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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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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苒瞧着童天赐面上的神色,知他定是有些想法,于是低低地说:“天赐,你有所不知,毛球,它……它有灵性,旁人跟前它不去,偏却中意缠着我,倒是与三殿下无关。”
童天赐掩去眼底的情绪,笑着凑近,想摸一摸那银狐背上柔软的毛,谁知将将才把手掌移到它头顶上空,那银狐立即警觉地掉转头看他,威胁似的张了张口,露出小小的尖牙,肚子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两人自然看得分明,那是属于动物抗拒的本性,庄苒多少有些尴尬,柔声对毛球说教一番,将它从自己膝盖上放了下去。
她略歉疚地看了看童天赐,后者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坐了回去,“无妨,纵然好坏不分不知事,毕竟是个家养的宠物,有野性也是好的。”
这话里话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庄苒对他摇了摇头,毛球在她这儿,不定邵明阳也在附近,万一被听去了,对二人都是个麻烦。
毛球向来黏着她。前世的时候,纵邵明阳不待见她,他养的银狐倒是对庄苒异常地亲近,有时候隔得老远都能嗅到她的气味。就如此时,定是毛球感受到了庄苒的气息,才一路追着跟到卫尉府的。
她想把毛球送还给邵明阳,可是毛球毕竟是个动物,邵明阳也不可能把它关起来。银狐体型娇小,行动灵活,它随时可能跑到庄苒这边来。而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毛球这样缠她。
于情,庄苒内心自然也是喜欢毛球的;于理,这是邵明阳的宠物,她不想再和他有瓜葛,毛球必须回到邵明阳身边。
可是,庄苒无比矛盾,她不想和邵明阳再见面,但毛球自己不回去,可不得她自己找过去么?
抑或等邵明阳发现了毛球不见,多半也会猜想在她这里,要是他寻过来,二人不还得见面吗?
她心里纠结,看在童天赐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他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庄苒弯下腰去逗弄那银狐,忍不住道:“苒苒,依我看,不如我把它送还到秦王府上,免得日后生事。”
庄苒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童天赐腿脚不便,又与邵明阳无甚交情,且她与邵明阳之间的纠葛,无端再扯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去,对童天赐更是一种不公。
童天赐看穿庄苒眼中的犹豫,嘴角划开一个苦涩的笑意,有些落寞地低垂着眼,轻声说:“苒苒,其实,你还没有放下吧。”
他本以为这次庄苒从地牢里走出来,应是已被邵明阳伤透了心,可是端见她对着那银狐的神色,便知她忘不了。
可那银狐说到底,只是个牲畜——童天赐眼神有些恍惚。明明,他感觉到庄苒态度的软化,过去她从来也不会耐心主动地跟他讲这么久的话,她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只放在那一个人身上。可这次她从狱中出来,整个人沉静了许多,对他也从漠视变成了接纳。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有机会的,而他确实等到了这一天。
可为什么,就在庄苒打算打开心结的时候,这银狐,意味着那两人消磨不掉的过去的银狐,又偏偏要在此时出现呢?
“天赐,你错了,我同三殿下再无可能,”庄苒缓缓摇头,声音不大不小,听来却坚定无比,“有些东西,一时忘不掉不假,却只要时间够久,我总能忘得干净。”
童天赐望进那一双仿若蒙上一层灰的桃花眼中,只觉里面尽是萧索,还有深沉的寂冷。像是用血水凝固了一样的,决意。
他亦颔首,微笑起来,“好,我等你。”
“真是好生感人的一幕,”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紧接着是皮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一声一声仿佛都割在庄苒未愈的心口上。门口处现了一个挺拔身影。那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着一身月白色素面长袍,面色有些阴冷,逆着光影,那精致的、刀削斧凿般的凌厉轮廓愈发显得幽沉,“本王都差点被感动了。”
童天赐瞧着他,因为一坐一站的缘故,他需要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人,气势上却不显得低弱,不卑不亢道:“秦王殿下有何指教?”
庄苒垂下眼角,她估得没错,邵明阳的确在附近。
邵明阳只瞥了一眼童天赐便没再看他了,那目光太过轻视和不屑,似乎童天赐并不值得他开尊口一样。
他的视线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最终还是落在了一旁侧开身子、旁若无人逗弄毛球的女孩儿身上。她的气色比那日所见要红润些,甚至还上了妆遮住了些许憔悴,是因为要见她身边这人么?
邵明阳口中逸出一丝冷笑,拍了拍手心,“毛球,过来!”
毛球享受着庄苒温柔的抚摸,听闻主人的呼唤,懒洋洋地扬起脖子看了门口的男人一眼,尾巴敷衍地摇了一摇,且算是回应了。
邵明阳面色愈发沉了下去,却对此并不算十分意外。他这宠物一直就是缠在庄苒身边,对他这个主人远没有对庄苒来得亲密,只要毛球离开他的视线,十有八九就在庄苒这边,就像……
就像庄苒缠着他一样,他养的宠物,偏偏只黏庄苒一个。
邵明阳为自己头脑里的想法倏然一惊,这算什么?他微微弯下腰,尽力表现出和庄苒一般的耐心,“毛球,我们该走了。”
毛球低低地“嗷呜”了一声,却不对邵明阳的话做出他想要的反应,在庄苒身边翻转了身子,露出白乎乎的肚皮来,小爪子凌空挥了挥,似乎在对主人说:“要走你自己走吧!”
庄苒不消抬头就感到室内的气压又低了些,她长睫忽闪,伸出食指戳了戳那软软的爪子,柔声哄着地上兀自玩耍的银狐,“毛球,听话,你该回家了。”
毛球似乎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黑亮的眼珠在庄苒和邵明阳二人身上来回流转,好像不知该怎么选择才好。
气氛愈发尴尬,庄苒抬头向童天赐那里看了一眼,后者也和她对视,二人面上都露出了丝无奈神色。
邵明阳是什么人,立即敏锐地感觉到那两人之间无声的互动,似乎还有着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他倒是不知,庄苒几时和这个跛子关系这样好了?
他的眼神一寸寸变冷,迈开长腿就要向外走。
“毛球,”身后是庄苒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再无往日对着他那样不自觉的撒娇和亲昵,没有称呼,却分明是指向了他,“你不管了么?”
这是重生之后,她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毛球。
太久没有和邵明阳交流,她甚至有些拿捏不准该用什么语气和神情对他,但那些东西现在看来也无甚紧要……她只要学着习惯,习惯两个人陌生的距离就好。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心里也一片平静,静得仿佛在心里筑了一座死城。
邵明阳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耳边明明是她此刻古井无波一般的语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方才他在门口听到的、她坚定而轻飘飘的话语——
“我同三殿下再无可能。”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般在他眼前耳旁回旋,不断回旋。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再回头,只冷着嗓子道:“它缠你得紧,你便留着罢。”
脚边毛球犹傻乎乎地自顾自玩耍,殊不知自己已被主人转手于人。庄苒垂眸看着它。
不是不喜欢毛球,只是……
她实在是不愿再同邵明阳有一丝一毫的纠葛。
她原以为他定也是一般想法,可眼下他竟把养了这么多年的毛球留在她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仅是因为毛球不肯听他的话,是以他一气之下,将毛球丢在了此地?
庄苒默然摇头,虽然否定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和那可笑的感情,可邵明阳此人她还是知道些的,他不是个意气用事且会随意迁怒他人的人。
从前毛球也是一般黏她,他却也没说过要把毛球送给她的话,哪怕那时的她十分想要跟邵明阳之间有一个不可分割的羁绊。现下她主动远离他,再不敢靠近招惹,他终于如愿以偿,却又为何做出此举呢?
相安无事才是他们彼此最乐见的结果。庄苒心下暗自叹息,许是邵明阳见着童天赐在这儿,不好强行把毛球带走,便说着这话,多半等过几天毛球在她这儿腻了之后便会带它走。自己便也等着过些天,再找个机会,托人送回去罢。
理清思绪,庄苒起身,对着旁边的童天赐安抚地笑笑,他却面色微黯,似乎犹沉浸在刚刚邵明阳在的时候。庄苒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探问道:“天赐,怎么了?”
童天赐从那个男人冷漠的眼神和气场中回神,也对着庄苒微微一笑,那藏着心思的目光落在地上皮毛柔顺光泽亮白的银狐身上,却显得有几分幽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