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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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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怀疑
陆文曼被士兵带到山口房间,允许进门后,她警惕地瞥向桌前,发现只有苏冷月一人,紧张的心稍稍放松,跟着身后传来关门声。
“陆医生,辛苦你来一趟,其实我的伤并不重,随便给我些消炎药膏就可以。”
苏冷月早在她进门时就想好了说辞,这种伤即使再重,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文曼来到桌前放下药箱,“哪有随便用药的道理?你伤在哪儿了?”
“不、不用!我没事。”
苏冷月摇头拒绝,赶紧放低声音:“你是个好人,说了也无妨。我去那闹一场,本就为了救那位无辜的大哥,只可惜……最后没成功。”
“你怎么知道他有危险?”陆文曼略微吃惊。
“昨天在院里散步,看他和几个脚夫朝那小屋里搬东西,听对话才知他们是在码头干黑活才被抓的。今天中午就见这位大哥被蒙着眼睛押进小屋里,一开始我还怀疑自己多想,可后来看见你们,便知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苏冷月点点头,眼神瞥向旁边,小声道:“之前不小心看过你们给一些动物打针,后来都死了。”
“那你为何又知道我是个好人?万一我告密呢。”
“你今天替那位大哥求情,我都听到了。”苏冷月笑着看她:“我相信你也是被逼无奈,不过,咱们都是自己人,也不能对不起良心。”
言外之意是在提醒陆文曼别和日本人同流合污,陷害无辜。
这番解释说服了她一颗悬着的心。
起初说不怀疑那是假的,他在山口身边这么久,无论二人什么关系,总要被同化一些,这样贸然救他,一旦叛变,再去营救,无疑是自投罗网。
可今天他大闹手术室,分明就是想冒死打断他们,制止这场毫无人性的杀戮。
想到这,她内心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顶住胸腔,在这里想救一个人,比登天还难。这里除了一群杀人恶魔,就是些手无寸铁,默默等待死亡的无辜人。
压抑住内心的绝望,从药箱里利落地拿出纱布绷带,陆文曼突然凑近他说:“我们打算救你出去。”
“你们?!”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苏冷月顿时愣住,一脸惊愕地看她。
对方望了他一眼,故意放大声音:“背上的伤不算严重,上些止疼药膏就行。”
苏冷月微微皱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文曼马上安慰:“演戏也要像三分,山口的人遍布各处,我是说给门外卫兵听的。”
“噢……”苏冷月心底只觉得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他记不大清,随后又转了大脑,立马紧张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是林念要救你。”
苏冷月从木凳上一下弹起,“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苏冷月眼里放出的光亮了一下,随即熄灭,“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出去了就别再回头,我在这里死不了。再说,军部守卫森严,即使进来,你们也出不去。”
陆文曼见他担心,忙安慰:“我们制定了计划,关键看你如何设法出军部,商量许久,还是觉得听戏是最好的理由,你只要告诉我大体时间段,去哪个戏院,我们就能做好准备。”
思忖良久,他越想这事越觉得渺茫,仍旧担心,“山口不是傻子,自从被抓,我从未走出这里半步,况且……他真正要抓的是你们。”
“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只要你能出去,我们就有把握救你逃出这里,坐上火车离开南城。”
“离开南城……?”
苏冷月呆愣地望向门口,暗自失神。前所未有的空落铺满心头。
除了南城,还能去哪儿?
“你……不想走?”见他犹豫,陆文曼很诧异。
“没、没有……”
像是下定决心,他继而回答:“我会去兴和戏院专看柳小云的戏,你们以他的出场日期为准,去那儿守着。”
“好。”
陆文曼点头应是,正要再说些注意的事情,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好了吗?”
山口神色淡然地走进来,眼神锁在苏冷月脸上。
“好了。”
陆文曼忙低头收拾好药箱,递给苏冷月一只药膏,叮嘱道:“天气热,背上的伤口容易感染,涂些药膏会缓解一些。”
说完,提着药箱转身离开,经过山口身边时,突然被叫住:“多谢陆医生。”
慌忙间抬头,正好撞上那双幽暗晦涩的眸子,看不出丝毫生气在里面,更叫人胆寒。
“不客气。”心虚地冲他点头一笑,赶紧离开。
待人一走,山口踱着步子来到桌旁,捏起对方的下巴,强迫与自己对视,“你后背……也受伤了?”
苏冷月心口猛然一震,这才发现了之前的不妥!在小屋门口,情急之下跟他说的并不是后背。
“是、是我……不小心抓伤的……”苏冷月慌乱解释。
这个理由太经不住考究。
“是吗?”
山口慢慢贴近他颈侧,右手抚着后背向下滑,温热的触感吹进耳朵里,烫得敏感又暧昧:“不是我弄伤的?”
指尖温度撩拨着整个神经,一股电流震彻全身,换来对方惊呼:“不是!”
一把推开他,苏冷月满脸通红地扶着桌沿,低低呼气。
惊慌间,只见山口拿起桌上药膏,拉着人往床边走。
“你……做什么?”任他拉到床边坐下,心头一阵狂跳。
后背根本没有伤,要是被强行发现,就收不了场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山口跟着坐下靠近,将药膏举到他眼前,意思非常明显。
“我自己来。”苏冷月伸手去抢。
“那个地方?”
伸过去的手突然顿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要……
苏冷月更想拒绝,乘其不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我自己可以。”
药膏被抢,山口只是会心一笑,眼里多了些别样的光,细细盯了他一会儿,随后起身:“以后我会小心。”
说完,他整理好军装,转身踏着军靴一丝不苟地出了门。
直到房门关上,苏冷月还愣在那句话里。
这是对方第一次跟他说“小心”二字。
小心什么?!那种事情吗?
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在他想要做出抉择的时候突然变成这样?!
……
汽车从军部出来,先把小陈医生送回了家,又朝陆文曼的住处驶去。
为了不暴露行踪,她告诉司机的住处和自己实际住的地方方向截然相反。
正在出神思考接下来的营救计划,身旁的藤本突然叫住她。
“文曼,你今天的表现过于敏感了。”
藤本一郎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西装,坐在她旁边笑得很和善。
这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头发梳的三七分,很干净利落,个子不高,身材偏胖,说话时总是笑眯着眼,使人顿生平易近人的好感。
他是日本有名的医学教授,和远藤是同学,后来,一个还在从医,另一个弃医从军,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去了。早在战争爆发前藤本受命来到中国。一开始做了几年战地医生,后来顾及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加之年龄不适合战场,才被派到战地医院当了院长,并且带出好几批医学人才。
他的学生里有许多中国的年轻医生,学成之后,多半被他劝去日本发展,回来的寥寥无几。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陆文曼冲他微微点头,表示歉意。
藤本摇摇头,“我不是怪你,而是提醒你做事要考虑后果。毕竟,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不沉稳一些,怎能胜任接下来的任务?”
陆文曼抬起头,疑惑:“我们还有任务?”
“当然!”
藤本笑道:“远藤大佐打算成立一个医学实验室,小陈和你的另外几名同学都答应了,我也亲自向他推荐了你。”
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这个实验室,不说也知道要做什么。
陆文曼内心陷入两难。答应,等同与日本人狼狈为奸,谋害同胞;不答应,又会失去深入敌人内部,获得毒气计划的最佳时机。
藤本看出她的犹豫,倒不着急,“你的顾虑我也想到了,其实那些实验目标都是死囚犯,你大可不必这样难安。我要提醒一句,你是不可多得医学人才,要想立足只凭中国现在的医学知识,远远不够。”
“老师,谢谢您的厚爱。学习医学,必定是我一生之追求。但是,如果要用杀害同胞的罪过来换取人生理想,我做不到。”
“不愧是我看中的学生!”
藤本激动地拍拍她的肩膀,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身为医生,恪守职责是天性,可把眼光看长远了,医学的发展,不就是要有人做出无畏的牺牲才能获得进步吗?战争结束后,你不必待在这里屈才,我可以送你去日本发展。”他再次对自己的邀请附加诱人筹码。
陆文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
见筹码起了作用,藤本再加一把火:“去实验室,我不会让你直接负责活体实验,你只需每天记录好数据或者完成其他实验就可以。”
陆文曼早在心里计划好,先假意拒绝只为让自己更真实。藤本看起来和善,但疑心很重,如果直接答应,必将引起他的怀疑。
思虑良久,她突然抬头问:“您能告诉我实验室在哪里吗?我一个人在南城,如果贸然进了陌生的地方,远在老家的父母许久接不到我消息,必定会担心。”
“那是自然。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亲情。”藤本道:“我只听大佐说在一个南城比较大的药厂里,现在由日军控制,里面房屋设施很适合当作实验基地,有士兵守卫,很安全。”
稍一搜索,陆文曼隐约猜到是哪个药厂。她藏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点头:“那就好。”
藤本提醒:“这个地方你自己知道就行,切不可泄漏出去。”
“明白。”
拐过巷口,陆文曼下了车,藤本坐在车上跟她说了最后一句:“如果想好了,明天下午四点到医院找我,只你自己一人。”
“谢谢老师看重。”
陆文曼再次对这位重点培养自己的老师鞠躬致谢。
藤本点点头,关上车门离开了。
站在路边任由车轮卷起的尘埃扑向自己,黄昏的阳光依旧刺眼,她眯着睁不开的眼睛目送汽车尾影,直到消失不见。
妍丽的微笑自嘴角慢慢消失,换上警惕的神色,陆文曼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五点多一刻,时间刚刚好。
她眼角虚晃地瞥向身后四处,发现无人跟梢,从包里掏出一顶棕色渔夫帽,戴上后转身走进另一条巷道,在路口乘着辆黄包车匆匆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