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动心》渚上生烟

2、久别重逢

　　十月的C市，天气也还是有点炎热，从出机场开始，钟清羽的手机就响个不停。第一个是姑姑，叫她落地以后回家吃饭；第二个是唐小瓷，叮嘱明天她和周陶迪订婚，一定不可以迟到；第三个是她的恩师知己以及老板——穆云森，告诉她已经给她接了第一个客户，地址在书景路香澜雅苑9号，这周末过完就得开工。

　　出租车后排，钟清羽隔着车窗，看着眼前这个仍旧熟悉的城市，目光中充满着期待：自从上次离开，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回过C市了。

　　晚上洗完澡，钟清羽拿出手机，点了一首《为你钟情》，回忆起高中时候的事，随后难得地陷入了安稳的梦乡。

　　第二天，钟清羽起了个大早，在衣橱前翻腾犹豫了许久后，她总算找到一身满意的穿搭，又在化妆台前精心修整好妆容，才踩着她那双回国前刚买的白色FARFETCH高跟鞋，匆匆朝云台酒店赶去参加她的两位好友——唐小瓷和周陶迪的订婚典礼。

　　想到同样是周唐二人好友的魏佳白应该也会到场，钟清羽心中升起了一点点期待。

　　“钟清羽，你可真行，一声不吭跑到国外，一去就是六年。”一见面，唐小瓷就开始数落起钟清羽。

　　“我这不，现在回来了吗？”钟清羽知道唐小瓷不是真的在责怪自己，毕竟这些年自己虽然人在国外，和国内联系最为密切的，除了家里的人，也就只有她和周陶迪了。

　　“清羽，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呢？”虽然自己也很关心这位好友，希望她这次回来，大家可以聚得久一些，但周陶迪这么着急关心这个问题，多半还是因为此前受了某人之托。

　　“嗯……这次回来，应该就不会走了吧。”想到终于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朋友圈子，钟清羽不由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咱四个又能——”周陶迪一个激动，差点没把他给魏佳白当眼线的事情自爆，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直转移话题，“以后我和唐小瓷，吃喝玩乐，随叫随到。”

　　“那是必须的。”没等钟清羽回话，唐小瓷就抢过去接道。

　　“哟，不错嘛，你俩现在这，一唱一和的，有点夫妻那意思了。我记得你俩上学那会儿可是每天见面就掐。”

　　“谁说现在不是呢？”说着，唐小瓷一把勾过来周陶迪的脖子，钟清羽不由好笑，眼里闪过一丝歆羡的目光。

　　订婚宴还有一个小时开始，客人陆陆续续到了，钟清羽让唐小瓷和周陶迪尽管去招呼客人，自己则去洗手间补妆。钟清羽用湿纸巾轻轻擦掉眼部的晕妆，补上底妆后，用眼影笔将上下眼睑的妆容稍稍加强，最后补了下口红。补完妆后，钟清羽呆望着镜中的自己，钟清羽不禁开始想象，一会儿魏佳白到了，看见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

　　上午十点，C市军医大附属医院附近路段发生了一起车祸，紧急送来两位伤者。

　　“三维CT片显示，病人右侧第5-7前肋骨皮质断裂，颅脑遭受严重损伤，有脑出血症状……”

　　手术台上，神外主治医生魏佳白，正在和胸外科主治医生联合操刀，与死神争夺在这场车祸中遭受重伤的一位病人的性命。协助手术的护士一直在替两位主刀医生擦拭她们额头上的汗珠……

　　终于，完成缝合了，手术成功。

　　下午六点半，魏佳白摘下口罩，换下手术服清洗完双手，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那边应该早都结束了，算了，回家吧。

　　刚做完连续八个多小时的手术，魏佳白实在没精力开车了，只好选择乘地铁。

　　从医院到魏佳白家的地铁2号线在经停sunwise步行街时，钟清羽手提两包她刚刚从超市采购的生活用品，走进了魏佳白所在的那节车厢。

　　于是，虽然迟到了几个小时，原本就期待在这一天见到对方的两个人，在这条曾经一起同乘过记不清多少次的地铁线上，终于重逢。

　　魏佳白原本该在书景路站下的，看钟清羽在这之前两站下了地铁，她也起身跟着下去。

　　从地铁站口到钟清羽现在的家，有将近一公里的路程，两人隔着约一米的距离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第一句话，直到走到钟清羽家。人已送到，魏佳白转身欲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她所等待已久、熟悉的声音：“魏佳白，这六年，你过得还好吗？”

　　魏佳白镇静住有些颤抖的身体，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而是径直朝地铁口走了回去。

　　周一一大早，钟清羽到新公司办完入职手续，就匆匆赶往书景路香澜雅苑的客户家中。

　　钟清羽站在门外按了许久门铃，都不见有人应门，于是按穆云森给她的电话，给客户打了一通电话，可是电话却一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又等了十分钟，钟清羽正准备离开，门却在此时突然开了。

　　“佳白……这是你家？”才隔了一天，准确地来说，是才隔了一个晚上，就又见到魏佳白，钟清羽第一反应是很惊讶，而后又在心里暗自高兴这么快她们就又见面了。

　　魏佳白微微低头凝视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钟清羽，冷冷地回道：“还不进来工作吗？”

　　“哦，好的。”说着，魏佳白让步将钟清羽请进了屋内。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已经搬家了。”对于魏佳白一如昨天的冷漠态度，钟清羽似乎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当初两人之所以分开，要论过错，确实也多半在她。其实魏佳白这样的反应反而令她有点庆幸，她真正怕的，是魏佳白将她彻底淡忘，自己再也掀不起她的任何一丝情绪。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魏佳白语气仍是十分冷淡。

　　你自己不也是搬家了吗？想到这儿，魏佳白背对着钟清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房子很宽敞，设计上相对也比较好下手，重新装修的话，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呢？”

　　“喝点什么饮料？可乐？”魏佳白仿佛没有听见钟清羽问自己对于房子装修设计的要求，自顾自地走到饭厅，打开了冰箱。

　　“你以前不是说，可乐里有太多阿斯巴甜，要少喝的吗？”因为魏佳白的一句话，钟清羽后来真的很少再喝可乐，最后干脆都不喝了，此话一问出，钟清羽才意识到自己对她说过的话，记性似乎太好了点。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魏佳白仿佛失忆一般一口否认。

　　见魏佳白一脸毫不在意甚至毫不记得从前的表情，钟清羽也有点开始较劲，“不喝可乐，给我一杯温水就好。”

　　“在国外呆久了，生活方式倒是变得挺健康的嘛”，魏佳白讥讽道。转身走到净水器旁边的橱柜，取出一只杯子给钟清羽倒了杯温水。

　　魏佳白现在，果然还是很恨自己吧，句句话带刺。钟清羽这样想着，低头深呼了一口气，决定不理会她对自己的针对，只谈工作的事情。

　　“关于这房子，我刚看到，从玄关到客厅、饭厅，目前都是采用的中式设计，这次你请我们公司帮你重新设计，是想延续中式风格，还是说，你想换一个别的风格的呢？”

　　“不用这么着急聊工作，高中同学重逢，叙叙旧总是可以的吧？”说着，魏佳白把水杯递给钟清羽，随后，坐入就近的单人沙发。

　　“咯，请坐！”魏佳白扬了一下眉，请钟清羽坐下。

　　高中同学，这么轻描淡写？从高三到大学毕业，交往了五年时间，只是同学关系？钟清羽有些气恼。

　　钟清羽坐下后，见魏佳白不说话了，开始环顾这间房子，试图找寻关于两人曾经的回忆，却发现完全是徒劳。

　　门口酒架吧台一体式柜子上面，摆放着几瓶红酒和一个相框，是魏佳白自己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工作照，虽然隔着口罩，钟清羽还是可以感觉到，拍照时那人神情之中带的冷冽。

　　客厅虽然宽敞，但布置十分简约，电视机下面整齐排列着一些医学杂志，红木沙发上套着沙发垫子和几个桑蚕丝抱枕，花梨木茶几上的托盘里摆放着茶壶和茶杯，还有，烟灰缸！

　　“你，抽烟？”钟清羽怔了一下。

　　正说着话，魏佳白点了一根烟，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烟圈：“嗯，不行吗？”

　　“你不是医生吗，你作为医生，整天跟病人说抽烟有害健康，要少抽烟，怎么你自己还抽上了？”钟清羽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太过关切，特意强调了“你作为医生”这几个字。

　　“医生也不过是人，哪条法律也没有规定，医生不能抽烟吧？”

　　“法律是没有规定，但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钟小姐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关心我的身体呢？老同学，还是说，被你无情抛下的傻瓜前女友？”
　　说着，魏佳白翘起二郎腿，用一副最满不在乎的模样说着让自己最是心酸的话。

　　钟清羽自视理亏，低头沉默了半晌,“你果然，还在恨我吗？”

　　“恨你，我都已经订婚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这话说完，魏佳白走到钟清羽面前，不再是故作视而不见、虚无缥缈的眼神，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钟清羽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傻到还在等你吧？”

　　“你要结婚了？”钟清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佳白有了新的恋人，唐小瓷和周陶迪压根没跟她提过半个字。

　　“周陶迪他们没跟你说吗，明年三月，你到时候如果还在G市，欢迎你，老同学加旧情人，来参加我的婚礼哦。”

　　“对不起，我想起来公司还有一件急事需要我去处理，房子设计的事，我改天再来和你谈。”

　　没有等到魏佳白这个客户的同意，钟清羽已经飞快起身小跑到了门口。关上魏佳白家的大门，早已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还是把钟清羽今天精心画好的眼妆给弄花了。

　　而里面的魏佳白，钟清羽刚一关上门，她脸上的得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怅然与落寞。

　　二楼阳台上，魏佳白正若有所思地俯视着自家前门，她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来电显示：钟清羽。果断地摁下“挂断”以后，对方又打来几通电话，魏佳白依旧是直接给挂断了。

　　魏佳白下楼走到门口玄关处，透过门口安装的视频监控，紧紧盯着钟清羽，眼睛里充满了炙热。看对方因为久等不到人准备离开，她立即转动门阀，大门打开，她的眼神又恢复为昨天两人刚遇见时的一片漆黑，低垂的眼眸折射出一道寒光，仿佛要把所经之处全部封冻，令人不寒而栗。

　　才这点时间就等不了了，我可是等了你整整六年。魏佳白开门时心情有些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