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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夜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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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在护卫的陪伴下,悠然自得的和红豆坐在马车里,笑呵呵的看着小镇人来人往,烤肉香气铺满鼻腔。
“这可是大楚亲王才能乘坐的马车。”唐廷抚摸着车壁上金蟒腾云的图案,幽幽叹了口气。
红豆吃完一块刚买下的酸豆糕,舔了舔手指,“奴才跟主子这么久,也只坐过寥寥几回,唐长史真是好福气。”
“是么?”唐廷看了眼小内侍,把目光移到前方扬鞭赶车的士兵身上,“听说镇子里有唯一一家驿馆,是此地上属州郡知府为方便军报所设。咱们速速赶到,应该还能睡个囫囵觉。”
红豆俊秀的五官瞬间扭成一团。既然是北羯官方所开,想必赞住的以军士驿卒居多。他们久居塞外,不修边幅,很少洗澡洗脚。有时候天气热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酸味儿。
更别说驿馆这种地方,只怕房内的床单被褥两三个月都没换过。红豆想着,浑身都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
唐廷自然不知道红豆在想些什么。至少在他看来,驿馆这种地方隶属兵部,有北羯朝廷背书,就算楚地来了刺客,也得三思而行。非但下手比别处难了十倍不止,一旦事情败露,还会引火烧身。
一行人很快赶到驿馆。说是驿馆,不过是个很大的院落,里面七横八竖的错落着几幢矮小的土房和十多顶毡帐。红豆正想抱怨,看唐廷神色如常的下了车,便也不敢再说什么。
“原来是南楚的贵客,幸会幸会。”掌柜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卒,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密布,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耳后延至脖颈。
老卒吩咐手下带马队到后院休整吃食,又亲自为唐廷和红豆斟了奶茶。“你们想住毡帐还是客房?”
“那就毡帐吧。”唐廷气定神闲饮了口奶茶,对上头乌黑的散碎浮沫视而不见。
红豆的脸一下子皱成了个大苦瓜。
老卒点点头,起身出去安排毡帐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愿住客房吧。”唐廷端着奶茶,和颜悦色道,“因为咱们人多,毡帐,只需要三四顶,要住客房,恐怕也只能大通铺挤着,还不知道驿馆里剩下的够不够。”
“只能这样了。”红豆想着老卒身上浓郁的脚丫味,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看来又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唐廷喝完茶,先让红豆回去休息,自己绕着驿馆走了一圈,确认人马都完好之后才回到毡房。
他和红豆分到的毡房较小,一个成年男子张开臂膀就能摸到前后边缘,即使如此,也有两个身材较瘦的军士被安排进来一起过夜,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你俩……不打鼾吧。”红豆挣扎着问。
两个军士面面相觑,兵帐里南征北战住过多年,被人询问打鼾与否还是头一回。
“若是怕吵,你就用棉花堵住耳朵。”唐廷随手从被子里抽出一撮雪白的新棉,捏成小团递给红豆。
“夜里都惊醒点儿,我看驿馆的小二和护院都是退下来的伤残士卒,对付普通人占优势,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可就不一定了。
“是。”两位军士异口同声道。
与此同时,百余里外的山荒野中,乔照和李元谋跋涉数个时辰,终于找到一处背风的山麓驻扎下来。
随行的侍卫们开始烧水、烤肉干,有条不紊的给饥肠辘辘的肚腹加了顿宵夜。
“殿下,明儿个可以晚些起来,大家都累的够呛。”这一幕被李元谋尽收眼底,忍不住建议乔照道。
乔照躺在羊毛毡毯上,注视着天际皎洁明月与闪烁星辰。
“他们的疲乏,比你当时如何?”
李元谋出燕都时正值隆冬,暴雪呼啸,狂风裹着雪粒打到脸上跟刀割一般。困了就睡在雪窝子里,渴了含口冰,冷的腮帮子都酸软下来,饿了胡乱吃口干粮,胡乱嚼两下就吞入肚中。
“比臣,自然好了不少。”
“那就行了。”乔照沉吟半晌,“稍微晚起半个时辰吧,不能再多了。”
李元谋传完令回来,手里抓着半块儿烤热的羊肉干,在乔照眼前晃了晃,“殿下。”
“你吃吧,我没胃口。”乔照估摸着剩下一路估计得靠这东西撑进楚地,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唐廷带走了他身边伺候的红豆,却把李元谋留下,他怎会不知其中用意?
红豆作为贴身内侍,自入侍宫中起,就与乔照形影不离。以唐廷的身段,穿着华丽些,再稍作易容,身边又跟着红豆,黑灯瞎火中被刺客看见,没人会怀疑那不是被手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襄王殿下。
留下李元谋在乔照身边,一是李元谋人高马大,武艺高强,又熟悉沿途路况,从各方面看都是再好不过的侍卫人选。众所周知,李元谋经常被乔照派出在外,作探路沟通之用。三天两头不在身边,也不奇怪的。
李元谋撇撇嘴,吃掉了那块温热的肉干。打了个哈欠,就回帐内休息了。
乔照从怀中掏出地图,小心翼翼的比划一番。估计现在唐廷已经带着红豆去镇上住下来,只是不知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快到端午了,他苦笑一声,出发前听说羯帝想带王公贵族去猎场玩乐一番,宋宣娆和宋砚也在随行名单之中。一旦出了燕都,许多事就不再预控之中,宋宣娆身体状况又不大好……
李元谋支好了帐篷,发现乔照还失魂落魄地坐在篝火旁边,走过去拍了拍他,“殿下,早些安置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乔照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李将军,唐廷他们会按时和咱们汇合吧。”
“唐长史从来足智多谋,身边押送礼物的侍卫又是恒都大内身手最高的,寻常武夫不是他们的对手。”李元谋双目微敛,“殿下还是回帐篷中去吧,夜里下寒气,十指都张不开。”
李元谋回到燕都那次,冻伤痕迹遍布满脸,养了十天半个月才浅下去一点。乔照摸了摸自己还算光滑的脸,缓步回到帐中,从贴身行李里翻出那顶雪白的狐皮帽子,扣在头上,顿时觉得暖烘烘的。
王上加白,多好的寓意。乔照取下帽子,珍爱地抱在怀中,来回抚摸着。
凄厉的狼嚎声在远处响起,回声在山间盘旋,经久不散。乔照心烦意乱的把白帽放回箱子里,侧身出帐,发现李元谋正肩搭雪披,手握长刀,在寒风中如雕塑般伫立着。
“刚才还催我歇息,你倒在此吹风了。”乔照笑呵呵的紧了紧李元谋身上的雪披,“那些人就算有心,也不会料到第一夜我们就宿营在戈壁上,大可以高枕无忧。”
“殿下还是小心为上。”李元谋低头摸着冰凉的刀身,寒光凛冽照入眸间,冷光碰撞,杀意四起。
“我也知道,这戈壁滩上不光有人,还有野兽。”乔照自嘲似的席地而坐,猎猎长风拂过鬓角,长发飞扬。“至少还有十几日才能到边境线上,李将军你就算铜皮铁骨,也难以撑到那时。”
“又不是没这样过。”李元谋打了个哈欠,白雾从口中吐出。
“颠簸了一天,你也困极了。本来就安排了侍卫值夜,你还是回帐中好好休息。”
次日拂晓,乔照在毡帐中醒来,本能的摸向怀中的地图。即将进入沙漠地带,首先得备足水源,才能继续下一步行动。
侍卫们早已收起毡帐,烤好干粮,整装待发。见乔照出来,忙要把帛巾沾足了水给他擦脸,却被挡了回去。
“沿途大漠戈壁,储水有限。这些费水的琐事,咱们还是能免则免。”乔照慢悠悠的摸着额角,“况且这么干巴巴的擦擦也不痛快,等回到楚地,跳进热气蒸腾的池子里擦洗一番,水中还要搁上花瓣,再用澡豆涂抹几遍,那才酣畅淋漓呢。”
“哈哈哈。”一旁的李元谋咧嘴大笑,“等殿下回到恒都,再有战事,臣会上奏请襄王领兵的。”
“胡说,兵戈之事并非儿戏,况且本王从未上过战场,怎么能担领兵大任!”乔照脸色一沉,拿过干粮咬了一口,“半柱香之后出发!”
高头大马绕着山麓缓缓行进,一轮红日在脑后缓缓升起,给戈壁镀上一层金色光晕。乔照回味着李元谋的话,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无论是否入主东宫,要想有朝一日当家作主,掌握兵权都是重中之重。而且还不能是那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傀儡元帅,不然一旦军队哗变,叛军第一件事就会砍掉自己透露祭旗。
南缅叛军能昙花一现,横扫大半个中原,不就是因为江南城池守备松散,叛军揭竿而起,打了个措手不及。乔照暗自思索,从北羯借的都是骑兵,到楚地作战也有水土不服。所以只作交战前锋使用,守城之事还得楚国将领自己来。
李元谋若不是护送自己入羯,想必早已在战场上杀出赫赫威名,入选兵部也不是不可能。
乔照心头发热,决定回到恒都,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元谋记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