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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演员 ...

  •   20年6月16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夜宴》剧组在幽州影视城低调地开机了。
      半个月之前所见的剧组陈设还有些杂乱无章,如今已经布置得很像回事了。人员出入也肉眼可见地森严了一些。跟新生进校报道差不多,舒窈进了组,带上纸质资料和简单的行李,找生活制片领了剧组出入牌、房卡、个人剧本,加入了通告群,搬进了剧组统一定的酒店内。
      地产连锁酒店,中档的单人间。
      舒窈阔别这种小角色阶段已经很久了,但也还记得应当没这么好的待遇。不过,知道剧组财大气粗有很多很多资金,总比剧组穷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好。

      这部电影的剧情很宏大。
      胸有宏图的少年皇子,在朝堂上弹劾了曲意奉迎、徇私枉法的宠臣,却因此触怒天子,禁足于京城。
      不久后昏庸的旧帝意外身亡,在心腹臣子的谋划下,他用后位做交换,获得了三朝肱骨之臣的支持,成功登基。
      初临朝,他立誓发扬蹈厉,励精图治,一改前朝陋习。
      想处置前朝宠臣,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为维持稳定,他不得不让其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外有群狼环伺,内有权宦分权。他努力地培养自己的臣子,在权力交割中让渡掉自己认为不重要的东西。
      他积极外交,为边境和平不惜让至亲胞妹和亲;他卷不缀手,身体机能加速下降,只好借助一些丹方丸药;他从谏如流,但敢触怒他的人越来越少;他节俭爱民,各地揣度他的喜好,屡出祥瑞。
      前朝陋习好像不存在了,又好像一直都在。君无戏言。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端放大。
      身为帝王,是世界上最恣意的人,也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
      他大兴土木,想建立自己心目中的盛世。佞臣歌功颂德,他渐渐失去自我。
      到他老年之时,他的太子公然在朝堂上贬斥他宠爱的心腹,他勃然大怒,将他软禁在东宫。
      一个月之后,刺客闯入紫禁城,蠢蠢欲动的宫廷禁卫军勤王护驾,君主驾崩。

      这部电影的场景很多,还有塞外戏份,幽州影视城里只会拍摄宫廷戏和朝堂部分。舒窈的角色乐姬所在的主要戏份是夜宴,是大场面。剧组刚开机的话是先拍些无关紧要的小戏,大伙儿磨合一下。夜宴那场要等一段时间再拍,但演员们得先进组熟悉环境找感觉。
      在剧组中提前适应情境很正常。《红楼梦》置了完整的景让演员们提前适应了大半年,拍出来极其还原,角色都仿佛真是从大观园中走出来的。很多特殊年代戏都会让演员先置入情绪,一切都是为了最终更好的呈现。
      舒窈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或许是出于防泄密的考量,给她的文本也无非是故事梗概、人物小传、以及自己所在的那几场。
      原本想看看剧本,拯救烂片,这下可真是想使力也使不上。不过想要力挽狂澜,也不单单是提提意见的事儿,没人会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发表什么高见,她也完全不具备以小博大说服别人的能力。
      舒窈并不是冒进的人,即便呆在一艘快沉的船,她也安然地既来之则安之,跟住在邻屋的女演员混成了点头之交。
      并不是所有的小演员都进了组。
      起码她的那几个伴舞就还没来,她们是得等到有通告再来上戏。
      现在来的主要是一些有戏份和台词的宫嫔,需要学习礼仪适应环境。华影离幽州影视城也就两个小时车程,但为了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当然,她还想趁机偷师学点技巧。
      住在舒窈隔壁的女演员叫李禾。是隔壁电影学院的学生,大三。标致的演员脸,脸特别小,眼睛特别大。她也没签约,不知道从哪里找的路子,来演一个多数时候是背景板,只有几句词的小宫嫔。
      也还没轮到李禾上戏,都是年轻人,除了有一大把时间以外什么都没有。住进来第二天一早就兴致勃勃地来敲舒窈的房门。
      舒窈向来起得早。从她决定好要准备参加《这就是演员》之后,她就开始有意识地练习台词,每天六点半出早功,雷打不动。酒店顶层的天台,够安静,足够她开完嗓再放开声音念完四凤的独白。
      在这个过程中,天边曙光亮起来,像有谁缓缓拉开帷幕似的,太阳似乎专门为她升了起来。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舒窈正好出完早功洗完澡。她不急不缓地从浴室走出来,用浴巾把还在滴水的发丝包裹好,透过猫眼一看,是少女灿烂的笑颜。
      于是打开门把李禾放进来。
      “嘿嘿,你起好早啊。”
      舒窈微笑,不答话。
      “我看了通告表,今天没有我们两个的戏份。我们要不要去剧组里面玩?”
      通告群里会发布次日的通告表。
      拍的哪一场、出场角色有哪些、天气情况、化妆时间,都历历在目、一览无余。
      剧组根据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运转,这几天拍的是前朝戏份,老皇帝是特邀出演的,赶紧拍完了他的戏份好杀青。
      对这位老前辈,她上辈子有所耳闻,不太感兴趣。但观察一下这个剧组的现场还是有必要的。
      “好呀。”舒窈点头了。
      年轻女孩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快,一个热情,一个忍耐度强,两人靠剧组出入牌进了现场的时候,已经手挽手肩并肩了。
      上戏的人多,专辟了一进院子搭了棚子做化妆室。李禾饶有热情上去一个个叫姐姐——之前拍摄定妆照的时候已经打过照面了。
      其实这群也刚从化妆学校出来的小女孩未必比她俩大,资历也并不深,听了几句姐姐自然受用得很,苹果肌就没松下来过。
      化妆室里专门置了很多冷风机,游走了一转,李禾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
      再挽上舒窈的手,凑到她耳朵旁,李禾得意地汇报着刚刚打探到的情报,“今天那边是滕导亲自在督戏,咱们去看看?”
      舒窈眼睛一亮。

      水边一条长长的回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看起来古色古香岁月静好。
      巨大的摇臂高高的举起来,轨道围绕着亭子铺了一圈,拍不到的地方。地上拖着的粗线肆无忌惮畅通无阻,连接到监视屏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普通男人,T恤皱巴巴的,logo再大也让人怀疑是高仿。戴着眼镜也看得出来脸很臭。执行导演老吴坐在他身后一点。导演助理小高站在一旁人堆里,应该都是场务人员。
      李禾和舒窈都不敢凑过去。
      穿着玄色长袍的老皇帝,沉着脸入了画,坐在了亭中小几面前。站在他身后的诚惶诚恐的不是宫女,而是两个服化工作人员。
      她俩手快眼快地为皇帝整理了衣着,确认发型和妆造没问题,然后火速出画,好让监视屏前的滕导一干人能确认。
      老吴探身问了问滕导的意见,确认无误后拿起喇叭说,“妆造没问题,导助,讲戏。”
      小高便拿着剧本跑上去,对皇帝比划着讲解起来。

      隔得有点远,现场又嘈杂,机器和空调扇混着知了蝉鸣,俩人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
      老戏骨入场后,李禾的目光就一直专注地跟随着他,透过多重阻隔看过去,喃喃道:
      “他真的好有气势啊,坐在那里,感觉比电视剧里看起来还要威严。”

      讲完戏之后,滕导拿着对讲机,下令。“开拍。”
      老吴接着说,“三,二,一。开机,开始。”
      一共也没两句台词。顺了两遍就过了。都只有不到一分钟。一叫停,化妆师便冲上去确认皇帝的妆造——太热了,补光板反射着,穿着厚重的戏份,坐一分钟便洇出满头的汗。
      滕导和老吴确认了上一个镜头,通过了,场记便记录下来,上一条的场号镜号条数。
      接着就是摇臂拍一些没有台词的镜头。起幅是亭台屋檐的一角,落幅是皇帝看向镜头的冷峻一眼。皇帝坐在中间,任由机器一遍一遍地从天而降扫到他的脸上。
      久而久之,舒窈都觉得他那瞪向镜头的一眼杀气有如实质,是滔天的怒气与不耐。

      两个人看了半个小时,李禾也从心潮澎湃变得兴致缺缺。
      回酒店的路上,李禾苦着脸:“为什么感觉拍戏好无聊啊。”
      舒窈笑:“你以为是什么样啊?”
      “还以为会不停的飙戏,很刺激。”
      “电影中又不是每一个镜头都在飙戏。而且老皇帝又不是我们片子的主角,他飙戏的戏份也不多吧。”
      李禾叹气。
      “你要是想看精彩的,下次影帝拍戏的时候咱们来看看吧,可能还能偷师学点表演技巧。”
      “好!”李禾抬头,又兴致勃勃。“我从今天开始关注通告表!”
      李禾是演宫妃的,还得学习一些礼仪技巧。剧组专门安排了老师,每天下午在酒店大堂给她们突击。下午的时候李禾去上课,舒窈独自呆在房间,就开始揣摩自己最主要的那场戏。
      夜宴。

      这是一场宴会。
      宾主尽欢,觥筹交错。
      宽袍广袖下,一杯杯美酒被倾覆。年轻的帝王坐在主位,睨着满座高朋。
      宴上美姬林立,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他醉了。年轻的帝王,斜倚着案几,打量着满座宾客。
      满座臣子,有他最亲近的心腹,有他最放心的兄弟,他的老师,他的伴读。此时一个个满面红光,或卧或立,盘成一团,盯着场中。
      一位乐姬正在跳舞。

      这些是这个国家的脊柱。一个月前,他将至亲的胞妹送去和亲。两天前,胶着的前线送来密报,敌国大军再次蠢蠢欲动。
      消息被他压下,今日太后大寿,这场聚会,既是家宴,也是……
      胡姬开始奏曲,弦曲极美,听得大臣们开始摇头晃脑。

      胞妹在敌国受辱,百姓水深火热,前线将士们一腔孤勇,精忠卫国。而在坐的各位,或许早已通过各自的线报得知情况,却无人挑破平静。
      年轻的帝王站了起来。
      “诸位——”他想说点什么。
      帝王环顾一周,群臣停止摇晃,一双双带着醉意的脸庞无辜地注视着他。
      胡姬曲声戛然而止。
      满殿皆静,只有殿前胡姬身上的珠翠,不甘心地来回叮当,仍有余韵。
      气氛凝滞了,谁若是打破此刻的盛景,谁便是罪人。
      帝王仿佛被一双双目光烫着了,他浑身一激灵,像忽然回魂般的。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年轻的帝王慢慢地跌坐了下去,摇了摇头。
      群臣放松下来,几声嘟囔,一阵轻微的骚动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场中的乐姬身上。

      这位乐姬是乐馆近年所培养的最好的乐师,宫廷乐师,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一流。意识到气氛的放松后,她又转而拨动琴弦,开始弹奏大家最爱听,也是乐馆教习次数最多的太平歌。
      “苍穹所在,皆我左右,
      长戈短剑,疆岸驻守。
      跃马扬鞭,猛舰坐舟,
      惊堂投筹,威武一吼。
      累朝铸此,煌煌宇宙,
      歌舞升平,文章锦绣。
      江山通达,九万里风流,
      谁不仰我,开辟混沌,巍巍神州。”

      乐声在宴会上流淌,甚至有了余音绕梁的趋势。众臣沉浸在这欢快的乐曲中,有文思泉涌的臣子发了诗兴,唤人传了纸笔,准备歌颂一番这难得的盛世,好使自己青史留名。
      于是胡姬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弹着、奏着、唱着。
      她掩住不耐的情绪,抬头偷偷的去窥殿上帝王的面容。英俊的帝王卧在榻上,一壶一壶地灌着琼浆,看上去有些孤独,又有些落寞。
      许是醉了。
      看了一会儿,她收回迷茫的眼光,低头细抚琴弦,沉浸进去。

      诗已做出了几首,也有了些赢得满堂彩的佳作。
      史官立在廷下,记道:这是一场君臣俱欢的宴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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