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阎罗》花海m

32、纠葛

　　纠葛
　　"快禀宁雅姑娘，司命要入宫。"

　　宁雅披衣听闻此消息，草草地披了件外袍就急将王妈妈叫了进来。

　　"你细细说。"宁雅虽自己心中也是吃了一惊，但仍轻轻按了一下王妈妈的胳膊，安慰她慢慢来讲。

　　"司命只跟老奴一人吩咐了，说她要入宫去救南门大人。若三日她未归，南门大人亦未归，就让老奴将一封信交与徐清将军。"

　　宁雅手扶着桌沿定定地站着，心中思忖事态并没有按她设想的那样发展，司命如此豁出命，宁可入宫也要救南门芷言出去，必是南门芷言陷入死局中了。

　　但她并没有想让南门芷言陷入死局。

　　宁雅一边厉声叫人立即把裴毅找来，一边问王妈妈那封信在哪里。

　　王妈妈犹豫间，被宁雅突然凌厉的眼神看得发毛，从怀中将那信取出来。

　　宁雅飞速将那信看了一遍，被气得反而笑了，连说了两声"好啊，好啊！"

　　不知她是低估了皇帝，还是低估了李浩云，他们竟然l想逼迫南门芷言当朝承认藏匿虎符的罪。这样卫南军自然会认为虎符已经到了皇帝手上，必会一时间向朝廷倒戈。

　　南门家世代忠良，在朝中威望极高，若南门芷言认了罪，恐怕到时即便恒王将真虎符掏出来，也要被质疑是真假的。

　　当初她将南门芷言纵火的消息故意透给魏堇年，又买通姜全儿改了口供，是想故意制造些混乱，在大家都在查虎符下落的当口，把注意力朝南门芷言那里引一引。

　　她本想这混乱只是一时的，宫里在南门芷言身上找不出虎符的下落，并不能将她怎么样。却不想他们竟出此一策，想把她一逼到底。

　　裴毅匆匆跑过来，还没行礼宁雅就讲那封信塞给了他，裴毅蹙眉看完，一向做事有条不紊的他竟直接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们都知道，若是南门芷言真将那罪名认下来，陈瑞虎左右摇摆的心必会倾斜向朝廷，他们将会功亏一篑。若是司命入了宫，这封信送到徐清那里，也会引起难以预料的混乱，打乱他们的计划。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雅手指关节狠狠敲在桌子上，一锤定音，吩咐道："南门不会轻易低头的。先赶紧把司命拦下来，她绝不能入宫！我们再从长计议。"

　　自从暗狱出来，司命一夜一天都没有合眼，她找出纸笔，将南门芷言同自己讲的几句情况写下来，拼命地去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门芷言说的死局，一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能说纵火的真正原因，二是她不可能去认那莫须有的罪名。

　　因此南门芷言便彻底陷入了一场死局里。

　　那就由她来说她来做，她来将这茫茫的黑给撕扯开，她来做这灯引子。
　　迈出别宫大门时，司命的膝盖并不能站得十分直，脚下像踩了棉花一般发软。她从来就不是有十分硬手段的人，亦不是能步步坚定，将这不归路踏出莲花的人。

　　"去把南门大人的马牵出来。"司命同身后的小宦官讲。

　　南门芷言答应帮她驯一匹马，自己的马便留在别宫，都没来得及骑回去。

　　鬃毛上系了一撮红绳的马被牵出来，缰绳被递到司命手中。司命伸手抚摸了一下马的前脸，看它深棕色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模样，那么清澈，一如在另一双眼睛里映出来的一样。

　　那马似乎感受到了司命的不安，向前踏了半步，脸轻轻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南门芷言曾讲，一次她越大漠去偷袭敌军粮草，数日缺水少粮，在最后关头终于找到粮草位置，不想在完成任务撤退时遇到了敌援军的袭击，死伤惨重，军队分数批突围时她的大半条腿被划开了，当即便昏死过去，这匹马驼着她跑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将她带回到了大营。

　　司命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马的前脸，心也渐渐安静下来，仿若在这条路上有了相伴，勇敢了许多。

　　"芷言说你是她的福星。今天你带我去救她，像从前一样把她安全带回来，好不好？"

　　马蹄在原地"哒哒"踏了两步，像是在做某种回应。

　　司命跨上马去，紧紧攥着缰绳，扭头看了一眼别宫的大门，又看了一眼眼前黑茫茫的路，扯动缰绳低声说了一声："驾。"

　　她想好了，南门芷言不想辩解的纵火当日的情况由她来说，皇帝想要什么便都拿去罢。她本就是在泥沼中的人，她的一切尽可以舍弃，只要皇帝可以放了南门芷言，一切又将回于平静，南门芷言还有长长的路，能策马行到她梦中的边塞，让青山见证她的胜利。

　　若不得平静，她便让王妈妈将那封揭露朝廷密捕南门芷言逼她担下叛乱罪名的信送到徐清手上，再送到西塞定西候的手上，皇帝绝不愿看到这样的后果。

　　南门芷言一定能出来。

　　想到这里，司命觉得身下的马蹄都轻快了许多，久久紧绷的脸终于浮上一丝欣慰轻松的笑容来。

　　"芷言，我本就是在泥沼中的人，陷一寸还是陷一尺，或是永远长眠于其中并无不同。若今日我可将你推出来，他日你所踏过的每一寸自由，便是我所踏过的，你所见到的每缕一阳光，便是我所见到的。"

　　"你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你，仍是那个即便只是在书上看到、说书人嘴里听到，就能给我无限希望的少年将军。"

　　"芷言，生命不会永远只有一种姿态，起起落落，明明暗暗，阴阴晴晴，沉沉朗朗，但青山永远是青山，太阳永远是太阳，你永远是长空。"

　　司命骑马还不太熟练，马迈着小碎步小跑着前进。司命只觉得眼前的黑和那日暗狱的黑连城了一片，不同的是，南门芷言不再坐在墙角，而是在自己的一旁，同样是在策马而行。

　　前方渐渐有了光亮，司命本以为同样是自己的幻觉，但等渐渐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辆马车停在街口，一盏灯笼静静地挂着，仿若静候多时一般。

　　“少司！”一个声音猛地从街口传来，坐在马车中的宁雅挑帘看着她。

　　司命的马放缓脚步，并不走近那马车，与宁雅隔着一条街不远不近地望着。

　　在她还是少司命的时候，宁雅总是调侃她们三人只少司命的名字是三个字，便总是懒洋洋地只喊前两个字，等“少司”“少司”渐渐喊开了，“少司”便成了那段满是茶药书画，无忧笑闹的日子。

　　“你去干什么？”宁雅问。

　　司命没有回答。

　　宁雅从马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她。"再给我些时间，我们曾经说过的，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实现的。"宁雅提声说道。

　　司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勒了勒缰绳，没有等宁雅靠近，就猛地喊了一声"驾"，欲策马离开。

　　宁雅回身朝身后挥了一下手，两匹快马从身后暗处驰来。听见身后快马追赶的声音，司命心下一紧，心一横，狠狠夹了一下马肚子，速度一下提了上去。

　　'注意司命安全！"宁雅对着瞬间从自己身边而过的两匹马吩咐道，而后停住脚步，看着那两匹马离司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将司命夹在中间。

　　司命是被两人夹着架上宁雅的车的，司命起身欲下车，被宁雅紧紧拽住了手腕。

　　"你有没有想过我？"宁雅突然质问道，司命身子一僵，停在那里。

　　马车朝品茗轩疾驰而去。

　　"你能救南门芷言吗？"司命直直盯着宁雅问道。

　　"暂时不能。"宁雅的眼神并没有丝毫回避，"但你如此就能将她救出来吗？"

　　"可以。"司命坚定而又决绝地回答道，"你今日拦我，明日我依旧会去，你终是拦不住我的。"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已经惨死以及将要一代油一代重蹈覆辙的司命们？你有没有想过像拢月这样明明在治病救人，却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头的女医？你有没有想过我？"宁雅的语调突然降下来，声音柔情而哽咽。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这个结果，我错过了救采薇的机会！少司，就快了，你再给我些时间。"

　　司命眼睛定定地看着宁雅紧扣着自己手腕而泛白的手指，一眨不眨，过了很久，掉出一大滴泪来，而后眼神向上移，对上宁雅的眼睛，反问她："我且问你，若你可选，你会选择放弃救采薇吗？"

　　宁雅的手指又紧了紧，捏得司命手腕生疼，那个"会"字几欲从她颤抖的嘴唇里蹦出来，但她发现，即使是违心的答案，这个"会"字她都不愿意说出口。

　　"皇帝绝不会想把这事抖落出去，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司命在赌最好的情况。

　　"我不希望你出事。"宁雅摇摇头说道，"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答应你若这两天里我想不出法子，救不出南门芷言，便亲自派人给定西侯送信。"

　　司命垂头思忖了好久，她的思绪从暗狱进进出出，又从南门芷言到宁雅之间反反复复走了几十遭，她想到采薇的棺椁，想到拢月想到元青，想到那些被冤杀了的女医们，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马车刚停下来，还没停稳，车帘便被人急急挑开了，裴毅焦急的脸出现在帘外。

　　宁雅正要责备，一个纸条抵了过来，接过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

　　宁雅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而又诡异，惊讶、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混在一起，让她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

　　纸条从宁雅的手中展在司命的眼前，上面不过草草四个小字，却让司命觉得一股尖锐的痛麻感从后背直窜天灵盖。

　　那纸条上写着：

　　"定西侯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