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临》影九六

4、第 4 章

　　啪！
　　顾北往灰迹斑驳的木质茶几上丢了块U盘，抱臂斜靠在墙上，面部轮廓俊俏生硬，眼底阴沉冷漠，犹如一尊铁面无私的雕像。
　　“上班时间你怎么跑家里来了，忘带东西了？”
　　顾临看上去刚洗完头发，短发蓬松柔软的垂下来盖着一点额头耳朵，比他平时吹立起来露出额头更显小。
　　抬眼注意到顾北的表情不太对，顾临狐疑伸手去够，心里想这个弟弟的脾气近年真是越发难以捉摸了，小时候明明那么乖巧的。

　　“这是什么......”
　　“3月29号下午3点10分，你和边昆出现在锦绣家园小区门口的监控记录。”顾北眼睛一动不动，严丝合缝的捕捉他哥的神色，“锦绣家园和你平时的活动区域隔了三条街，请问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那吗？”
　　悬在上空的指尖猛然顿住。
　　顾临散发着阳光晒过被子的好看笑容消失了，没碰物件，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来，脊背随意往沙发一靠。
　　“边昆是谁？”
　　——他果然不承认！
　　“车祸死者王宇的上线，已查实在他家门上留下过指纹。”
　　“有指纹就一定是毒贩吗？”
　　顾北语气接近咄咄逼人，顾临却依旧平静。

　　“警方已经在锦绣家园附近秘密监视准备实施布控，只要抓到他二次贩毒这就是证据！”
　　“你有证据抓我吗？”顾临打断道。
　　顾北一愣。

　　顾临露出几分嘲讽、挑衅，甚至有些悲悯的眼神看他，“顾警官，不是想当然所以然觉得是谁就是谁。监控显示我和这人近距离接触了吗？我到那只是去买东西，难道仅仅出现在同一画面也能定罪吗？”
　　“买什么？”
　　观海路商业圈高楼林立，什么东西需要跨越三条街去买。

　　“门票，下周六魔术表演秀的门票。”
　　“网上和观海路的报刊亭都售罄了，锦绣小区那边知道的人少，还有剩余。那两张票现在还放在陆号公馆吧台内侧抽屉里。”

　　“副队，按照你的吩咐搜过了，吧台抽屉里确实有两张魔术表演门票。”走到一半莫名又被副队长一个电话支回去的李超，半句怨言不敢有，流畅汇报完毕后，见听筒里没动静，“北哥？”
　　“好，知道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咳。
　　李超盯着被挂断的手机，懵圈的摸着脑门，“......什么情况？”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顾临侧头饶有意趣的眉目盯着面颊泛红的顾北，“既然怀疑我到这份上了，你不用避嫌吗？”
　　“我上大学和参加工作的时社会关系没写你名......”
　　顾临和顾斌在亲生父母去世后由杨越代为抚养，而真正被杨越走正规程序收养的只有顾北。严格意义上讲，顾斌顾临和他们父母在同一个户口本，杨越和顾北在一个户口本。
　　顾临一副显然是装的恍然大悟的表情，赞叹道：“好啊，相当的好。”
　　“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当时死活不同意我才......”顾北急忙站起来辩解，谁知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

　　杨自强.暴跳如雷的吼声通过无线电波传进耳朵，“顾北你小子跑哪里去了！？马上滚回来！边昆上线了！”
　　电话还没挂就扭头喊：“程勇，丁安，还有禁毒支队的小刘小赵，申请配枪跟我去锦绣小区！”

　　顾北把U盘揣回兜里出来时，李超刚急匆匆赶到。
　　“顾副队！我听杨队长说——”
　　“我知道，你留这里。”顾北按了一把李超肩膀，在寒风中扭头瞥了一眼一楼窗户，压低声说，“进去把102里面的人给我盯好了，他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有动向立刻想我汇报。”
　　李超马上立正站好，“是！”

　　锦绣家园小区是一片相对现代的公寓，共六层。很贴合单身住房理念，单户住房面积不大，楼梯在一侧，一层四户交错分布，并不是门对门的设计。
　　几名刑警、缉毒警鱼贯钻入小区，行动利落的登上目标楼层五楼。
　　丁安作为刑侦支队唯一的女警，这时候往往能派上大用场，抬手敲门掐着嗓子道：“有人吗？居委会！”
　　程勇和顾北贴近耳朵听，里面却丝毫没有动静，丁安又喊了一声，眼神请示接下来怎么办，杨自强抿唇沉思片刻，抽出警棍打手势：“准备破门！”
　　警棍哐！哐！三两下把门板捅出个窟窿。
　　与此同时，间隔不超过一秒，顾北熟练的从后腰抽枪，标准姿势举起，“不许动——！”
　　室内空空如也。
　　警察迅速清扫屋内各个角落，随后几人分别从不同房间里出来，面面相觑的对视：“没人？”

　　屋内弥漫着一股闭塞发霉的味道，茶几上随意堆放着各种大小包装的白色粉末，完全不忌讳被人看见。厨房台面上罗列着吸食毒品用的工具，厕所里还吊着一盏特殊材质的高温烘烤灯，摊放炙烤烘干受潮的白｜粉。
　　程勇啧啧感叹：“霍，这灯不便宜！”
　　禁毒支队的警察马上开始取证收集，按种类数量进行分装统计。

　　“海洛｜因三千克，高纯度冰｜毒一千三百多克，LSD和PC.P各种片剂五百克。卧室暗室隔间里搜出一支土制手.枪以及几发子弹。”
　　——敢情一年多没出现毒品犯罪的安逸全攒在这回一块爆发了。
　　顾北皱眉道：“这么多？”
　　“还是个全才，把能犯的罪都整齐全了，根本没带躲的。”郑涛上下打量道。

　　“大案子啊，准备汇报给局长上报省厅。”杨自强眼睛有些发亮，搞不好这次真能立场大功，给他职业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协查通告不能撤，继续让各大交通枢纽通过我们提供的照片堵人，这小子一定还在琴岛市内。”

　　顾北踱步到楼道口，任凭窗缝吹进来的冷风刺在脸上，点了支烟静静思索。
　　这么大批量的毒品存在时间不会太短，居然之前一年多都没被发现……
　　究竟是这群犯罪团伙隐藏的太好了，还是琴岛市的水太深了，无论哪一点都足够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还有今天的抓捕，这栋屋不似王宇家那样凌乱陈旧肮脏，某方面讲应该更容易勘验，可他们足足搜查了将近三个小时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边昆在锦绣小区门口的监控里短促的一闪而过，紧接着如同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导他们查案似的，这种被牵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杨队，边昆上线的消息是谁传回来的？”
　　“就禁毒的小赵啊。”
　　杨自强刚好从屋里出来，忽而脸色一变——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站了一个满脸惊悚的姑娘。
　　看到他们，战战兢兢后退了两步，扭头拔腿就跑！
　　“哎！站住！干什么的！”

　　顾北反应极其迅速，几乎在话音响起的同时马上转身回手一拦，手指却堪堪滑过那名姑娘的衣服布料！
　　屋内警察听到动静全都疾步跑了出来，片刻不停就往楼梯口追，“别跑！”

　　眼看姑娘已经砰砰砰下到三楼了，顾北略一寻思，直接拉开楼道的通风窗，北风呼啸着涌了进来，两步爬上窗台，手扶窗棱向下望了一眼。
　　随后他毫不犹豫纵身跃了出去！
　　杨自强大气差点没喘上来，眼睁睁看着不要命的小青年作死，一口脏话没忍住，“卧槽！顾北！”

　　黑色夹克外套凌风掀起，露出精悍的后腰，顾北一把抓住镶在楼体外的排水管，劲力打圈调整了半个姿势，对准三楼楼道的窗户一脚踹了上去！
　　哗啦——
　　玻璃混杂着风声粉碎，女声尖叫应声响起。
　　顾北整个身子裹着风利落的滑进来，顺势从腰间抽出手铐，一手钳制着姑娘的行动，另一只手咔嚓扣上，拍掉手腕蹭到的灰尘。

　　从楼道跌跌撞撞下来的程勇郑涛立刻上前按住她肩膀，“别动！老实点！”

　　几分钟后。
　　“你们干嘛抓我！我又没犯法！”姑娘扭动着身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自动抖成了一团。
　　“没犯法？没犯法看见我们你跑什么？”
　　杨自强瞥着顾北额角被玻璃片豁开的血口子，回忆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惺惺的收回目光，重新捡回威严开口，“说，叫什么名字，来干什么？”
　　刘嘉倪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半天才开口：“来找人......”
　　“找哪家，去敲门吧，”顾北半温不火道，“我们警察目送你进去。”
　　刘嘉倪：“......”

　　七八个警察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不好推辞，只能犹疑的半挪动着步子，身体一寸一寸往前靠，嘴里喋喋不停念：“其实他们说不定不在家，刚才电话没打通，要不我等会再......”
　　说着，转身又要往楼道里跑。
　　这次大家眼疾手快，七手八脚将人按住了。
　　“跑，还跑！你这小姑娘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跑得掉吗！？”
　　刘嘉倪干脆被按着脸贴在地，不停挣扎。杨自强摆摆手，让女警丁安押着人进去搜身，看有没有携带毒品。

　　十几分钟后，丁安出来对着十几双眼睛摇头，“连内衣也解开查过了，没有。”
　　这非常不合常理。
　　惯有的思维逻辑告诉在场的警察，这个小姑娘极大可能和这起贩毒案件有关联。

　　刘嘉倪坐在凳子上晃动着手铐，二十多岁青春年少的女孩满脸无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一双钢头警靴映在她眼前，她怔愣抬头，英俊肃穆的脸如同刀刻般冰冷，裹着戾气冲破玻璃按住她的威势还历历在目，不由得微微瑟缩。
　　顾北双手插兜，居高临下望着她问：“你敢不敢和我们去医院扫胃部X光？”
　　话一出口，几个警察仿佛有通感似的立刻都感到头皮发麻，同时想起刑事侦查教科书上令人恶心发指的四个字——
　　人体藏｜毒。
　　刘嘉倪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凄楚而怨毒。

　　.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摆在李超面前，顾临收回细瘦的手指，微笑坐在旁边，“李警官，请喝茶。”
　　李超立刻受宠若惊，险些惊诧的站起来，忙摆手道：“不不不，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实习生。”办公室给别人端茶送水的料，哪成想有一天还能有这待遇。
　　打从他进门起，顾临就非常善解人意的把手机放在他眼前再也没碰过，期间只翻看了几页书。
　　顾北一句话把他钉在这里。
　　他已经和人干瞪眼耗一下午了，眼看天即将擦黑，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不由得开始腹诽自己的副支队长。

　　顾临起身处理食材，见他踌躇犹豫要不要跟进厨房，笑着叫他，“李警官一块过来弄着吃点吧。”
　　见惯了市局凶神恶煞的领导，李超对于顾临这种斯文温和挂的人简直感激涕零，立刻起身跟过去，“您喊我小李吧。”
　　顾临低着头刮鱼鳞，苍青的血管脉络在雪白的手臂上格外明显，他眼皮很薄，基本没什么纹路，完全撑开时眼尾才有条细窄的褶皱，内双不很明显，是个典型的淡颜系帅哥。
　　这样的人非常抗老，三十也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顾警官平时凶吗？”
　　“啊？还好，”李超实诚回答，“副队学历高又优秀，刚来时冷冰冰的显得有点不近人情，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人其实特好。”
　　虽然这么答，但李超总感觉这话不应该由顾老板来问。
　　怎么显得他跟顾副队更熟，自己就跟个外人似的。
　　而且......顾临嘴角噙着的微笑，莫名有股打听自家孩子时的欣慰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