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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一:春迟亭晚 ...

  •   陆小凤跑了。

      得知这个消息,司空摘星惊的杯子都掉了,翻手接住差一点粉身碎骨的骨瓷酒杯,一双晶晶亮的眼上下扫了扫花满楼,见他不紧不慢,倒是奇了怪了。

      “他怎么会走呢?”

      其实司空摘星更想说陆小凤那厮怎么舍得走呢?但是对着温文如玉的花满楼,那些颇有些调笑意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花满楼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封请帖。

      司空摘星按耐不住好奇,瞟了一眼,就看到封面角落的署名。

      玉龙山庄武子戚敬上。

      这位偷王之王便有些出神。

      玉龙山庄是近两年横空出世的一个江湖门派,不,说是江湖门派有些偏颇了,实际上玉龙山庄与朝廷的关系也挺密切。

      今上三年前微服出巡,路过扬州时,救下一位因家中困苦而被流氓欺负的女子,不想一见倾心,女子被带回皇宫,没多久就被封妃,一时风光无两。

      而这玉龙山庄正是这位宠妃的母家。

      圣上感其母家势弱,私下拨了不少钱财,让其发展。

      玉龙山庄如今的庄主正是武氏女的兄长,武子戚。

      武子戚其人性格自大,穷困时妄想不劳而获,爹娘病逝后,与妹妹相依为命,这人虽然百般不讨喜,对亲妹子倒是掏心掏肺,还因为有人调戏自己妹妹将人打伤,得了两年牢狱之灾。

      也是因为武子戚进了大牢,他妹妹才会被流氓抓住机会欺负,今上才会救下他妹妹。

      武氏封妃后,圣上特下诏将武子戚放了出来,并给了他不少封赏,这位新晋国舅爷就乐颠颠在扬州置办了大量房产地产,并正儿八经搞了个门派,重金请了不少江湖上有名气的侠客武师,专门为皇亲国戚、富豪世家押镖走货,倒确实在江湖上有了些名头。

      可是这跟花满楼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空摘星想不明白,便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解释道:“日前我大哥有一批货物要运往帖木儿,事关重大,大哥便将此次押送事物交予了玉龙山庄,玉龙山庄庄主承接了,并言明会亲自押送,只不过需要我去他庄上一趟。”

      司空摘星更懵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含蓄道:“武庄主的夫人与我有些关联。”

      司空摘星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花公子不会……”

      花满楼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武夫人的父亲与我爹是朋友,武夫人未出阁时见过几面而已。”

      司空摘星松了口气,其实花满楼也不会干那种窃玉偷香之事,他也只是调侃一二,不过这武夫人也是奇怪,都已经嫁为人妻了,怎么还会让丈夫请以前的爱慕之人到家里做客呢?

      “那陆小凤是?”

      花满楼无奈道:“这也正是我请你来的目的,那人气性不小,我才与他说起这事,不过两三句,他就生气跑了,我也寻不到他,眼看时间快到,我也来不及等他了,若是你能碰见他,告诉他,我在扬州等他。”

      ……

      距离花满楼下扬州已过去三四天,司空摘星在金陵城里也晃悠了三四天,竟是一点陆小凤的踪迹也没看到,不由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不在金陵了。

      夜色迷蒙,司空摘星于月色下无声飞过,余光瞥见他找了月余的人进了一家花楼,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过去。

      那人诨名渝三刀,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有人重金请司空摘星偷去他管不住的孽根,司空摘星追寻这人许久,无奈这渝三刀功夫不出众,隐匿之术倒是一流,叫他好找。

      碰巧在此看到此人,司空摘星哪里能放过。

      渝三刀身材高瘦,长相虽不差,但神色淫靡,眼下青黑脸色虚白,一看就是好色重欲之人,此刻进了花楼,一双眼睛便粘在楼内往来的姑娘身上,一刻也挪不开。

      花楼鸨母一看此人就知道这人阅女无数,又看他有意露出腰间鼓坠的荷包,当即将楼里甚少露面的花魁娘子请了出来。

      花魁娘子不过双十年纪,生的貌美无比,目似明珠唇如娇花,淡烟月眉更是三分娇软七分妩媚,轻寰一眼便叫渝三刀当即软了骨头,五迷三道的跟着花魁娘子上了楼。

      鸨母掂了掂渝三刀扔过来的荷包,满意的合不拢嘴,瞧了眼转进二楼厢房的拐角,收起荷包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再说司空摘星,眼瞧着渝三刀和那花魁喝了没几杯就爬上了床,不想去看这人的丑态,指尖一弹,一枚小小药丸裹挟着几乎看不见的烟雾就掉进了床里,落在层层幔幔的床帐褶皱上。

      渝三刀摸着手下光滑细嫩的肌肤,只想快点进入正题,忽然就觉得一阵头晕,空气里的香气好像浓郁过头了,让他有些胸闷气短,手底下也没了力气。

      花魁原正含羞推诿着,忽然看客人没了动静,不由好奇的抬眼去看,却见这人眼神涣散,晃了几晃,轰然趴下,吓得她连连后退,张嘴刚要叫唤,房里忽然多了个人,一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姑娘莫怕,我是这人朋友,与他开个玩笑,姑娘莫声张,不若到隔壁休息一阵。”

      花魁惊魂未定,虽然还害怕,却也能看出此人虽然嘴上说是这位客人的朋友,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看此人一身武人装束,有来去无声,想来是江湖恩怨,花魁便忙不迭的拿了掉在地上的外衫跑了出去。

      屋里没了碍事的人,司空摘星瞧了眼趴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渝三刀,嘿然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小刀,朝着床上的人去了。

      等他再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张面孔,堂而皇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怡然自得出了门,也没有一人上来拦他。

      装了腌臜物件的小木盒实在膈应人,司空摘星想着要不然直接送到下单人那里去,又有些犹豫,还没有看到陆小凤,将花满楼的话带到,若是走了,可就许久才能回来了。

      正犹疑着,一枚带壳花生砸在他肩上,司空摘星一愣,抬头一看,花楼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个蓝衣人,不正是陆小凤么。

      司空摘星眼睛一张,飞上屋顶,瞧了瞧懒洋洋撑着屋顶坐着的陆小凤,奇道:“你不会这几日都在这里吧?”

      陆小凤没理他,递过来一个酒壶:“少废话,喝了再说。”

      司空摘星还从未见他如此过,要带给他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坐到他旁边,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精神一振:“好酒!”

      仔细回味,却又喝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这酒怎么……”

      猛然想起前些年陆小凤在西门吹雪那喝酒时说过的话。

      当时花满楼难得也在,他们四人闲来无事一起喝酒,陆小凤已是醉了七成,一时嘴贱说起有人向孙秀青求亲的事,西门吹雪静静听了一会儿,就冷冷看了陆小凤一眼,起身走人了。

      陆小凤个醉鬼还不知道第二天要面对什么,咕咚咚灌了几口梅酒,咂咂嘴,醉眼朦胧趴在桌子上望着花满楼嘀咕。

      “这酒太烈,要是能跟你的百花酿中和一下,必定是天下第一美酒……”

      当时候花满楼笑了笑,没说话,只慢悠悠品着杯中佳酿。

      司空摘星看看手里的酒壶,迟疑道:“……花满楼问西门吹雪要来了酒方?”

      陆小凤神色一黯,抬眼望着夜空中弦月冷白,满天星辰也不及其一丝光辉,只觉满心酸涩。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有些幼稚了,且不说那武夫人他也是见过的,与花满楼不过数面之缘,花满楼更是从未有意过。

      只是那天花家大哥来小楼送请帖,言语之间颇有些遗憾,花满楼接过请帖时愣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这些年来,花满楼的亲人基本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说多愿意,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抗拒,陆小凤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唯有花家大哥最是难抵,往日里不碰面还好,只要碰到,少不得挖苦阴阳几句,其实他都已经习惯了,只是那天,他看到花满楼听说那方栀儿已经成亲时恍惚了一下,瞬间就一股酸意涌上心口,沉默着任由花大哥念叨,等大哥走了,花满楼才疑惑的偏了偏头,对陆小凤的沉默有些不解。

      “怎么了?”

      陆小凤咽下那些不合时宜的酸言酸语,勉强笑了笑:“没想到那姑娘还挂念着你。”

      花满楼捏着那张请帖,叹了口气:“是啊,也不知道她过的如何,武子戚……实在非良人啊。”

      陆小凤就有点忍不住了,脸上的笑也冷了下来:“是不是良人,也都是她自己选的,与旁人无碍。”

      花满楼惊讶转头,眉间微蹙,全然是不赞同:“这就有些言重了,若是……”

      陆小凤不想听“若是”,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更糟说出什么更不好听的话,起身翻过围栏就不见了踪影。

      花满楼话说了半截,微张着嘴愣在原处,半晌回不过神。

      陆小凤敛目,手下无意识的扣着屋顶瓦片,轻微的“咯咯”声响引的司空摘星瞟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瞧了瞧陆小凤的脸色,慢慢道:“花满楼走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陆小凤一僵,不敢想花满楼会让他带什么话,若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手指焦虑的攥紧,陆小凤连脖子都僵硬了,头也不抬。

      司空摘星暗笑一下,慢条斯理道:“他说……他在扬州等你。”

      夜风似乎就此凝滞,星光都不再闪烁,陆小凤久久未眨眼,良久,慢慢转眼看向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微微一笑。

      眼前一花,蓝衣飞扬间消失不见,司空摘星美滋滋捡起心急之人忘在屋顶上的酒壶,往屋顶上一躺,一手枕在脑后,也不着急去送东西了,嘴里哼着小曲,喝着美酒赏月,惬意无边。

      又过两日,玉龙山庄的大门被叩响,门房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人,生的倒是高大俊美,唇上两撇胡子格外有趣,便似一张脸上长了四条眉毛一样。

      来人很是礼貌:“有劳小哥,前几日府上是否来了位花姓公子?”

      门房心生警惕:“你是何人?问这做甚?”

      那人笑道:“我与那位花公子是好友,原本要一同上门拜访,有事耽搁了。”

      门房上下看看他,有些犹豫。

      此时从里头出来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看着不到三十的样子,貌美绝色,风姿迷人,见门房堵在门口,咦道:“何事在此?”

      陆小凤闻声抬头,愣了一愣。

      那妇人也听了门房的回禀,转眼看陆小凤,也是一怔。

      “是你……”

      陆小凤回过神,对妇人拱了拱手:“原来是武夫人,久违了。”

      方栀儿扶着门,愣愣点了点头,回神道:“你是来找花公子的?”

      陆小凤点头:“不知他此时是否还在府上?”

      方栀儿道:“昨日便离开了。”

      陆小凤急道:“那夫人可知他去往何处?”

      方栀儿神情有些奇异:“……你竟不知,我如何能知道?”

      这话说的有些浅白了,陆小凤一愣,深吸口气,心跳渐缓,隐约有了想法,当下跟方栀儿道了别。

      望着陆小凤快速走远的背影,方栀儿扶着厚重大门的手紧了紧,终是释然的叹了口气。

      回忆起不久前花满楼的神情,方栀儿终于解开了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那个结。

      武子戚对她很好,虽然外人都说武子戚脾气不好,性子又急躁自负,实在不是好丈夫的人选。

      他们相识是在一场庙会上。

      武子戚刚刚成立玉龙山庄,摸索着定下发展方向,他自己也跟着队伍跑了几趟。

      方栀儿她爹这些年身体不好,方栀儿作为独女,即便以前再软弱,也要撑起这个家。

      那天的庙会空前盛大,方栀儿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放松的玩过了,那天她娘心疼她,让她出去玩一玩。

      方栀儿犹豫了许久,才换上了许久没穿过的淡色衣裙出了门。

      庙会上人很多,跟着的丫鬟和下人很快就被冲散。

      若是放在以前,她恐怕已经怕的躲在路边流泪了,可如今的方栀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青涩女孩儿了。

      她抬眼看了看,离她家的首饰铺子不远,便决定走过去。

      谁知还没抬脚,后面追过来一个男子,叫住了她。

      看着气喘吁吁的男人,方栀儿警惕的退了退。

      男子喘过气来,直起身子,伸过来一只手,摊开:“姑娘看看,是不是你的荷包?”

      方栀儿一愣,摸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连玉佩都没了。

      不禁抬眼看男人,看他笑的一脸憨傻:“那贼人呢?”

      男人一愣:“跑…跑了。”

      方栀儿气的跺脚:“我的玉佩也丢了!”

      “啊!”男人大惊,再回头去找,哪里还找得到。

      后来方栀儿再与武子戚说起这件事,武子戚搂着她笑的跟那天一样傻:“我就顾着看你了,哪里还顾得上看他偷了你啥?要不是他故意撞你一下,我还不一定去抓他呢,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故意占你便宜,想着教训他一顿,谁知道我才给他一拳,他就把你的荷包给我了。”

      方栀儿叹气。

      武子戚是和花满楼完全不一样的人。

      曾经花满楼的身影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清梦,她也以为自己会与这样一个男子成亲,后来武子戚强势的打乱了她的规划,蛮横不讲理的霸占着她身边的位置,又在她爹娘陆续离世之际给她夜半崩溃时的依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花满楼的影子越来越淡,直到她惊觉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个人。

      这些年来,她偶尔会听山庄里的江湖人说起一些逸闻趣事,有一次,她就听到了花满楼的名字。

      那几个武师提起花满楼与陆小凤,言语间都是调笑,方栀儿下意识有些不喜,可仔细听来,暗暗心惊。

      其实她对陆小凤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长的很俊,有些油嘴滑舌的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花满楼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她想不通,于是她去问武子戚,武子戚也说不清楚,于是说花家委托他送一批货到帖木儿,正好可以请花七公子到府上一叙。

      武子戚是个有点神经大条的人,方栀儿甚至都知道他压根儿没把她和花满楼往一块儿想,于是她索性跟武子戚说了她年少时倾慕花满楼的事,谁知道武子戚愣了一会儿后问,那花满楼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把她气的一天没理武子戚。

      晚上武子戚抱着她磋磨,絮叨道:“我相信你的啊,你这么骄傲的人,要是不喜欢我哪里会嫁给我呢?只是我知道你有心结,所以你想解开,我没有意见。”

      方栀儿很庆幸自己能遇到并没有错过武子戚,再见到花满楼,那人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美好,干净,只是她已经能平静的面对他了,往日种种遐思,已是前尘影事,不必再提。

      正事很快说完,方栀儿也不婉转,直接与花满楼聊起他和陆小凤的事。

      谁知花满楼只是愣了愣,就大方承认。

      方栀儿瞠目结舌,问他难道就不怕天下人之口舌?

      花满楼也只是笑了笑,道:“天下人又不与我白头,人生百年,何苦为难自己。”

      方栀儿无言,良久又道:“那他为何不与你同行?”

      花满楼无奈:“此前与他有过争执,夫人有心结,他也有,此结不解,怕是有的折腾。”

      思及此处,方栀儿忍不住笑了一下,还从未见过花满楼有那种纠结神情,果真有趣。

      再看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前路,方栀儿彻底放松,招呼门房关门,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玉龙山庄坐落在福山脚下,陆小凤从玉龙山庄离开,便径直向山上去。

      在玉龙山庄还未落成时,几年之前,他与花满楼来过这里,那时是听说有人在福山山顶论剑,他们二人刚好无事,便来观剑。

      然而等他们到此,论剑早已结束,二人白跑一趟,也不失望,天色发白之时,坐在山顶的亭子里,静观日出。

      云海翻涌,赤色红霞漫天,橘色元日一点点爬上云头,紧接着云散霞开,万丈红尘皆入眼底,其壮阔,非言语能形容。

      故地重游,却是日落西山之际。

      陆小凤运起轻功,一路不停踏着林尖上行,终在晚霞飞红时抵达山顶。

      崖边古亭里,站着一个白衣人,玉带金冠,长袖飘然,印着红霞仿若九天仙人,听见他落地的动静,侧过脸来,被日光镶了金边的脸上现出一抹浅笑。

      “你来了。”

      陆小凤忽然心跳极快,纵使见了千百次,他也忘不掉第一次对着花满楼怦然心动时,那种几乎没顶的悸动。

      胸腔里乱了节奏的跳动让他有些手抖,乱着步子走进亭子,花满楼扬眉,有些不解的握住他的手臂:“怎么心跳如此快?哪里不适吗?”

      陆小凤失笑,有时花满楼就是有这种让人凝噎的单纯。

      他反手抓住花满楼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低声喃喃。

      “春迟亭晚,情意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番外一:春迟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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