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逢吉日，未遇良辰》半支桃李

50、了却世俗欲为君2

　　又是次日午时，千寻还是照旧，慢悠悠的从内屋出来坐上竹椅，拿起绣圈就开始绣那还未完成的玄鸟翅。
　　“救命！可不可以再给些吃的？我们真的！受不了了！”之间一个两颊贴骨，眼眶凹深的中年男子无力央求道。
　　千寻又是右手一挥，好多细碎的红肉就从内屋飞进圈内，里面又是一阵哄抢，一阵厮杀。
　　千寻特意将一块掷到昨天那少年的面前，但他任然双目空洞，无动于衷。
　　就跟第一天一样，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
　　那块红肉迅速被周围的猛禽夺走，今天的肉比昨天少得太多了，每个人都只是勉强沾了个味道，后面便没有了。
　　不知千寻是何时走到那少年的身旁，她轻轻蹲下，
　　“不吃的话，会死得更早。”
　　那少年仍旧不动，他红着眼看着千寻，没有说话。
　　千寻笑着看着他，讽笑道“能在全城血疫人海中跑进前五十四去争夺一个不到九十斤的肉并且成功了的，人肉方可食，何况此乃兽肉而已，怎么，过了两个月好日子，又不知道生肉可以吃了吗？”
　　那少年脸上突然滚滚滑下眼泪来，他双手抱着头，将头埋在怀里“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
　　“不说！你们做都做了，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堆人中，我最恨你！孔秋迟！”千寻脸色沉了下来，她表情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孔大护法可知你那天的壮举？越过无数人，夺得的这两个月，你快活过一天吗？”
　　“那你呢？”那少年突然嘶吼道，
　　“我这两个月是借别人的命来的，所以我害怕！我恐惧！我有愧！可我之前的十七年，哪一次不是为了湘城，随我爹四处奔波，那时候，我洒脱！我尽兴！我无愧！可是你呢？你这二十年，你为湘城做过什么？这二十年来，你有快活过一天吗？你有过一天的做湘城人的感觉吗？你没有！你枉担少主之名。”
　　千寻突然沉默，表情凝固，冷笑一声后，“你说得是，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头看着那群正争夺那为数不多的红肉的野兽，但恰恰就是这一点红肉，勾起了他们对食物的无限欲望，争抢，撕咬，一拥而上。
　　太阳又收回了残光，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这是第四天。
　　粗喘声仿佛是要把空气中残存的食物碎屑都吸进食道，包括空气中弥漫的血尘。
　　千寻满意的看着这些人，道：“周围的猎物都没有了，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还摊开两手表示无奈，
　　“可是，你们肚子里有个小虫子，若是你们不吃东西进去，那它，就只能吃你们肚子里的东西。该怎么办呢？暮色降临，总不能现在把放你们出去吧！煞祟作乱，我怕它们不知好歹冲撞了各位，”在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看不到半分真心。
　　“现下，我也只能提醒大家，人肉，也是可以吃的。”她语气极其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说到后两句时，眼神冷冷的，好像寒霜，好像冽风。

　　天色暗淡下来，四周都已被黑暗笼罩。
　　人们在黑暗中都看不清彼此的脸色，体内对食物的强烈欲望撕咬着各自的灵魂，千寻最后那一句话在好像在空中左右盘旋。
　　但一直都无人开例。像是一群蓄势待发的野兽，四周安静得只能勉强听见远处地下的虫鸣，声音若有若无。

　　“噌！！！”外圈上像是一只飞来的野鸟被这个透明的圈子撞击后还伴随着一声常鸣掉落至人群中间。
　　“啊！！救命！！”
　　“咯吱咯吱！！”
　　“嘶~”
　　随着一声鸟叫为开端，周围一切都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点燃了体内湮灭已久的烈火，升起了熊熊黑烟，心中压抑已久的欲望在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收缩已久的灵魂好像得到了释放。
　　撕扯，啃食，长啸。
　　人人惧怕猛兽，人人皆是猛兽。
　　仿佛在黑夜中，他们更能找到自己本来的面貌。
　　仿佛在这看不到彼此的夜里，对方是谁再也不重要。
　　黑夜成了他们不认识同类的理由，因为看不见，所以他们为所欲为，所以他们尽其所欲。
　　千寻一把火点亮了整个黑夜，竹屋在浓烟之后变成了耀眼的星堆，在竹杆爆破之后被振飞的星辰照亮了每个猛一兽的脸，成堆的星辰汇聚成了太阳，在太阳周围泛起珥火，散发的蒸蒸热气让争抢更为激烈。
　　在激烈的争抢中，撕破了皮，争红了眼。
　　以前人说，人眼睛是黑色的时候，心是红的；人眼睛是红色的时候，心是黑的。
　　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与兽，都被浓烟熏红了眼，被火光照亮了彼此的恶行，亲眼看着彼此犯罪。
　　仿佛在所有人都作恶的情况下，自己不犯些事儿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借着火光，千寻绣完了最后一针。
　　晚芍六月初展颜，玄鸟翅振欲高飞。
　　她撤了圈子，拿着那块帕子仔细端详着。
　　就在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中，千寻将帕子丢尽火中。
　　天降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不再是俗鸟，在火光中，它化作了凤凰，凤凰涅槃，死而复生，展翅高飞。
　　竹竿的爆破仿佛是它的一声长啸，它在火光中盘旋，上升，飞舞，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观海阁
　　“少主！少主！此刻权使不便见人，若是实在要见，容待属下先通报一声！少主！此刻真的不……”
　　“滚开！”
　　千寻径直朝着内室走，
　　“幌！”
　　门在一阵冲击之后被瞬间打开，赵禾舟本来在调和周转灵力，经这一阵打断后强行停止，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千寻寻了个地坐下，眼神中仿佛藏了千万的刀剑对着赵禾舟。
　　“你来了，等你多日，终得相见，不甚激奋。”赵禾舟抽出块帕子抹了抹嘴角。
　　千寻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护法大人，有什么要紧事直接找我便是，你寻楠枫谎道些什么！”
　　赵禾舟悠然轻道:“这世上能说服少主的人不多，但他湘城下使叶楠枫定然能算得上是其中之一，若抛开他不算，那就只有少主自己想通才为算。少主，私仇已了，大局待定……”
　　千寻愕然一笑，“哦~我竟不知大人的眼睛能看得这么宽，能瞧的这么细。”
　　“倒也不是看到的，只是听说少主离殿多日，恰巧城中这几日前来呈报的几十个人在一夜之间音讯全无，随意猜测罢了。”
　　千寻冷笑道:“护法真是能耐，湘城有你赵禾舟，何愁断口过不得。”
　　“不过具体方式，我还是没想通，你如何确定就是那几十个人，赵某想知道那几十个人你作何处置？”
　　千寻无所谓地道:“不过是去西夷寻了些虫子，几根牵引线分配它们去寻那味道而已，待落定之时把所有线都拉回来，寻着味道的虫子自然也就回来了。至于怎么处置，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赵禾舟蹙着眉头，“蛊虫只听炼蛊人的命令，你如何运蛊？”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以灵驱蛊，耗量巨大，且易反噬，你……”
　　看千寻一脸淡然，赵禾舟又续道:“之前是我小看了你，我以为你只是空有一身聚灵血，如今看来，你比你母亲黎夫人更会，不择手段，”
　　“哦~我母亲如何不择手段了？”
　　赵禾舟起身寻了茶壶，在桌案上到了两杯，抬起一杯轻抿了一小口，“她真的将陆安世留在了无风城，她与别人的青梅竹马成了亲，还能让人恨不起来，她让所有人都在为湘城活着。”
　　千寻也轻抿了一口，没有接赵禾舟的话，“茶凉了，大人，不换吗？”
　　赵禾舟淡笑:“茶虽凉，另有味，无需换。少主既然都已知晓我找过叶楠枫，那具体的我也就不再重复，明日沪都前来下聘，少主，还需静待。”
　　千寻起身走到门口，“湘城日后还需护法多留心才是。”
　　赵禾舟起身大大的做了个稽首，郑重道:“湘城左权使赵禾舟，恭送少君！预祝少君事毕功成，平安始归！”
　　千寻驻足一刻，又拉紧了披衣两侧向着外边走去，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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