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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消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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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刘业昭难得的没有来月枫宫留宿,不过对沈知安来说也好,毕竟每日以这样的关系与自己儿子同床共枕,换谁可都不会太自在。
沈知安沐浴后便歇下了,昏暗殿内,他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帐顶。
这几日他一直想要再次窥得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记忆,可是每每入梦,却又都非人所愿。
但他也还是抱着期待和疑问闭上了眼,待慢慢睡去。今晚,他又再次梦见了往事,但却并不是他所意料的原身记忆,而是他的,他自己为帝时的往事……
那天,宫中百官齐至,前来参加祝贺,宫人们身影匆匆,准备着他们太子的生辰,刘玄奕也暂时放下了手中政务,打算前往司礼鉴亲自为他挑选生辰礼。
刘玄奕负手行走在红色宫墙的宫道之间,身后跟着一队随行的太监宫女,他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该送太子什么样的生辰礼。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所以然,于是他只能侧首问道:“福海,今日太子生辰,你觉得送什么较妥。”
侍奉在侧的林福海笑着道:“陛下,老奴觉得,只要是您给送的,殿下应当都是会很欢喜的。”
刘玄奕却微微摇头,道:“朕自然知道昭儿懂事,无论送他什么,他都会欢喜,但欢喜不代表喜欢,未免没有诚意,朕是要的不是送他什么,而是他要什么。”
林公公俯了俯身子,道:“陛下说的是,那陛下是何主意?”
刘玄奕前方迎面走来两列皇宫侍卫,见了他后靠到一边垂首抱拳行礼。
刘玄奕叹了口气道:“朕便是没想到,所以才问的你,不过……”
谁知话音未落,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行着礼等待着他圣驾离去的侍卫中,忽然寒光一闪,竟是有一个侍卫拔剑向他劈来,刘玄奕眉间一凛,身形一避,刀锋自喉颈毫厘之处划过,这一招杀意浓重,十分凶险。
可刘玄奕也只是露出了一瞬惊色,便立刻归于平静,林公公却是大惊失色,忙喊道:“来人呐!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可那一两列侍卫却是仍站立不动,反而个个面露寒光,目光不善。
又是一剑刺来,刘玄奕站立不动,目光微凛,在剑尖离自己咫尺之距时,忽然侧身,抬手顺着那刺来剑锋袭向这刺客的手,干脆利落的翻掌一击,那刺客便吃痛的松了手,那剑“哐当”一声落地。
谁知,紧接着这声的,便是齐齐的“唰唰”兵器抽出之声,竟是那些站立于旁的侍卫全都拔剑刺向了刘玄奕。
众宫人早就吓得私下逃窜,只有林公公还留在刘玄奕身侧道:“陛下,这可怎么办,宫中竟是进了这么多的刺客,这可怎么办,您要是……”
刘玄奕侧身躲过几剑,又挥袖挡开那些袭来的冷冷寒锋,但仍是镇静道:“无妨,他们还奈何不了朕。”
这群假扮成侍卫的刺客再次冲来,刘玄奕也上前避开剑锋与他们交上了手。
刘玄奕沉稳庄重,看上去又斯文儒雅,可其实他们都忘了,刘玄奕少时,曾是皇子世子之间的武试魁首。
不过在登基后极少动手罢了,现在同十多名刺客交手,也丝毫不落下风。
而林公公在他身后躲着道光剑影,时不时还得用拂尘当当刀,林公公一把年纪了,欲哭无泪,但又不能丢下刘玄奕,吓得是两腿发抖。
一炷香后,所有刺客伏诛,血溅宫墙,刘玄奕毫发无伤的立在数十具尸身之间,手中是自他们手中夺得的长剑,此刻斜指地面献血滴落。
他白净的面庞上也溅上了一道殷红血迹,让那张俊朗温和的脸无端添了几分冷冽肃杀。
林公公也浑身溅满了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的拍了拍衣袍,理了理衣袖,再次拢袖站好,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差点折腾的散架。
刘玄奕冷着脸道:“福海,去查。”
林公公躬身道:“是”
这时,宫道前方急匆匆的奔来一个紫衣小太监,远远的朝这边大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子——太子他——他——”
闻言,刘玄奕镇定从容的脸色猛然突变,扔了刀连忙几步上前问道:“太子怎么了,昭儿出事了?!”
那小太监跑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只见他弯着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陛……陛下,太子殿下他……他……”
刘玄奕急切的道:“昭儿到底怎么了!”
那小太监喘着气直起身子,似要开口,不料,他袖中忽然滑出一柄匕首,一步上前猛然刺入刘玄奕要害。
刘玄奕一听太子出事,关心则乱,一时不备竟是让他一招得手,那紫衣太监凑在他的耳边,阴恻恻的笑道:“放心,很快让他下来陪你。”
一旁的林公公魂飞魄散,惊呼道:“陛下!”而后又骂道:“你这个狗奴才,你在干什么!”
那紫衣太监置若罔闻,拔出匕首又是深深一刺,林公公连忙扑了过来。
此时,赶来救驾的侍卫终于从宫道另一边奔了过来,那紫衣太监见状立刻拔出匕首,跃墙而逃。
林公公双手颤抖的扶住摇摇晃晃的刘玄奕,刘玄奕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声音都哑了几分:“快!派人……派人去看看昭儿,确保他无事!”
林公公连忙应道:“是、是。老奴这就派人……陛下!”
刘玄奕刚说完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待到再有意识时,耳边便传来一阵模糊的急切交谈,听声音,应该是林公公和御医们。
“快快快,再去端盆热水来”
“先止血!陛下血流不止啊!”
“何位大人,你们快些想想办法啊,陛下如今可是耽误不得啊!”
……
这些声音朦朦胧胧的,仿佛隔了层什么厚厚的东西,听不真切。
刘玄奕挣扎许久,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床边的林公公赶忙扑了过来,声泪俱下的道:“陛下,您可算醒了,可急死老奴了”
刘玄奕眼前颠倒混乱,脑中嗡嗡作响,疼的厉害,缓了半天,终于艰难的开了口:“昭…昭儿他…如何了……”
林公公抹着眼泪道:“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好着呢。”
刘玄奕面色苍白,闻言送了口气,他扯起一抹笑虚弱的道:“那…那就好,福海,你…你快些去将他唤来,让朕最后再瞧瞧他……”
林公公眼泪又止不住了,他哭着道:“陛下您说什么呢,吉人自有天相,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这话刚说完,刘玄奕便一阵猛然咳嗽,他翻身至床边,以手掩口,可咳出的鲜血还是顺着指缝间滴在了地上,林公公与太医们大惊,急忙要来为他医治。
而刘玄奕则只是愣了愣,随后摆摆手,躺了回去,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顺着指尖流下的血,满是鲜血的脸上却再次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眉目中都是一层哀愁笼罩。
他沙哑着嗓子道:“朕知道的,朕挺不过去了,快去吧,去将昭儿唤来,不然,要是晚了,朕怕是,就见不到了……”
林公公抽噎着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子已经在路上了,陛下,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刘玄奕眉间忧愁散去几分,有气无力道:“那便好,希望这孩子….能赶得来……”希望我也能,等得到……
可是刘玄奕撑了许久,伤口都痛得麻木,却还是没能等到刘业昭的身影,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襟,血色漫开,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
鲜血顺着他无力垂在床沿的手臂指间淌下,太医们手忙脚乱,却依旧于事无补。
最后,他声音缓慢而又无力的道:“罢了……”然后便缓缓闭上了眼,虽然遗憾,却依旧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大概是怕,他的昭儿,见了自己,却没能有任何话语慰籍。
国丧钟声响起,他还是没等到,没能再细细看看他的昭儿一眼,,没能在最后告诉他:以后没了父皇,也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福泽百姓。
刘玄奕少年登基,于政,他勤勤恳恳,不曾懈怠;于民,他宽厚仁慈,倍受爱戴;
所以他放不下的,唯有尚还年少的刘业昭。
刘玄奕…不对,现在是沈知安,被清晨的阳光刺醒,他抬手覆于眼前,微眯着眼眸,愣了会,慢慢坐起了身,满头黑发滑落,他呆坐片刻,最终叹口气。
从今往后,景文帝刘玄奕已成过往;
尚书之子沈知安,将成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