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眼万年 ...
-
1998年“呃。。。大家好,我是徐小凝。”
我站在这个陌生班级的讲台前,目光扫过下面二十几双陌生的眼睛。
“课余的时候喜欢写作、画画、弹琴,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未来的一年,请多关照!”
班主任曹老师随便指了个空位让我过去,我穿过层层桌椅,用尽量优雅的姿势一屁股坐下去,然后开始打量四周。
这所学校果然名不虚传,规模几乎可以比得上大学,光是操场就有三个,教学楼分为AB两座,还有实验楼、体育馆、游泳馆、图书馆。。。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向窗外止不住地张望。
“要不是爸爸调到国立大学教书,我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能来这里念书吧。”
周围的同学也在偷偷打量我,他们的眼里无一不写着好奇、还有属于十八岁天真烂漫的友善。我有些腼腆,局促地低着头,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在何处。前面的女孩把头扭了过来,她很瘦,眼睛大大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用十分“女主人”的声音热情地说道:
“我是孙梦笛,班长,叫我Mengdy就好,欢迎来到国一高!”
我条件反射抬起头,回应道:
“我是阿凝,你好。。。”
然后我们两个还假模假样地握了握手,Mengdy冲我挤挤眼睛。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学校是不是特别漂亮?我跟你讲,我最喜欢的就是门口的那条的花廊,据说那是1969年建校的时候就有的!哎你刚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喜欢弹钢琴对吧?噢好巧哦,我男朋友也喜欢,它是一个乐队的键盘手。”
“是校乐队吗?”
Mengdy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骄傲:
“不是,他们的乐队叫‘一只瓜’,比校乐队有名多了,那个主唱真的很牛,是咱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天才,‘品学兼优,在音乐方面还很有才气。’校长就是这么表扬他的。喏——就是那边那个男生!”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男孩正埋头在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挠挠毛躁的头发,他的手指不算纤细,却骨节分明。也许是听到了Mengdy在讲他,他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浅浅的脸红、浅浅的酒窝。
诶!!!!
我直接裂开!
印象中的“天才”不是这样的啊!不。。。不是应该带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呃。。。要有棱角分明的脸,然后。。。哎呀总之“天才”怎么可能这么可爱呢?
我推了推Mengdy:
“喂,他叫什么?”
她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了:
“他呀,他叫林俊杰,我们都叫他小林,算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吧。。。但是又没有有钱人家小孩的傲气,对待朋友很真诚的!就是有点害羞,嗯,非常害羞。”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耳根好像有些泛红。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Mengdy接下来说的话,我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国一高的午休时间是12点到1点半,在Mengdy的介绍下,我和班里的姑娘们很快熟络了,然后就是几个校队的男生过来和我打招呼,我有点意外,这儿的同学比我想象的热情。我在心里默默给这一天打了一个良好。
吃过饭,Mengdy便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
“喂,下午第一节是空课,老班出去教研,想不想出去溜达溜达?”
我挑了挑眉:
“你是说。。。翘课?”
她也学着我那样邪魅地笑了笑:
“可以这么理解。。。”
正午的阳光正耀眼,校园里四处是叛逆的躁动的青春的影子,有手牵手散步的小情侣,还有球场上激烈角逐时的呐喊声。我们俩鬼鬼祟祟地绕道图书馆后身,Mengdy轻车熟路地搬开花坛围墙前的石板,原来是一个将近一米高的洞口,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说我好歹是个班长。。。”
我掀起裙摆,蹲下身子匍匐着爬出学校:
“哈哈哈哈哈哈我会记得告发你的!”
这个城市比我原先居住的B市热闹多了,Mengdy发誓要让我这个“村里妞”涨涨见识,于是便带我去了全市最热闹的集市——早上是市场,白天和晚上是小吃街。道路两旁时刻有诱人的香料味随着炊烟飘进我的鼻子,我苦着脸望向她,她也一脸无奈地瞅着我,不用说,我们都是在后悔午饭吃得太多,今天这条裙子本来就挤,中午吃个六分饱就已经感觉到小腹被弹力绳紧紧厄住,哎,当女生也太难了吧。。。
但最后在Mengdy的强烈安利之下,我向辣椒螃蟹妥协了,随后便是炒稞条、肉骨茶、沙嗲。。。
“这也太好吃了吧!!!”
我一边被辣的眼泪直流,一边无比崇敬地望着Mengdy: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了,要是再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别忘了我。”
Mengdy正忙着扒虾呢,嘴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虾肉,她敷衍地答应了我几句,我心满意足地把手擦干净,偷偷掀起衬衫把裙子的拉链拉下去一点。
“啊!可算得劲儿了!”
这便是我来到这座城市后的第一天。
堪称完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适应了国一高的生活——每天各科老师轮番的考试,如山的题海,但我并不讨厌学校的生活,不是自夸——我是个好学生。这所学校里高手如云,但这并不能使我退却,我从不否定自己骨子里带着的倔强。更何况,成绩好,是18年来我身上最大的标签。
俯身、拔笔。
唯一横在我前面的便是那个叫林俊杰的男孩,老师说他早就被保送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即使他长着一张与“天才”毫无关系的奶乎乎的脸,但他就是与众不同,好像学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值得一提的是,他一点也不偏科,不像其他的男孩子一到文科就报废,既有着敏锐的思维,也有着细腻的情绪与对文字超常的敏感。
我的好胜心从未如此蓬勃,我渴望考得更好,渴望更高的分数,在那块长长的大榜上,与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一起傲视群雄。
一次大考结束后,下午是没有课的,老班把我叫去了办公室,我有点蒙,但印象中她是很喜欢我的,可她今天的确是对我亲切的过了头,笑意盈盈地请我坐在沙发上,还特意打开了电扇。
“徐小凝同学,你虽然是后转来的,但经过一个月的学习,老师认为你已经充分地适应了我们国一高的生活,这次你的月考成绩是年级第二,虽然林俊杰同学总分比你高了2分,但你的语文成绩是全市第一名——”
她停顿了一下,我有预感。。。
“——于是校方决定把第二个国立大学的保送名额送给你!”
她说着说着自己激动得站了起来,
“这样一来,咱们班就有两个保送生了,老师没有别的想说的,真的就是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你这个女孩子不简单,相信你的未来一定会是无限光明的!”
我瞪大了眼睛,老班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我迷迷糊糊地跟着点头,直到走出办公室,我的腿还是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朵上。
很快,我被保送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校,我瞬间成为了焦点人物,走在走廊里甚至有小学弟学妹拿着作业本要我的签名。Mengdy更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课间休息时,她便拉着我往六班走,
“乐队的人都想认识你呢!”
我不由得开始慌张,那样慌张,甚至说不出缘由。Mengdy拉住我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哎你们赶快别聊了,介绍一下,这是徐小凝,没错就是保送的那个!!!”
这就是他的乐队,由四个男生组成。一个高高瘦瘦的,应该是Mengdy的男朋友,站在最外侧的胖胖的,还有一个男生长得很帅,嗯,林俊杰站在最中间。
他知道我被保送了吗?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国立了!他会开心吗——他怎么可能开心呢,他应该是点点头,没有表情、或是敷衍地笑笑:“我知道了。”然后低下头写写画画(我也是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纸上做题或是草算,而是在那写歌,天知道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写歌,甚至不用一架琴的辅助)
Mengdy戳了戳我,意思是让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撩了撩碎发,能够想象那一定是做作极了,但我是没有办法的,我的肢体动作已经僵硬到不受控制:
“嗯。。我是阿凝,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太蠢了,我想我可能是脸红了。
Mengdy笑嘻嘻地对旁边几位说道:
“换你们了!”
那个胖胖的男孩子整理了下衣服,憨憨地笑了一声:
“呃。。你好。。。我是洪磊,在高二【3】班,呃对。。。就是四楼左面走廊最里面那间,然后。。。我是乐队的鼓手。”
旁边的帅哥很小声地提醒他:
“人家已经转来一个月了,知道三班在哪。。。”
洪磊更囧了,抓了抓脑袋,我也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长相帅气的男孩突然夸张地咳嗽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阿凝,哎你同意我这么叫吧?我的名字是刘楚扬,高二【6】班的班长,乐队的贝斯手,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多关照。”
面对他突然伸出的手,我十分象征性地握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好黏。赵省身在Mengdy的催促下开了口:
“我是高二【6】班的赵省身,键盘手,这是我女朋友,嗯就这样。。。”
我一边礼貌地向他们每个人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挠了挠头,害羞地笑着,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孩能笑得这么可爱。
“阿凝,你好。”
我瞪大了眼睛,连吞了好几口口水,他看了我一眼,但瞬间就移走了目光。
“我是林俊杰。”
我们都在等待他的下文,可是,没有下文了。他又开启了飞行模式,低着头笑眯眯地不说话。
【气氛尴尬。。。】
能看出刘楚扬是乐队里最活跃的,看到气氛一点点结冰,他开始卖力暖场:
“哎小林,咱们刚才讲到哪了来着?你是不是说下周咱们在猪头酒吧有个演出?”
他抬起头,捋了捋刘海,微微皱眉:
“好烦,曲儿是写好了,但填词。。。嗯,不太顺利。”
洪磊提议:
“Mengdy,要不像上次那样,还是你上?”
她罕见地直往我身后躲:
“不可能不可能,上次的那个词你也不是没见过,那真是。。。一言难尽。而且小林也不是很喜欢。”
她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到:
“阿凝来,对,让阿凝来,人家语文那是杠杠的,让她来一定行。”
林俊杰没支声,只是低头来回踱着步。
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非常想。
“我愿意试试!”
事后,我冷静地回顾了一下,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一千个理由拒绝,至于为什么答应,那只能解释为头脑发热或一时冲动。又或许,只是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印象,不只是一个名字和“学习成绩还蛮好”的评价。。。
阿凝,你一定要写出漂漂亮亮的词啊!
临近放学,他终于把曲拿给我了——五张打印出来的黑白五线谱模版,上面用油笔描摹着排排的音符和一些节奏表情的注释。即使那时的我们对彼此是如此陌生,但也许这就是本能,让我如此确信——他的字和他的人很像,偏圆润却在个别撇捺处有些棱角,让人联想到那种试图隐藏的狂妄与不羁。
回到家已经是将近7点了,伊丽莎白立刻热情地围了过来,我放下书包:
“小白,我回来啦!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男孩,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给他的曲子填词,我还没有想好要叫这首歌什么名,而且会担心他不喜欢我的歌词,哎,他有点难懂,又太优秀了,你姐我还得努力啊!”
伊丽莎白趴在我脚边,对我的袜子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你可能会喜欢他,如果你俩有机会见一面的话,不过我得告诉你,他真的很害羞。”
妈妈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也是一名自由职业人,不用坐办公室,基本上是呆在家里工作,偶尔泡泡咖啡厅,但经常出差,因为要赶着参加各种时尚秀。
今天的她是在家的,正在厨房做晚饭,我瞄准了一边台面上放着的草莓,拎着书包走过去,刚想偷一颗尝尝,她却突然回头了,母女俩四目相视,我尴尬地挠了挠头,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徐小凝,先洗手再吃!”
我把书包扔在地上吐了吐舌头。
“妈,有个消息。”
她一边把瓦斯关掉,一边从柜子里取出碗和盘子。
“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脸上浮起一丝狡猾的笑:
“我被保送了!”
咣当一声,妈妈的手滑了,碗落在台面上,但没有碎。
“你说什么?”
我语气里满是得意:
“您的女儿徐小凝,被,新加坡,国立,大学,保送,啦。”
她先是不敢相信,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没有一句话,就这么紧紧抱着我,过了很久,她清清嗓子:
“我想我们应该给爸爸打个电话。”
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歪着头仔细地看着我,眼里闪闪的是泪光:
“都大姑娘了,哎,都大姑娘了。。。”
我帮她擦去眼泪:
“哎呀别伤感了,这不好事吗?”
妈妈笑了:
“嗯,真是好事啊!今晚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我拎着书包回到房间,立刻摆好架势,坐在钢琴前,把那五张琴谱摆好,门外的妈妈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扯着电话跟爸爸兴奋地描述,说着说着甚至高兴得流了眼泪。她总是这样,像个小女孩一样爱哭爱笑,电话那头爸爸应该也是开心极了吧,他的女儿可以到他教书的地方读书。。。
我笑了,扬了扬眉,望向窗外,日落黄昏,光阴眷恋,正美。我调整坐姿,开始摸索旋律。我的脑海是放松的状态的,那些画面,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完全不受控制。
“中午的食堂是乱七八糟的,但我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的身影,就在我的右后方,和乐队的朋友们坐在一起。他很爱笑,笑起来像个米老鼠一样可爱。。。”
笑容一点点浮上我的嘴角,继续在键盘上探索,拨开云雾,主旋律逐渐清晰。
“他带耳机吃饭的时候更可爱,头跟着音乐晃来晃去,我经常有冲动想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问他在听什么,但绝对没有勇气和分享同个耳机。。。”
如果这算是一种直觉,那么我可能是懂了。
我跳下琴椅,跑到书桌前,随便抽出一只油笔,撕下一张稿纸,开始书写。
排排的句子从我的笔尖流淌出来,我甚至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再一次确认旋律。
我只是一个渺小的记录者,用我并不流畅的文笔记录下我在18岁某一个黄昏听到它的感受,并不是唯一的解法,但在这一刻,它是最优解法。
“这首歌会很好听,好听到头皮发麻,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你一步步往里走,直至最黑暗的地方、直至灵魂深处、直至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轻松却始终带着不言的悲伤,就像。。。小王子眼中没了玫瑰的星空,或是,少了某一朵花的花海。。。”
《花海》
曲·林俊杰 词·徐小凝
花海就是解药即使没有受伤
一个人一片海那样子多浪漫哪怕偶尔沾染灰色的尘埃
我想
那片花海的月亮你的歌声回响在我耳旁
当夜空洒下星光未来不会再迷茫
故事总是这样现实却很嚣张
面朝心中花海的方向
你或许还在站在远方对我笑
那片花海的月亮你的影子依靠在我肩膀
当夜空洒下星光未来会更加明亮
开始总是这样结局却很嚣张
面朝心中花海的方向
你已经离开 消失在人山人海
时间会是解药不论有多少伤
一个人一片海那样子多孤单因为永远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挣脱黑暗
。。。
那片海依旧在绽放那株花却没了去向
忘不了放不掉就投降
只有花海的月亮才能超越时间去领航
花瓣在空中飘扬像你的微笑
你总是这样讲却偷偷地退场
面朝心中花海的方向
你已经离开 也带走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