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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权势纷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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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梨看着徐今墨的队伍走远,这才带着繁杂的情绪折回头。
李寅看她同徐今墨告别结束,立即上前。他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安慰话,他只能挠挠头道:“邱娘子,咱们该走了,小将军已经将一切都安顿好了,邱娘子要不先回去看看您要带上什么东西。”
邱梨听到这句什么都安顿好了,不由得又想到了上一次,他送她来青州,也是给她的包袱收拾的妥帖,连平时需要买的东西都买了个齐全,不由得心里一阵偎贴。
她驾马回头,“走吧,回去。”
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将这件事做好。便是前线真的失守,她也得去给他收尸。
李寅心中一喜,答:“好嘞!”
一路上,李寅几次三番想开口,但奈何他嘴笨,只能邱梨问什么他答什么,等叫他说幽州的情况,他才开始滔滔不绝,“娘子问我,可就算是问对人了,我啊,老家就是幽州的。”
邱梨不得不感慨徐今墨的细心,语气也更加温和,“那你就同我说说吧,我们去之前,也好有个方向。”
李寅重重点头。
这也是他之所以愿意同眼前这个小娘子去幽州的原因。
那是他的故乡,他生在幽州,长在幽州,亲眼目睹幽州的苦难。他在青州是见过这小娘子的奇异本事的,若是辅佐她,能拯救自己的家乡于水火之中,就算是不跟随小将军一起保家卫国,难道就不算是功德吗?
他的记忆回溯到那些在幽州的岁月,“幽州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被群山包围,且四处都是水,而幽州就在群山中间,与青州更是相差甚远,青州土地贫瘠,面积广袤,滴雨不降且人少,而幽州山多人多,群山环绕可耕种土地少,常降大雨,每每降雨皆如瓢泼,一连数日,因地形原因难以排解,因此常常山洪山崩,洪水泛滥,民不聊生。”
邱梨一听,就知道这是典型的盆地,跟四川地区差不多,这种地区土地富饶,可是如果不会利用的话,就如无物一般。
但她又有些头疼,抗洪修坝,自古以来就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以幽州的情况,哪里来的银钱修筑这种浩大工程。
罢了罢了,能不能行,总得到了才能再下决断。
打定主意,邱梨道:“行,我已经了解了,先收拾东西吧。”
此时他们正好已经回到了军营,邱梨望着里头排列整齐的千人队伍,有些意外。
“人不是都走光了吗?怎么还剩下这么些。”,前线那样紧急,邱梨本以为徐今墨会带上所有人。
李寅摇摇头,“虽然青州现在除了一些老弱病残的灾民没什么东西了,但是小将军还是不放心。”
“小将军说,她们的父亲、兄长、儿子随他去前线打仗,他总得许他们家人安危,这才能叫他们安心,所以这些人里有一半是留在青州城中保护百姓,另一半是小将军单点给您,护送您去幽州的人。”
“小将军还说幽州穷乡僻壤,怕娘子被有心之人盯上,多带些人,也好防身。”
邱梨并非草木,听到这话也难免心有悸动,都已经到了这种关头,他却还能想起来给她留人,护她安危。
怀中的信封好似都变得滚烫,邱梨有些心酸,心酸却又从心口蔓延出来成了蜜糖一般。
她目光一顿,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口中说着,“这些人只带一半,剩下的都留下来保护青州百姓。”
李寅在她身后听到这话连忙追上劝阻,“不行的邱娘子,小将军既然给你拨了这么多人,那自然是有他的思量,更何况幽州如今不比青州好到哪去,民不聊生,这人一饿急了困极了,哪还有什么良心可言,还是多带些人保险。”
邱梨摇摇头,“一半就够了,青州这么多人才用五百人,而我一个人就用五百人,这不合适。”
李寅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她和小将军一样,都是有大爱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
“可是……”
邱梨听的烦了,“没有可是,你们小将军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还管他做什么?”
“他既然将你拨给了我,那你就听我的就是。”
李寅听她这样说,无话可说,只能转头去安排。谁叫小将军已经将他给了这小娘子,这小娘子说什么他都得听,这是小将军临走前下的命令。
邱梨回了自己的营帐,然后开始收拾要带的东西。
朻阪林见她的模样,问道:“恩人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们要离开吗?”
他不等那小娘子回答,立即上前追着她,可怜巴巴道:“姐姐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邱梨头也不回,手下动作不停,“我要离开了,你是要同我一起去幽州,还是要留在这里?”
邱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朻阪林自己,他在青州多年,若是不愿意走,留在这里也没什么。
朻阪林听到这话,立即收起脸上的失落神色,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同姐姐一起!”
邱梨点点头,“好,那就同我一起收拾东西吧。”
因为徐今墨,她的包袱多了不少,那人不只给她准备了换季的衣裳,甚至还有精致的珠花,也不知道都到了这种地方,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邱梨望着那些珠花,心头涌现出喜悦,没有女子能够拒绝这些精巧的小物件,她也不能例外。
朻阪林见她看着珠花停顿颇久,怯生生道:“姐姐很喜欢这个珠花吗?等我日后有钱了,也可以给姐姐买。”
邱梨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他发现,面颊发烫,心虚地加快手上的动作,将珠花全部都收拾起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们现在时间紧,任务重,还是先赶紧走吧。”
朻阪林见她意不在此,只能闷闷点头。
最后,邱梨带了两个包袱,而朻阪林只抱了他的野兔。
他担心自己走了以后,野兔会被烤了吃了。
徐今墨不仅给她准备了人,还给她准备了马车,邱梨坐上马车,瞧着里头布置好的软垫,心中又是一阵无言。
她叹道,这人都已经去送死了,又何必让她处处都能想起他。
邱梨依稀记得,在许久之前,她是不喜欢这种武断少言之人,可这人却总能将她的所有都打点的清清楚楚。
就在邱梨要上马车之时,月阿婆跌跌撞撞跑来,“邱娘子等等!”
邱梨停住动作,回首看向月阿婆,只见她手中攥着一个布袋。
到了跟前,月阿婆有些提不上气,半天才道,“你刚才真是跑的好生的快。”
邱梨笑答,“实在是事出紧急,这才没有同阿婆告别。”
月阿婆哀叹一声,“你们走得都快,小将军也忽然就走了,我听说是望州出事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在望州入赘呢!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邱梨听着这话,心里颇为不是滋味,这般急,望州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但这话她不会对月阿婆说,她只是清浅笑道:“小将军他们用兵如神,肯定会没事的。”
月阿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将手中的布袋递给邱梨,“小将军走了,现在你也要走,军营里恐怕就剩我和祝阿婆两个老娘子了,这是我和你祝阿婆省下来的豆子,是煮熟的,你带着,路上饿了就吃几个。”
眼下麦子还没有出,食物有多么的珍贵邱梨是知晓的,她连忙拒绝,“阿婆这个不行的,我已经带好干粮了路上饿不着,反倒是你们,四公子他们将大部分粮草都带走了,你们还要掰着算剩下的食物,比我可难多了。”
月阿婆却笑了,“再难能有多难?还能有你们没来时那么难吗?”
“我跟你祝阿婆啊,年纪已经大了,孩子又都不在身旁,能吃几个东西,托你的福,你建了那个什么水车,我们才能再种些应季菜,你拿着吧,我这大老远都送过来了。”
没辙,邱梨最后只能带了一半,剩下的好说歹说才让月阿婆拿回去了。
又和月阿婆寒暄了两句,她这才上了马车,而月阿婆目送着她们离开,盼望着她再次回到这片土地。
等邱梨走远了,她才缓缓回去,望着空空如也的营帐,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马车里,邱梨将豆子妥善放好,正要拿出徐今墨给她写得信,对面抱着兔子的朻阪林却一直看着她。
邱梨被看的发怵,询问道:“你干嘛?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朻阪林如实道:“我在想,他们都走了,我就可以一个人陪着恩人姐姐了。”
邱梨愣道:“你……很喜欢我吗?”
朻阪林如实点头,“当然。”
邱梨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今天她跟徐今墨说,让他在她及笄之时给她早几个适配的男子,可眼下的朻阪林难道不就是,可是……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邱梨扶额,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龌龊,她屏退这些奇异地想法,将朻阪林的喜欢归结于对她的感激。
她没再开口说别的,靠在车壁,昏昏欲睡。
今日她起的大早去给徐今墨熬汤,眼下早就已经困倦到不行了。
等小娘子眼帘轻轻阖上,抱着兔子的朻阪林才能细细打量她。
她和上一世是那么像,可又完全不像。
朻阪林说不出这种感觉,却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这尊还是琉璃神像的女娘……
可他的手伸在半空,却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最后,他只能仓促地逃开,抱着兔子,钻了出去。
邱梨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队伍也停在了一片树林。
外头隐隐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邱梨掀开车帘,打眼一瞧,发现是队伍里三五成群坐成几堆,正在烤野味,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正是从火堆里传来。
在车厢里还好,一探出脑袋,外头的香气瞬间弥漫了过来,邱梨闻得有些馋,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李寅见她来,立即上前,“邱娘子你醒了!方才见你还睡着,便没有叫醒你,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青州边界,明日便能离开青州,今晚就先在此休整一晚。 ”
邱梨没有拒绝,就在此时,朻阪林献宝似的给她展示自己手里的烤鱼,“恩人姐姐你看,烤鱼!”
“你要不要尝尝!”
他神色兴奋地将烤鱼递到她的嘴边。
邱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站定这才无奈地接过他手里的烤鱼,定睛一瞧,手艺竟很是不错,她如实称赞,“不错,想不到你还有做烤鱼的天分,表面焦黄,里头倒是还嫩得很!”
朻阪林顿时高兴的尾巴都快要翘到了天上,他得意洋洋道:“我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就经常去河里抓鱼!慢慢的就练出来了!”
他说着自豪,邱梨听着却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忽然,她想起楚羌来,再想想徐今墨同她说过的过往,她沉吟片刻,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朻阪林自然而然地回答,“记得啊。”
邱梨奇怪道:“那你怎么会把自己当成楚羌?”
说到这,朻阪林觉得有些头疼,他思索许久,才艰难道:“我也不知道,从我有记忆,我就一直以为我是楚羌,原来不是吗?若不是那位公子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邱梨见也问不出什么,想到徐今墨已经将楚羌的下落告知与她,而她却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那封信。
说实话,如果是先前,她恐怕早就已经将那封信拆开看个明白了,可奇怪的是,她现在似乎没那么在意楚羌这个人了,甚至有些抗拒。
眼下天色已暗,如此多人,邱梨也无意迎着火把去看信里写了什么,只能暂时搁置。
吃过晚饭后,行了一路的将士皆困到不行,靠着大树,倒头就睡,只留下几个人守夜。
邱梨白天已经睡过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便同着他们一起守。
那几个男子坐在一起,叙些家常,而她自己寻了一处高坡,抱膝坐下,仰头看向望州方向的天空,那里繁星密布。
而望州方向,军队行至临江,这才停下休整。
徐今墨一张脸惨白的可怕,他伤重,本就应该休息月余才能行动,今日却骑了这么长时间马。
军医来给他处理已经崩裂的伤口,上完药包扎好后,罗玟一脸怨念地给他递去一块儿干粮,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架势,我看啊,不到望州,你就要驾鹤西去!”
徐今墨失笑,“那倒也好,就不用听罗将军的责骂了。”
罗玟,“你!我懒得跟你说!反正命是你自己的,又不是我的!”
徐今墨咬了两口干粮,只觉得硌牙,“放心吧,我死不了。”
罗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幸灾乐祸起来,“你死了也好,你死了你那邱娘子就能去找其他人了,反正她身边还有个朻什么林,天天搁那献殷勤呢,到时候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徐今墨,“……”
他嘴硬道:“我同邱娘子……”
罗玟打断他,“诶!你可别跟我说你对人家邱娘子没意思,你以为我跟氏白都是傻瓜?你要是对她没意思会为她做那么多事?以前氏家九娘对你多次献殷勤,你可都跟个木头一样不解风情,如今到了邱娘子这倒是奇怪了,亲手给人家制珠花,你怎么不敢亲口告诉她?”
徐今墨望着他的目光阴恻恻的,“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罗玟一脸欠揍,“你管我什么时候看见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干的这些事通通告诉邱娘子,告诉她不仅珠花是你亲手做的,衣裳也是你亲手缝制的,就连鞋袜……”
“你!”
徐今墨哑然无语,头一次被这人噎住,他哽着一口气,妥协道:“好,我答应你们,就算是你死我都不会死。”
“明日,明日给我准备马车。”
罗玟得逞一笑,“诶这就对了嘛,都成伤员了,还逞什么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徐今墨给了他一记锐利的眼刀,没再说话。
他不由得想起上一世,那时候他没回宫之前,衣裳上所有的补丁,都是他自己亲手缝制上去的,他没人教,缝制的补丁总是很难看,连同为乞儿的朻阪林都嘲笑过他,再到后来,他登基后,一有时间,便去制衣局学针线的走法,一时间在皇宫穿开,都以为他有特殊癖好。
给邱梨缝制衣裳时,他心里其实是有隐隐约约成就感的,也不知那小娘子会不会喜欢……
翌日,邱梨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跟棍打一样疼。
后半夜有人让她回去睡,但是她却懒得挪动,靠着树干便睡了过去,结果就是自食恶果,脖子都转不过去。
于是,军队开始继续行路后,邱梨第一时间躲进了马车,绝不在外继续丢人。
而朻阪林却不知为何,忽然爱上了骑马,也不跟她一个马车待了,可苦了他那野兔,陪着他颠簸。
邱梨靠着车壁,歪着脑袋,从怀中掏出徐今墨给她的信,打开之前,心里有些许异样的感觉。
信封上的密封蜡整整齐齐,像是他的作风,她撕开来,掏出里头的纸张,只有薄薄一张。
邱梨将其延展正,从头开始看起。
如邱梨所料,前半段皆是他的计划,和希望她能够想办法治理好幽州水患,以及对她的抱歉。
而后半段,邱梨本以为是希望她能保重身体,却没曾想,竟然是……
“我曾打算将这些事的真相亲口告诉你,却没曾想未曾开口,便没了开口的机会。”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寻找楚羌,起初,我不敢告诉你,其实我就是楚羌,因为太过于光怪陆离,再然后,我知晓了你我皆是重生,却依旧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如今我想告诉你了,却来不及了。”
“或许你不相信,可事实便是如此,我并非是徐今墨,而是楚羌,我的灵魂到了徐今墨的躯体之中,如你所知,我登基后没几年,便莫名其妙死去重生,我不知为什么,也曾找寻过自己,却一无所获,先前我很迷惘,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后来我下定了要重夺帝王的心思,而这天下,也本就该是我的。”
“我不知你得晓这一切会不会相信,可重生你都信,又有何不能相信我是楚羌?”
“实话我已同你说,日后你可不用再寻找楚羌这个人了,这个人一直都在你身旁,从未离开过,”
“……”
邱梨沉寂了一瞬,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知晓关于朻阪林的一切,甚至能够一眼看出朻阪林而非楚羌。
原来、原来他竟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楚羌……
邱梨再一次被气笑了,她应该夸徐今墨会隐藏,还是应该说自己太笨。
他都已经说到了那种地步,而自己却还是没有猜到。
可平心而论,邱梨是高兴的,楚羌就是徐今墨,徐今墨就是楚羌,也就是说,他就是上一世那个枭雄帝王,那他一定会赢。
他可是,仅仅只用两年,就把各地藩王、吐鲁、北狄打得落花流水的人物。
这一刻,邱梨别提多兴奋,她甚至想要站起来原地转两个圈。
她终于不用再继续在是否信任徐今墨和继续寻找楚羌来回曲折了。
小娘子心情轻快地将信整整齐齐放回去,嘴里还在哼着小曲。
朻阪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明艳的小娘子心无旁骛地折着信纸,满脸喜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舔了舔干裂的唇,问:“恩人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笑这么开心?”
邱梨转头看向他,难得地揉了揉他的发顶,高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朻阪林有些支不住脸上的笑容,他机械道;“是吗?那真好。”
邱梨没发现他的不对,她将东西放好后,便准备也去骑一会儿马,出门看看风景。
然而人还没有走掉,朻阪林便扬着笑脸询问:“恩人姐姐可以跟我下两把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