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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旧时 ...

  •   段钦尧坐在轿子里,他两年多没回青州了,他觉得青州的日子随着祖父的过世变得好久远。

      喂马的老人说,两年才多么一刹,眨眨眼就过去了。

      丈量的方式多种多样,有人摞着两个破洞位置不一的桶放绳舀井水喂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有人将侍女烹煮的江南茶叶水浅饮一口,再将剩余倒进青瓷花盆。

      幼儿日思夜盼何时过年,壮年早起晚睡碌碌一年又一年。

      泫凰上了轿子,段钦尧起身。

      “你上哪儿去?”泫凰问他。

      段钦尧说:“我去驾车,你与若拙姑娘先休息,等天亮了再换若拙姑娘。”

      若拙把另一匹马拴在车侧,想了想又解开,不如路上再买马。她说:“我走惯了夜路,还是公子先歇息吧。”

      竹喧站在暗处,手里捏着泫凰才给她的信封,天亮时要送到浔王府去给王妃,泫凰让转告的,只有在姜禹谦或其他逆王余党闹起来时才能看。

      她在信中写了“段成霖”三个字,若是闹起来了段成霖大概不会老实,若是没有闹起来,泫凰还是不希望段钦尧为难。

      段钦尧朦朦胧胧的睡着,兴许是近乡情怯,他梦到了许多青州山庄的事。

      他才去青州时年纪还小,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仲秋时看着天上的月亮,苏绝先先念了句思念之词,他忽然就想念母亲了。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房间,哽咽着吃完一直嫌噎人而不喜欢吃的芝麻月饼,晚上梦到了母亲。

      他跟祖母说他想回家去,祖母训斥他不许再说,还告诉他若是让祖父听到了,定会嫌他没出息,打的他皮开肉绽。

      段钦尧吃不下饭了,他只是想着,原来没出息就要被打的皮开肉绽。

      他问祖父什么算有出息,祖父说为官做宰,或是征战一方。

      祖父跟苏绝说段钦尧是个可塑之才,或许要比他偏心思的爹要强,有心上进,看来要日夜苦读,用劲儿练功了。

      苏绝摇摇头笑笑没说什么,段钦尧把自己做的被祖父称赞的好文章上画了个小王八,然后扔到池塘里。

      后山不知名的坟包上扎着两截断剑,苏绝心想谁这么缺德,从坟上把剑取出来,上头刻着锦字和段字。

      段钦尧在该做文章时跑去后山追野猪,追到了也不会将野猪如何,踢一脚就走了,山上的先生看到过好几次,回头就跟苏绝说你学生好像傻。

      太国公越来越少见到段钦尧的文章,终于忍不住将他捉住痛打了一顿,段钦尧觉得忍痛挨打实在愚蠢,将年老体弱的祖父轻而易举推开了。

      祖父大惊,怒斥:“孽障!长辈打你天经地义!你竟敢推我,真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谴!”

      青州信道的人少,段钦尧那时候还没听过那段传说,不知道有个人叫哪咤,他割肉剔骨,激烈的推开了礼教纲常。

      他托着伤的体无完肤的身体漫无目的的在后山乱走,野猪闻到血-腥味来追他,他身心俱疲心不在焉,追不动野猪反被野猪追。

      他想爬到树上去,树身绕着的荆棘把他的手心划破,他从树上掉下来,求生本能抡起拳头打向野猪的鼻子。

      苏绝有位从庙里还俗的女学生,曾与段钦尧说不要杀生。

      段钦尧跟野猪说你不要杀生,野猪把他的话当挑衅,想咬他吃他,段钦尧无奈把野猪杀了。

      他躺在不仅有虫还有蛇的草地上,泥土混杂着他的血,天上下去雨来,他闭上眼睛。

      苏绝踩着泥泞上山,一直跟在苏绝身旁的跛脚侍从把他从山上背了下去,他醒来时那跛脚正在跟别人说话:“段老汉正在寻面相好还白净的少年,看样子是以为亲孙子死了,找个假的养上几年以假乱真,糊弄他儿子儿媳。”

      段钦尧又闭上眼睛,心想不如被雨水淹死在山上,但水总是往低处流,山尖上的人毫不费力的又活了。

      他盼着父亲母亲,却听到别人告诉他,他父亲昨天来了青州,只是见过他祖父后用了午膳就回去了,没有来山庄看他。

      他坐在后山的树上想着想着就笑了,如此看来,若当时自己真的死在了后山上,那祖父在找个假的孙子回来,他父亲还真不会发现。

      如此几年,还真就以假乱真了。

      他睁开眼睛,天已经渐亮,泫凰靠着椅子坐在地上,头枕着他的膝。

      段钦尧碰碰泫凰的脸叫醒她,她仰头看看他:“椅子坐的太累,我这样勉强舒服一些。”

      段钦尧把锦被展开铺在了地上,马车还在行进,轿子里的东西总是颠来颠去。

      泫凰躺在锦被上又睡了,段钦尧坐在旁边手轻轻扶着泫凰的脑袋,担心她被颠簸的磕碰到。

      “钦尧。”泫凰闭着眼睛,梦话叫他名字。

      段钦尧低头看着泫凰毫无防备的睡颜,一如荣王府学堂里那个无忧无虑心软善良的小姑娘。

      他又睡不着了,心像化成了水。从小不被在意被打骂着长大的自己,如今有人睡梦时唤着他的名字。

      青州路远,泫凰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舟车劳顿的魂都要丢了,他们走了两天两夜才到。

      若拙知道些从前的事,他与宿莽有些交情,听他提起过逆王和苏绝。

      他们歇在青州早前置办的宅子里,宅子里是有些搜罗消息的高手,外观低调,内里陈设简单。

      若拙没告诉他们来的是泫凰宗姬和锦国公府的公子段钦尧,那些高手们见惯了来来去去,京中时不时有人过来,没太搭理他们。

      泫凰问:“逆王晏洺和苏绝先生交情不浅,我娘却对苏绝先生没有敌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我惊奇了。”

      “我老师是很好的人。”段钦尧说。

      “宗姬信的。”若拙说:“宗姬即便不信你也定会信王妃,所以公子放心,我们宗姬也对苏绝先生没有敌意。”

      段钦尧笑的很无奈:“我与琢儿不是需要旁人劝解的关系。”

      泫凰没听这些,她说:“交情不浅是什么意思?传言中他们龙阳之交,可是真的?”

      “我不知道。”段钦尧摇头:“我也听过此传言。”

      “苏绝先生不曾与你透露,或者你没有问过吗?”

      段钦尧摇头:“我不好奇。”

      “若是他们交好,逆王又是随着苏绝逃到青州来,没道理不在青州山庄。”若拙说。

      他们商讨一会儿,最终决定休息一天,然后段钦尧悄悄去青州山庄一趟见见苏绝。

      泫凰不放心:“虽说我娘和你都信任苏绝先生的品格,但难保你这个学生能在他心里比得过能让他冒死从京中救走的晏洺啊。”

      段钦尧问:“你确定这不是传言,而是我老师真从京中大获全胜的摄政王手里救走了重伤的逆王晏洺吗?”

      泫凰点头:“我前不久又问过我母亲,她说晏洺确实没有死,至少当时没死,也没有死在京中。”

      段钦尧回忆过去,老师苏绝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学生里没有年纪符合的,先生中又没有性情相像的。

      若是从前高高在上声名远扬的贤王晏洺忽然之间成了众人唾弃朝廷追杀的逆王,那青州山庄还真没有人的性格看起来像经历过如此起落。

      若拙问:“若是晏洺真被救出来了,你老师将他带回青州山庄,青州山庄的长老们就不会反对吗?”

      “不会。”段钦尧说:“青州山庄没有贪生怕死的长老。”

      若拙说:“可他是逆王,朝廷追捕的要犯。”

      段钦尧反驳:“皇权之争难道不是败者皆为逆贼吗?”

      若拙是浔王府的人,下意识还要反驳,泫凰打断:“你说得对。”

      若拙生气泫凰身为浔王府宗姬却不维护浔王府的名声和威严,站起身看着她:“既然逆王无辜,宗姬您又何必恼火姜禹谦和逆王余党东山再起,若是逆王无辜,难不成要他回京授赏,恢复亲王之位?”

      “我阻止的不是晏洺当道,而是其余党再将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天下折腾的民不聊生。”泫凰说。

      若拙激动的手哆嗦,“如此说来,当日之事竟然不重要?”

      泫凰说:“昨日之事我并不知谁人错与对,不仅我不知,天下万民也不知。若说起重要,你敢说天下供养朝廷却不知其纷争真相的万民之性命,不如几个搅弄风云的皇子之是非重要吗?”

      “宗姬您是浔王府的女儿,应当绝对效忠浔王府!”若拙说。

      泫凰没有吵下去的念头:“我父亲也在镇压逆贼,此事我与浔王府一条心。”

      若拙说:“我是当宗姬您维护浔王府才效忠您的。”

      “我会维护浔王府,就像维护我娘一样。”泫凰说:“好了,你早些休息。”

      若拙听到王妃时才没那么生气,她这一辈子只认王妃,因而才认浔王府。她也不会因这争辩而离宗姬而去,轻重缓急她还是分的清的。

      她离开后段钦尧才回过神,他对泫凰说:“你是我见过最不寻常的人,我老师定会钦佩你。”

      泫凰不在意的摇头:“没什么了不起,我从小就是浔王府尊贵的宗姬,若是我生在寻常百姓家吃不饱穿不暖,也就没力气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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