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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线蛊 ...


  •    “邬胤……”
      榻上之人毫无预兆的闯入眼中,森诀瞳孔微缩。

      这人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白衣,用白稠高高吊起的马尾,如刀削般凌厉的下颌。
      只不知发生了什么,曾风华绝代的国师邬胤,如今脸色却惨白到几近透明……许是那杯鸠酒?
      森诀有些晃神。

      “哎呀,公子,他竟认得你?”
      阿淮端着茶水回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邬胤没有回答阿淮的问题,只朝阿淮伸出手:“茶水。”

      “啊,在这在这。”
      阿淮将茶杯放在邬胤手上,余光却在不停的往森诀那边瞟。
      邬胤抬手接过阿淮递给他的茶杯,将茶杯中的水尽数倒在香炉里,香炉霎时间传来‘欻’的一声,紧接着冒出一股焦糊味。

      森诀被这一声瞬间拉回神,视线从邬胤身上挪到邬胤手中的茶杯上。
      他低咳了几声,语气喑哑的对阿淮道:“给朕也倒杯水。”

      阿淮:“?”
      他抱着茶杯瞪着眼睛像看猴一样看了森诀半天,磕磕巴巴道:“公……公子,你看这人,你快看他是不是疯了?”

      敢说他疯了?
      森诀阴恻恻的瞪向阿淮,语气森寒:“如此说朕,你活腻了——咳咳,咳咳咳咳,活腻了不成!来人,拖下去斩了!给朕斩了他!”

      阿淮后退一步,被森诀的气势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看向邬胤 :“公子,他他他……他要斩了我。”

      “嗯。”邬胤百无聊赖的用线香拨了拨香炉:“他要拿什么斩了你。”

      阿淮瞬间反应过来:“对啊,你要拿什么斩了我?”他往前蹭了一步,不服气道:“你自己还被通缉着呢,你小心别被人斩了吧!”

      “朕被通缉了?”
      森诀深深皱眉:“那这是哪儿?”

      阿淮也被森诀弄懵了,遂下意识看向邬胤:“公子,他好像真不是装的……他不会真疯了吧?”

      邬胤放下手中的线香,食指在香炉上轻敲,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森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难看,他反问道:“我应该记得什么?”
      “比如……”邬胤食指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看向森诀:“你是谁?”

      森诀听着邬胤的语气不似作伪,登时就要起身,奈何身子刚动了一下,就又被邬胤眼疾手快的压回到床上。
      他挣了几下挣不来,喘着粗气对邬胤阴沉道:“放开!”

      邬胤上下扫了森诀一眼,蓦然一笑:“恢复的不错,看来明天就能开始干活了。”

      森诀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的瞪着邬胤:“你说什么?干活?你让我给谁干活?给你干活?!”

      “那不然呢?”
      阿淮从邬胤身后冒了个头:“你当我们公子是白救你的?你知道放在外面让我们公子出手一次要多少钱吗,让你干活都便宜你了!”

      “你……”
      森诀把视线从阿淮的身上转到邬胤的身上,又转到邬胤按着他的手上,十分憋屈道:“你先让我起来。”

      “不行。”
      邬胤扫了森诀一眼:“线蛊在补你的筋脉,你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骨头也被打断了几根,若现在起身便前功尽弃,白费了我那许多线蛊。”

      “我怎么可能——”
      森诀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猛的看向邬胤。
      对啊,他怎么可能被人挑断手脚,又怎么可能被人通缉,尤其是……他被那阉狗一剑刺穿心脏,怎么可能活下来?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森诀看向阿淮,呼吸急促道:“你给朕——给我拿一下铜镜。”

      见森诀终于老实了,邬胤这才松开他,只是他刚把手拿下去就突然急咳不止。

      阿淮顾不上给森诀拿铜镜,急匆匆的去扶邬胤:“公子,公子你怎么又咳血了,都说了我来守着他,哎公子你快坐下,我去给你煎药。”

      煎药?
      邬胤咳声一止,听到阿淮的话硬是把那一串咳声又给咽了回去,反手抓住阿淮:“无碍,你去给他拿铜镜。”

      “公子!”
      阿淮跺了下脚:“不行,你这不吃药哪儿行啊,这会儿我拿什么铜镜!”

      邬胤加重了语气:“听话!”
      他拉着阿淮冲森诀扬了下下巴:“去给他拿铜镜。”
      阿淮急的脸上表情都打成了结,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去拿了铜镜举在森诀面前气咻咻道:“快看快看,看完了我好给公子煎药。”

      森诀转了下眼睛,目光从阿淮身上落到铜镜上,眼皮一跳。
      果然,铜镜中不再是那个身披龙袍,凛冽肃杀的迫人皇帝,反而变成了一个圆圆脸,眉眼间颇有些软糯的……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少年和他死时的年纪倒是相仿,颊边还旋着两个梨涡,若在这身体里的不是他,连他都要夸一句这少年好生可爱。

      “喂,你看完了没有啊!”
      阿淮不耐烦的催促,双眼不停的往邬胤那方向使劲。

      “……”
      森诀闭上双眼,颇为糟心道:“滚吧。”

      “诶你这人——”
      阿淮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愤愤道:“没人跟你一般计较!”
      说完他转身把铜镜扣在桌上,面朝邬胤道:“公子我去给你煎药……”

      “不。”
      邬胤伸手抵住阿淮靠近他的身体,抬眸:“我自己去煎药,你看着他,不要让他乱动。”

      “公子要自己煎药?”
      阿淮狐疑的看着邬胤:“公子你是不是又不想吃药,故意搪塞我的?”

      邬胤没有回应阿淮。
      他像是在伸手抵住阿淮的时候,终于迟钝的注意到了袖口上如红梅般盛开的点点血迹,颇为茫然的歪了下头,盯着看了半天。

      几息后,他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
      他开始动手将自己被血染红的袖口一道一道往上折,力气大的惊人,像在和什么较劲,手指都生生被他剜出了几道血痕。
      直到他慢慢把红色折的完全看不见,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阿淮:“你刚刚说什么?”

      阿淮显然早就习惯了邬胤这种情况,遂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说公子你是不是又不想吃药,故意搪塞我。”

      “我不想吃药哪里需要搪塞你。”邬胤拿着香炉起身:“我去药室了,你看着他。”

      “好吧。”阿淮妥协了一声,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公子,你记得煎药不要放太多蜜饯,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再抬头却连邬胤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阿淮叹了口气,慢吞吞坐到森诀榻边,看向森诀的眼神苦大仇深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半天都没说话的森诀这会儿突然出声。

      阿淮打了个呵欠:“丑时了吧。”
      “不是问你时辰。”森诀微微侧了下头:“现在是什么年间?”

      “大策四年啊。”
      阿淮呵欠一停,眼珠转了转:“你问这个干嘛?”

      大策?不是陈朝了。
      森诀脸色难看:“忘记了。”

      阿淮搔搔头:“你还真忘了啊,我还以为你刚刚是装的呢。”
      他清了清嗓子,又拍拍胸脯,十分大度道:“那我不记你刚才骂我的仇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吧,反正我待着也无聊。”

      森诀扫了眼陌生的床榻,继续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祁府别院啊,我和公子一直住在祁府别院,公子的病要静养的。”阿淮理所当然道:“咱们都是祁府的人,祁府你知道吧,淄州祁府。”

      祁府是什么森诀并没什么印象,但是淄州他清楚,离京都隔了十万八千米。
      不过也确实,若是离京都近了,届时东厂探子遍布,邬胤还活着的消息难保不会叫汪迩知道。
      汪迩……
      森诀眸底一片冷意。
      早晚杀了这阉狗。

      “喂——你还没我大呢,小小年纪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嘛,要吓到别人的。”
      阿淮看森诀表情不好,忍不住在一边絮絮叨叨:“我知道你之前在万府受了不少委屈,但公子不是把你救出来了嘛,肯定不会再叫你回去就是了……”

      森诀横了阿淮一眼:“你在你家公子面前如此嘴碎,他都未曾杀了你?”
      阿淮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森诀嗤笑了一声,阖眸没再言语。
      阿淮见森诀没说话了,也赌气的不说话。
      半晌后,森诀闭目开口:“你家公子是什么病?”

      “不知道。”
      阿淮余怒未消。

      森诀哦了一声:“他要死了?”
      阿淮瞬间跳脚:“你才要死了呢!你会不会说话!”

      “我死过了,没死透。”

      “你这人怎么咒别人还咒自己啊!”
      阿淮气急:“我知道你被烙了奴印,还被人打成这样不甘心,但你如此,不是白费了公子救你一场吗!”

      森诀掀了下眼皮:“我还被烙了奴印?”
      阿淮语塞了一瞬,似乎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吞吞吐吐道:“你……你不……不记得了啊。”

      森诀在阿淮看不到的角度活动了下自己的手,又小幅度动了动胳膊,感觉自己动起来似乎不那么痛了,心里有了打算。
      他懒得和阿淮多话,言语简洁:“谁烙的。”

      “你……你知道这个干嘛。”
      阿淮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森诀要暴起杀人的错觉。
      他一边纳闷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有这种错觉,一边开口:“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公子是不会帮你报仇的。”

      森诀斜睨阿淮:“是万府?”
      阿淮起身后退一步:“你不会想找万临川报仇吧,你怎么……你不能动,公子吩咐过的!”
      森诀自言自语道:“看来便是了。”
      阿淮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森诀要干什么。
      保险起见他从袖口里摸出一根银针暗自捏在手里,视线在森诀的额头上来回转,心里默背穴位图,心里有些紧张。
      完了,忘了哪个位置是定人不动的,哪个位置是杀人的了,公子知道怕是要骂他。

      森诀自是看到了阿淮指尖藏起来的银针。
      不能给阿淮动手的机会,否则以他现在的状况,只会被再次钉在床上当木头。
      他绝不能留在这劳什子祁府给邬胤当杂役,他还要去杀了汪迩夺回他的天下。

      森诀心下一转,再次开口:“你家公子怕血?”
      阿淮一怔:“什么?”

      森诀慢悠悠道:“你家公子刚才看到袖上的血后就变得不太对劲?”
      “那个啊。”阿淮放松了捏针的手,一屁股重新坐在榻边:“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公子一看到血就会魔障。”
      森诀挑眉:“魔障?”
      “就是,”阿淮想了想:“不太好形容,反正以后尽量不要让公子看到血就是了。”

      “哦。”森诀捻了下食指:“那你知道你府上进老鼠了吗?”
      阿淮没懂:“什么老鼠?”
      森诀咧开嘴,语气颇为恶劣:“就是在你府里上下乱窜,暗中偷窥你们一举一动,找到机会就出来给你一口的……恶心东西。”

      阿淮闻言反应了一会,然后蹭的一下跳起来:“你是说刺客?!”
      他在地上转了几圈:“完了!府里竟又进了刺客,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波了……完了,药室又不能要了!”
      他抬腿就往外跑,跑了几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倒退几步怀疑的问森诀:“不对,你怎么知道?”

      森诀视线转向窗角被人戳了一个洞的窗纸,话都懒得说。

      阿淮随着森诀的视线一起看过去,瞬间反应过来,拍了下手:“啊呀,真进来了,我竟没发现,怪不得刚才公子非要自己去煎药!”
      他抬脚就往外面跑,跑到门口后还不忘对森诀叮嘱:“你不许动,我去打扫完药室就来守着你!”

      森诀难得好奇了一句:“你不担心你公子?担心药室?”
      “你不懂……诶反正你待着就是了!”阿淮拔腿就跑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了锁门。

      森诀趁机从床上爬起来。
      起身的时候,他听见身上咔咔的响了半天,但神奇的也没有感觉很痛,甚至他往身上摸的时候还能摸到几只蛊虫在他皮肉中来回爬动。

      他没有管这许多,动作迅速的下床动了动僵硬的手腕脚腕,随后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
      就在茶水快落到他嘴里的时候,他猛的把茶壶又立起来。

      刚刚……邬胤在给他下蛊的时候,曾用那个香炉在他身上晃了半天。
      那时候蛊应该在香炉中。
      后来邬胤把茶水倒进香炉之后,香炉里响起欻的一声,后又是一股焦糊味……

      森诀提起茶杯晃了晃,心下了悟。
      这线蛊应当是不能碰水。
      虽然现在蛊虫在他的身体里,不知道喝水会不会产生反应……但他最好还是先不要碰水。

      森诀只好放下茶壶,顶着快被燎干的嗓子快步走到房门处推了推,推不开。
      他又走到窗户处拉了一把窗户。
      ‘吱呀’一声,窗户直接被打开,外面一阵凉风吹进来。

      森诀:“……”
      他若是邬胤,绝对要被这废物下人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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