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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撞墙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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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某医馆,房间里残留着一些没处理干净的血迹。
馆中站着两个男人,还躺着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头上裹着白布,丝丝血迹在白布渐渐渗出,脸色苍白,若细细观察,可依稀看出她眼外还挂着泪珠未曾掉落。
医馆外面的病人在四处哀嚎,唯独此病房如同风雨后的平静,四处透着一阵阵伤感之意。
最终,年老的男人张了嘴,“张秀才,大妞她不懂事,是我的错,你不要责怪她。”
地上的泥土在空中飞扬,悠悠落地,而在场人的心中却无法平静。
历经刚才的一顿吵闹,回想起大妞撞墙的画面,再看着依旧冷漠的青年,林老爹低下头,目光移到自己简陋的布鞋上,额头溢出汗水他却不敢再搽。
“林野他不是大妞的良人啊,看到大妞受伤还走了,你说我怎么放心,把大妞许配给他?凭借着救命之恩,我本想把大妞托付给你,没想到……”
想到一个月前的事情,林老爹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他实在是没想到,林大妞不乐意,竟然在别人的怂恿下,在茶水中放了药,没法子,他那晚把中药的大妞抬到张秀才家,刚碰上张秀才患了风寒……
身为一个杀猪匠,林老爹名叫林大,林大妞名叫林春,两人相依为命,学识不高,脑子也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单纯不想被村民知道中了下三滥的药,于是便不跑县上的医馆,连夜去了隔壁村的张家。
“我本来想把大妞放到你家解毒的,你家备着药……”
林老爹把大妞一抬,直接造成了这个结果,他认为这就是大妞和张秀才的缘分啊!
虽然很多村民说这是孽缘,想到这,林老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青年没有回话,他冷眼看着病床上的女子,依旧没有从刚才的吵闹中脱离出来,那一声女子的绝望的尖叫,深深刺破了他的心扉。
“不,我不可能怀孕的,我怎么会怀了张秀才的孩子!”
青年正是林大妞口中的中奖嘉宾,张秀才。
张秀才本名叫张清霖,不过村里都叫他张秀才,无他,只是村里都是这样称呼。
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没想到一夜荒唐,林大妞肚子中竟然有了他的骨肉,而他的孩子,亲母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而且,亲母并不欢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在她心爱的林野面前,竟然直接以命相博!
虽然寒窗苦读诗书十几年,史书却从没告诉他,面对这种情况,将如何解决。
一身青色长袍,他静静伫立,如玉般洁白的脸庞,眉毛微微皱起,往常,他并不会直视女子,而此刻,他的目光紧紧定在病床上的女人,他注意到她的眼,微微颤动。
原来,她如此厌恶他,还接着装睡,不愿意醒来?
心绪杂乱,他的袖子摇晃了几下,这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不能走。
病床上的林大妞没有睁眼,继续保持着沉睡的姿势,青年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再次移走。
她已经醒了过来。
时间流淌,夜色降临,回村的牛车已经来到城门边等待归家的村民。
“都怪我,没有好好管大妞,一天到晚都忙着杀猪,卖猪肉,忽略了大妞的感情,她娘去世得早,我也不懂怎么和她说女人家的东西,让她迷上了林野,林野家人也不喜欢大妞啊,大妞嫁过去我不放心,不能嫁他家啊。”
张秀才低头注视起地上的泥土,仿佛看不到林老爹期盼的眼神。
“你真的不愿意原谅大妞吗?大妞单纯,没多少脑子,今天是林野过来刺激她才会这样的,这些天,她已经不主动去见林野了,你能给大妞一次机会吗?”
林大妞听到老爹苦苦哀求,张秀才依旧是不肯回话,她默默把眼泪憋了回去。
由于娘亲离世,她被林野的花言巧言迷惑了,撞墙之后,看到他唾弃地道了一声:“有了贱种的破鞋,我才看不上呢!”
她忘不了他嫌弃的语调,忘不了他看了躺在地上流血的林大妞厌恶的眼神,忘不了他不留情面离去的背影。
那道无情的背影,深深折断了以往情愫,也生生成了她昏迷的导火线。她为了林野,以命相博,终究还是输得一无所有。不值得,她后悔自己瞎了眼,奉献了青春,赠送了钱财。
少女青春的花期尚未发芽,而她却被折断了根枝。
动动手指,她睁开了眼睛,不再躲藏。看到要强的老爹,为了她放下面子,博取原谅,回想自己的荒唐的过往,握紧了双手,到底是伤了老爹的心。
“老爹。”
话音一落,林老爹顾不上伤感,瞬间弹起来,快步走到病床前,看到林大妞醒了,眼神一亮,惊喜道,“大妞,你醒了?你这次昏迷有点久了,往常都很健壮,是不是有身孕就影响了?”
在林大妞面前,林老爹一刻都维持不住自己老父亲的形象。
“你放心吧,我身体好的很,平常吃的多,可精神了,这一次撞伤,不算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可别那么冲动了,老爹身体可不经吓。”林老爹抚摸了自己的胸口,终于放下了心。
要是大妞有什么问题,他一定要找林野那个白眼狼报仇去!
“林老爹,你们还回村不?现在牛车快走了!”
医馆闯进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打破了三人奇怪的氛围,催促着回村。
“虎子,大妞醒了,我们现在就走。”听到声响,林老爹回过神,今天在县里呆太久了,差点忘了时间要回家呢!
林大妞也慢慢起身,父女俩才注意到张秀才看向她的眼神。
清清淡淡,正如他通身的气质,林家,奈何给这个文人气质的秀才添上了一丝暗色。
“我们回去吧,好好想想,明天我等你决定。”青年开口,他眯着眼,扫过林大妞羞愧的脸庞,眼中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转身挥袖而去。
夕阳西下,这一夜,村民安然入睡,远处有两盏灯烧至天明。
“老爹,你今天不卖猪肉吗?”
百年难得一遇,春夏秋冬,万年准时到县上卖猪肉的老爹居然在家,让林大妞脑子思考了一下。自从撞墙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了想法,如同断线的风筝,可以随着自己的方向飞翔。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开窍吧,这种感觉,让她有种重生之感,把昨日伤痛渐渐压了下去。
“今天不卖了,你的伤还没好。”林老爹到厨房端来午饭。
昨天林大妞的自虐行为,真真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林老爹昨晚看到大妞恢复了平常,还是放心不下,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万一大妞再次想不开,他可以阻止。
他只有一个女儿,生意远远不及他女儿重要。
平常休闲的午饭时间,现在只有两人默默吃午饭,林大妞犹豫半天,开口道:“我想打掉这个孩子。”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林老爹“啪”一下把筷子放下,脸上挂起的笑容僵持不住,他的话语带着微微的痛苦,“不等等张秀才的决定?”
虽然这个孩子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但是林老爹还是想挽留,这孩子真的和我们家没缘分吗?
“我们配不上张秀才。”
林大妞看着自己晒黑的双手,粗糙的皮肤,一向的好胃口也没了,放下筷子。
“可是,张秀才这孩子不错,对人也好,嫁给他,你不会受苦的。孩子,孩子可是无辜的呀!”林老爹就林大妞一个女儿,就算看在救命之恩的面下,张秀才也不会亏待大妞。
“老爹,张秀才他不喜欢我,我嫁给他,也不会幸福。”
从昨天开始,林大妞才知道什么是爱,爱情,应该是你情我愿,而不是双方感情的不对等。
“怎么就不幸福了,张秀才就一个人,无依无靠,家里也没有钱财,我们是杀猪匠,买卖有钱,跟你在一起,他天天有肉吃,也不会像个白豆腐一样,容易被人欺负。”
林老爹放下大碗,开始反驳,他就是认定张秀才这个女婿。
“昨天你已经苦苦哀求他了,他却一声不吭,若是对我有一点情谊,对这个孩子有一点情谊,怎么会不为所动?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这个孩子,我这样的人,他那样子的书生能接受我和孩子吗!”
林老爹没猜到昨天的对话让大妞全听到了,回想起张秀才那时冷漠的神色,脸上渐渐失了底气,“就,不能留下吗?”
“老爹,我嫁不了张秀才,有谁会娶我这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我的相貌不好,名声不好,还带着一个孩子,你认为……”
林大妞说不下去了,她想重新好好生活,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应该。
不忍心再次伤了大妞的心,林老爹只得认命,他知道,拖着太久,对所有人都不利,“那我去叫虎子爹给我们在牛车留两个位子。”
看到林老爹伤心离去,林大妞何尝不心疼。
自己第一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怎么可以没有亲爹的关爱?一个有缺陷的童年,给不了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希望孩子可以好好享受父母爱护,而不是有一个不受期待的出生。
杀猪匠的女儿,只懂杀猪,身世低下,相貌不扬,和一个饱读诗书,身子体弱的张秀才,这个家庭组合,在村子里,太稀奇了。
就是这一种不同,她担心孩子的成长会受到同龄人的欺负。毕竟,她没跟着父亲学杀猪前,那些同龄人也曾欺负过她,她不希望孩子再受这些苦了。
林老爹没和虎子爹闲聊,谈了几句便赶回来。
“明早,我们明早出发。”话音一落,父女俩心里想压了一颗大石头,心头苦闷,不得抒发。
两人心中都同一个念头:今天,张秀才没来。
摸摸小腹,林大妞含泪:“孩子,这是娘亲陪你的最后一晚了。”
又是一夜不得好眠。
清晨,天才蒙蒙亮,父女二人便收拾好自己,来到了牛车旁,一路上,罔顾村民们的各种打探,两人都没有谈任何事情。
医馆的大夫才刚刚起床,看到门口的父女,印象深刻,毕竟来到医馆撞墙的人可只有一个……
“你们怎么来了,是头又痛了?”大夫打量林大妞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流血啊。
“大夫,我的头没事,是过来拿药的。”
林老爹说不出话,想想他未出世的孙子,心头就发苦。
“拿药?撞头的药昨天不是给了吗?”
大夫摸不着头脑,看着林老爹没有一点精神,脑子一拍,难道是林大病了?
“不是我爹,是我,我来拿堕胎药。”
林大妞打断了大夫对老爹的猜测,握拳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指甲深深划入肉中,眼泪憋回去,抬头,她红着眼睛对老爹勉强微笑。
提着堕胎药,父女俩没有跟随着牛车回去,他们无法忍受村民的各种眼神。
中午的太阳快要把人都快烧焦了,父女俩没有在意,直愣愣走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