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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醉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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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幽都颜氏在醉仙楼设宴,庆贺氏子颜凝祯与心怡之人喜结连理。云见知与梅修也去,但他只是开始时露了个面,歌舞升平时不见人。
明月高悬,潋滟的美人花在月夜下轻轻摇曳,清风伴随酒香吹拂着帏帽的白纱,只见留香唇齿,不见其中美颜。
一人闲步而来,在庭院里玉树临风。不看脸,光那身形就知道是谁。
好好的清静被人扰了,云见知却舒展眉头,绽放桃花色的笑颜。
这不是清源那小子?他出来做什么?向小爷炫耀美女如云他也清心寡欲?小爷哪儿不好啦,让那些姑娘见着财狼一样跑。
月光婉转藤萝蔓,清风浮动紫流光,越看那抹身影心情越不好,酒一口一口灌,一壶结束,云见知一跃而下,歪歪扭扭走到人家面前。
“冷轻尘,呕~我要和你……睡觉!”不,他要说“比较”的,奈何自身太困想睡觉就这么说了,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杂糅着。
冷轻尘皱眉!这是喝了多少?靠近时发觉酒气也不是太浓烈,疑惑,常年各种楼玩的人如此不胜酒力?
云见知摇摇晃晃,三魂七魄梦游太虚,“你个四只眼睛大鼻孔的家伙,把姑娘们引走又不要,甚是气人!”
烦闷得慌,内心估量:今天这酒后劲怎么那么大,前面喝了大半壶没什么反应,这冷轻尘一出现酒劲儿就上来啦!
为这事喝闷酒?冷轻尘没心思跟醉鬼说话,侧身准备离开。
“不准走!”
云见知挡住人去路,凑人身上嗅了嗅。“轻尘君桃花不少嘛!就这,也是好几个姑娘身上的胭脂水粉。”
冷轻尘看着摇摇欲坠之人,这香味是宴上跳舞的姑娘们出场时带的,他不喜那种场合才出来透透气,怎么到这人嘴里倒值得庆贺。
“原来您喜欢浓妆艳抹有威慑力的,也对,冷氏家大业大,让人畏惧的姑娘才能与您相配。”
帏帽的白纱因风而不停往云见知面上黏,本就闷热烦躁,这下直接火了。他要把帏帽摘掉,奈何手不听使唤,那飘带也如长眼的绣花针,怎么也够不着拿不稳。
气得直跺脚,“烦死了!帮我摘掉它!”扯扯衣襟低声嘟囔,“这风怎么都是热的。”
不是风热,而是闷热的身体把风都烫着了,热得连他旁边的冷轻尘都受到干扰。
冷轻尘眉头一动,紧盯与帽子相恨相杀之人,感慨怎有人生得这般娇软却倜傥,不羁于世的性情与令人赞叹的身形,充满神奇和梦幻。
见冷轻尘不动,云某人不耐烦地呵责,“快啊,没权没势还叫不动你!”
叹息,冷轻尘伸手给解,可他比云见知高半个头还多,脖子处的结又被白纱遮掩,看不到。
站不稳的云见知仰头看人,一脸烦恼,“你长那么高做什么!”较一般男儿,自己体格单薄但身高也算出挑,怎么到这家伙这里就小家碧玉起来,各方面差上一大截似的。
心中不平,云见知伸手一拽,冷轻尘毫无防备地朝他身上扑,担心醉鬼掉池里就翻个面。于是乎,天旋地转间,一人躺倒在地,另一个则趴人身上迷糊不清。
“扑通——扑通——扑通!”
风吹过静止的画面,冷轻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白纱扬起又落下,把两人都遮进帽里,云见知慵懒面容与迷糊神情灼伤了他的眼,在石头一样麻木闭塞的心凿下一个大坑。
冷轻尘知道小时的云见知就很漂亮,使得匆匆一遇后挺长时间他都觉得所见之人其实是个女孩儿。这些年,他也听说长大后的故人越发倾国倾城,奈何出了苏陵城云见知不带各色面具就带帏帽,很少有人真的看清他的容貌。
曾有人言,为防止美貌招来祸事,梅氏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使云见知的容貌在普通人眼里大打折扣。现一见,果真是噬魂夺魄般的明净美好。
云见知的视野都是模糊的,包括冷轻尘的脸。感觉有铁人在看自己,过分皱眉使眉头酸涩,道:“你怎么让我眼睛好痛!”
一时间,轻尘君以为自己不是某人喜欢的类型,没有入对方的眼。
不负责任的人让别人伤心,自己却趴人身上心安理得地睡,推他还被埋怨。
墙架上的紫藤萝开得正欢,垂下串串淡淡的花酒,似在为无人打扰的僻静而悠然。
云见知觉得酒香本是清甜的,与冷轻尘身上的香混在一起却显得腻,让人口干舌燥又昏沉欲睡。
冷轻尘的手迟疑着搭上瘫软的美玉,柔软细发在风中浮动,浅浅呼吸令人心生疼惜,怀中真实可触的伊人,用最平静的方式给别人最为震撼的打击。
还记得最初一面,眼里都是烂漫与天真,如今时过境迁,平添不少悲戚。
冷轻尘轻轻安抚心上之人,自我问答地低语:“云舒,你,还记得我?”
怀中之人用不悦的忸怩换个满意的姿势入睡,匀称的呼吸透露着主人的疲乏,不满扰人的心跳与灼人的体温,忧愁着眉抬起重重的脑袋看人,神情忧虑而迷朦,带着浓浓的愁怨。
宴会余温不减,人们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另一处灯火通明的房间,衣裳不整之人在床上难受翻滚,胸腔火烧一样燥热,肌肤泛着粉霞,眉头痛苦紧皱,眼睛湿漉漉的。
勉强给人安顿好,冷轻尘打算离开,却被人从身后缠上,香软地祈求,“不要,冷轻尘,你不能走!”
云见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袋轻飘飘,对冷轻尘身上的香从讨厌到上瘾,身体明显不对劲。他知道冷轻尘耐着脾气送自己到此已仁至义尽,可抱上冷轻尘时,其中一味冷香让他安心,甜腻的那味却让他得到些许舒缓的同时变得贪婪,以至于明知不好的事正在到来,他却不能让冷轻尘走掉,否则自己一定更危险。
冷轻尘垂眸看着指尖都泛着醉人粉红的手,某种意识在不停沉沦,云见知的指甲不长,一看就经常修剪,形状也很好看,手指纤细而不干瘦,白净漂亮到可以估摸那绝妙的触感,十指相扣时定令人爱不释手。
云见知以为对方在压抑着不耐烦,越发贴紧人家的背,酸涩着眼睛解释,“冷公子,轻尘君,你听我说,我被人……可这一整天所有过嘴的东西我都十分谨慎,我敢确信刚才我喝的酒没有问题,但你得告诉我,你身上的香从哪儿来的!”
声声念的都是自己的名字,知道对方依旧理智,冷轻尘为之欣慰又感到心疼,自己作为一个目击者都抵挡不了药效发作之人缠上来的诱惑,居心叵测的幕后黑手又会如何,遭此毒手的人又得有多难受。
换言之,这时候的云见知还能忍着煎熬,努力保持镇定分析问题,足见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语不着调都是表面,骨子里其实是明锐而犀利,但其本身原本是个与世无争乐山好水的闲情之人。
“宴会。”冷轻尘答。
他身上的香是好几次的,宴会前,宴会上,方才出来的路上,但对云见知有影响的应该是最后一个。方才出来时有人撞到他,对方显得很惊慌,有香囊从身上丢落,味道浓烈得人不喜,并且是个男的,因而印象比较深。
听完,云见知推出大略。
首先,足够小心的他连酒都是验了没事才喝,一般的香若是不对劲很容易被识破或引起警惕。若自己出席宴会,加上额外的不怀好意,势必来个当场发作不认人。而自己不去,随意有个人从身边经过,对方计谋同样得逞,只是好巧不巧对方派来的人被冷轻尘碰见。
其次,冷轻尘身上的香,第一种比较清淡,第二种浓烈,第三种则刺鼻,不同类别效力不同目的也不同,单独用第二种诱惑最强,但第三种最使人难受。
再次,此三种任意一个与合欢花香同藤萝酒混合都有催欢的效果,综合在一起不仅催*药性大大加强,痛苦也大几倍甚至十几倍,并会产生幻觉,使意志错乱,听命于凶手并接受其的为所欲为。
简言之,不仅对人唯命是从,还会成为与人上床成瘾并以之为乐的“*奴”,到时候,可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幅玉体万人眠。
云见知冷笑,单是药就这么多“讲究”,在实施过程中环环相扣并不被发现得多大费周折,对方却做得如此水到渠成,看来自己是早被人盯上了!也是,只要能一次毁了云见知,前面再多不易都值得,况且一旦成功就一劳永逸!
云见知笑,“口口声声替天行道赐背德丧伦的‘奸臣逆子’极刑之人,虚伪嘴脸之下,是一颗恶臭无比的坏心!”
然而对方万万没想到,臭名昭著的云见知会与举世闻名的轻尘君会在一起,使他们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瞬,冷轻尘可以感受到云见知胸膛的熊熊怒焰,那手如同可以化空气为利刃,透过嘲讽一笑,可以想象噬血而迷人的神色!
云见知无暇顾及冷轻尘怎么想,非常时候不得不低头,他只知冷轻尘若走,来了那些恶心的人,自己不仅得受羞辱,极有可能被设计好的人们当场捉住,到时候……
这么一想,冷轻尘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可放过。
若要问为何如此笃定,那便是他从未忘记过远方深夜陪伴的灯火,只是现在的自己,已不是过往里纯真无邪的孩童,而活在对方心里的,依旧是那早被世俗吞没的故友。
话说回来,即使在那些天各一方的岁月里,他们之间相隔陡峭的绝壁与湍急的河流,只有临别时匆匆一瞥,但在云见知心里,那灯火闪耀的地方,生活着一位不曾相识已相知的故人。
令人惋惜的是,那千盼万盼的相遇,终于跨越了山河,却迈向了纷扰凡尘中更大的深渊炼狱。再相逢,故人不再,桃花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