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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相协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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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
沙枣林里响起一声响亮的鞭音,接着是“沙沙拉拉”一阵细密的声音,伴着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如最美妙的音乐一样,让坐在马背上的李世英不觉醉了心神。
自从两人表明了心迹,李世英恨不能天天都见到梓月,而恰逢朝廷无事,边境安宁,皇上去远在郁兰的夏宫避暑,还未归来,他也正好有时间,天天从早到晚陪着她。
今天一早,他趁天色未亮,就和乌利一起接梓月出了公主府,骑马带她来到兴庆城外乌利的家乡游玩。此时,梓月、乌利以及乌利的几个堂弟、堂妹正一起在沙枣林里拣沙枣,他则守在一旁饶有兴味地观看。只见乌利手拿一条牛皮续成的长鞭,抡圆了胳膊用力向树上抽去,一鞭过后,沙枣伴着小而圆硬的沙枣叶子,便如雨点般落下,掉在欢笑着的梓月和几个孩子身上。
梓月手里提着芨芨草编成的小篮子,嘻笑着和孩子们比赛拣地上的沙枣,乌利看她手脚远不如那几个顽皮的孩子利索,眼看就要落后,每打几鞭子,就弯腰拣一捧,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梓月的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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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月记挂着李世英,只玩了一阵,就将篮子里的沙枣分给孩子们,自己只留了几捧兜在裙里,轻快地向他跑来。李世英翻身下马,把气喘吁吁的她接进怀中,温柔地将几片沾在她乌发上的沙枣叶摘去,再双手环紧了她的肩膀。看着她脸色因为兴奋变得绯红,全没了几天前让他心痛的苍白,十分欣慰之下,也有几分自责,怪自己没早点将这个小姑娘带出来散散心,而是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冷冷清清的小屋子里,不知道她是如何捱过那样寂寞的日子的。
这个问题李世英也曾问起,梓月却不肯给他添烦恼,只说如今能和他相守便是最快乐,从前的种种都自然值得,又何必再提。
“世英,你尝一个好么?”
梓月将沙枣用自己的衣襟仔仔细细擦干净,递到李世英嘴边,只见他含着笑意,将果子吃到嘴里,眼睛却一直看着梓月的脸,让她更添一层薄红。
“呜——涩!”
忽然之间,李世英脸上幸福的表情消失了,他紧紧拧起了眉毛,直挺的鼻梁也皱了起来。
梓月一霎时只觉得不知所措,接下来,她立即明白,原来自己特意挑给李世英的那颗又红又大的沙枣,居然是个还未成熟的,而未熟的沙枣非但不香甜,反而有种十分干涩的味道。只有那种不太好看,皮上挂一层沙子般的白霜的沙枣才最好吃,乌利刚刚教过她的,偏叫她忘了。
“快,快吐出来啊!”
李世英却没有吐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他低头,吻住了梓月的嘴,顿时,那种涩涩的味道,混杂着他浑厚的气息,冲入梓月的口鼻,她心中如装入了一只小兔子般狂跳不止,身子却抵挡不了甜蜜的诱惑,软软地依靠在了李世英身上,先前提着裙子的手一松,裙兜里的沙枣无声地滚落一地……
也不知吻了多久,李世英才放开颊上一片红云的梓月,笑眯眯地对她低声耳语:
“那么难吃的东西,罚你一同品尝。”
梓月羞得不肯抬头,这样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一旦得到了她的心,居然也耍起这样甜甜的坏来,让她心中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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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之远即将随皇上一起,启程从夏宫返回兴庆,听说了二人的消息后,他击掌欢呼,再也没耐心等李秉凉装扮那些从各地搜罗来、准备带回兴庆的美女,一个人快马先回到了兴庆。
李世英和梓月见到他,竟然都有一丝难为情,何之远看到连李世英这样平日不苟言笑成熟稳重的男子,也破天荒显出一些小儿女作态,让天性戏谑的他不禁连连打趣好友:
“李世英啊李世英,情长气短,你也终究难过美人关啦?早知是你心里挂念,却不敢向梓月姑娘明示,这前半年,我就该趁你畏缩不前,把梓月姑娘据为己有啦!”
李世英自有风度,含笑不语,低头端详手中握着的梓月的一只纤巧的小手。倒是梓月口齿伶俐,心急地替心上人打抱不平:
“不怪世英,他有他的难处。”
“原来都叫上‘世英’了,难怪要口口声声维护,罢了,罢了,我势单力薄,怎能说得过二人?”
何之远夸张地垮下肩膀,作沮丧之态,梓月知道上了他当,赧然而笑。
“这是……”
李世英本来摸着梓月的手腕,竟探出一件异物来,卷起她的衣袖一看,贴着手腕系着一根玄色的丝带,一只小巧的刀鞘被带子缚在手腕上,鞘中一把匕首,正是他初识梓月时她用来防身的那一把。梓月也不打算掩饰,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自己拔出匕首,放在李世英掌心。
“这是我爹爹送我的,自己随身带着,防身用的。”
“你现在用不到了。”
李世英微有不悦。
“嗯,现在有你在,就不用了。”
梓月乖乖地点头,用另一只手和牙齿,解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带。
“梓月姑娘,这把刀子好生奇怪。”
何之远不理会两人话外的深意,只全神贯注地看李世英手中的小匕首。
果然,这只匕首的刀刃不似寻常,只有一指宽,刃不带尖,而是平厚的,且不怎么锋利。刀柄倒是常见的镶钿嵌银丝的牛角,只不过做工格外精细罢了。
看二人好奇的神情,梓月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这本是一把画壁画时所用的刮去错笔的小刀,只不过我这一把是爹爹的好友特别为他而做的,比真正的画匠用的贵重一些。”
梓月说着,却忽然想到爹爹的早逝,以及自己几年来的颠沛流离,最后竟只剩这一件亲人的物件,伴在自己身侧。她神情一黯,喉咙中一阵哽咽,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梓月不愿意李世英为自己担心,更不愿意他追问自己的过去,急忙装作为何之远倒茶,慌乱地转身出门而去。
何之远还在把玩匕首,李世英追随梓月的目光,却把她突如其来的哀伤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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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好?”
玉安端坐在一尺见方的铜镜前,一边让身后的侍女为她梳头发,一边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冷冷地问垂手而立在门口的乌利。
“她……梓月姑娘……是好人,她和驸马都是……都是……都是真心的。”
“你看的,应当没有错。”
玉安无力地摆摆手让侍女退下,她伸手把背后的头发都拉到前面,看到自己的青丝中又添不少白发,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她不恨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埋怨,一切皆起于因果轮回,因缘际会,又何从恨,何从怨?
“配得上世英就好,该有人对他好,只是痴心是苦,神佛难渡,看各人造化了。”
“公主,您……”
“我没事。我明儿去黑水城,这一次想多住些时日,你不用特意向驸马禀告,他若问起你再回答就行了。”
“是,公主。”
“退下吧。”
玉安默默地对镜叹息,红颜易老,肉身毁败,用不了两年,她就该满头银丝了吧?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才不过二十三岁。世上的事情她已参透了许多,若非还有一丝牵挂未了,若非还有一点尘念未断,她早已经能够释然地遁入空门了吧?世英的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该不该就此安心呢?那点未断的尘念让她的心揪痛了一下。
听到乌利开门的声音,玉安缓缓地起身,对着将要退出屋子的乌利再一次说道:
“照顾好世……驸马。”
“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