄动防的是青州的反贼和京中的废王余党里应外合。

　　“是啊。”段钦尧思考着：“这才一年，现下造势也太早了。”

　　浔王说：“我会派人去青州一趟。”

　　“得是信得过靠得住的才行，最好是让宿莽去。”林玉鸿说。

　　“宿莽回卜诡山了，短时间回不来。”浔王说。

　　段钦尧似随口说说：“不如，我去。”

　　浔王有些犹豫，这么久下来他确实对段钦尧放下了戒心，但此时段钦尧突然开口，他倒是又有些怀疑。

　　“当我没说过。”段钦尧低头拿起棋随便摆着，书房一时沉默。

　　夜里泫凰思前想后的睡不着，晃着段钦尧的手把他叫醒，段钦尧问她：“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青州。”泫凰说的很坚决：“带上若拙，就我们三人。”

　　段钦尧怔住：“你是说，不告诉岳父岳母，偷偷去？”

　　“对，就是此时。”泫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