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15、015还债

　　她想得出神，没留意□□什么时候进来的。

　　陆昭喝了酒回来，本想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去去身上的酒气，可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秋容和秋月两个人站在隔壁屋子门口，脸上还带着不安，便走过去问怎么回事。两个婢女说不清楚，只说小姐把她们赶出来了。陆昭敲了敲门没人应，不放心，推开门进去，就看见小恩公抱膝坐在床上，脸上恶狠狠地表情像是要咬人似的。

　　“小恩公”见他回来，登时忘了刚才是怎么顾影自怜的，跳下床跑到他面前，想一把抓住他衣襟，结果因为个子不够高，只能改为先抓住他腰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陆昭满脸疑惑，“这是要什么？”

　　见他还装不懂，“小恩公”心下觉得这人是要赖账，更气了，跳起来抓住他衣襟，吊在他身上晃了晃。

　　她本意是想抓住人家晃人家，结果自己身高力气都不够，就成了这样。不但一点气势没有，尤其陆昭今日这身三十多岁的装扮，特别像女儿跟爹撒娇。

　　“慢点，你先下来，慢慢说，慢慢说。”陆昭看她晃怕她掉下来，一只手半揽在她身后，一只手想把她放下来。

　　刚才隔得远还不觉得，这时候贴在他身上，那股酒味就更浓了。

　　好啊，这人不但欠他银子不还，还跟李贵似的跑去喝酒，混蛋！

　　在她的记忆里，酒味总是伴着李贵的辱骂和殴打，这下子简直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一把松了陆昭的衣襟落回地上，因为太气了落地不稳，差点后仰过去，还是陆昭扶了一把。

　　可她正在气头上呢，也不领情，一把推开陆昭的手，后退几步，又觉得太气了，跑到陆昭面前，捂着鼻子抬起腿踹了他两脚。

　　前面的没明白，可她捂鼻子的动作太明显，陆昭是看明白了，见她气得团团转，又想不明白，只好说：“你先等等，我去隔壁换身衣服再过来。好好等着，别乱跑。”出门又嘱咐秋容和秋月两个好好守着，自回屋里换衣服去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都觉得刚刚的场景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太震惊。

　　“小恩公”还在气得团团转，她走过桌边，一时不慎被凳子绊了一跤，扑倒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壶呼啦啦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秋容和秋月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门跑进去，“小姐，您怎么样？”

　　经过一天的相处，“小恩公”原本已经不排斥她们了，可现在心里那股烦躁和戾气上来，感觉到人接近，本能地就要躲开。

　　秋容和秋月扑了个空，看到小姐眼神又变得不太对，彼此对视了一眼，不敢再上前，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不得不说，她们不靠近的做法十分明智，“小恩公”虽然还是很排斥，但是她没有感觉到攻击性也就没有做出警惕性的动作。

　　秋容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和茶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奴婢把这些写收拾了好不好？”

　　“小恩公”知道自己应该点头，她们没有恶意，她们不会伤害她，可是身体里的本能控制着她，让她做不出反应，只是排斥地看着她们。

　　她跟她们真的不一样，就好像狼群里有一只跛脚的狼，跟其他的狼都不一样，所以会被别的狼排斥、欺负，会被驱赶出狼群，只能独自生活。

　　“怎么回事？”陆昭急匆匆地赶过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他看到地上的狼藉，以为小恩公又像之前一样不喜欢被人靠近，连忙挥了挥手，让秋容和秋月出去。自己则走上前，慢慢地走到小恩公面前，温和地看着她，“别怕，她们不会再靠近了，你若不喜欢就让她们离得远远的。”

　　“小恩公”眼圈通红，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晕。

　　“到底怎么了？”出了先前在洞口被李贵欺负那次，陆昭还从没见她哭过，不对，那次她其实也没哭，生气居多，眼圈大半是气红的。

　　泪珠不断地滚落，间或带着小声的抽噎。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弱小又无助，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又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陆昭叹了口气，心道无论如何得先教她识字，不然遇到这种情况，连因由都弄不明白。他走上前拦住她，见她没反抗便将人按进怀里。

　　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心里的难过不知怎么的好像一下子膨胀成无数倍，眼泪止也止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大半天。

　　陆昭就抱着她，也不说什么，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权做安抚。等人好不容易哭完了，他刚换的衣裳也可以再换一身了。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他拿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皱着眉问：“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

　　“小恩公”哭完了有点不好意思，记事以来她好像都没这么哭过，李贵也不会因为她哭就不打不骂。听了□□的话，掀起眼皮子瞪了她一眼。

　　她愿意好好交流的时候，一双眼睛灵气十足，完全能够将意思表达清楚。陆昭现在就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更不解了，“我？”他想了想，这一天也没做什么，只除了白天回来没告诉她，可他着急办事，又看她在厨房玩得高兴才没打扰。

　　“不该把你自己丢在这儿一整天，下次不会了。”

　　“小恩公”鼻子里哼出股气，气哄哄地别开头。

　　陆昭：？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今晚喝酒吧？可她分明在知道他之前就发脾气了。

　　看他还没反应，“小恩公”气哄哄地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又朝他伸出手。

　　陆昭恍然大悟，扶额叹气，怪道生气呢，人家债主遇着欠钱不还的借债人，借债人还顾左右而言他，换谁谁也得生气。

　　“少不了你的钱，一会儿就给你行不行？”说罢出去吩咐人去找徐掌柜取银子，又让秋容和秋月进来收拾碎了的茶壶和茶盏。

　　“小恩公”一听银子要回来了，脸上也带了笑，不过她还是又鼓起腮帮子，朝□□比划了个“十”。

　　陆昭立刻看懂了，“是，恩公放心，必定十倍奉还。”

　　“小恩公”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有钱了，立刻乐开了花，等看到秋容和秋月进来的时候还朝她们笑了笑。直让两个婢女受宠若惊。

　　看她雨一阵晴一阵的，陆昭也觉得好笑，“为了银子哭，你这点出息。”

　　心下却还是存着点疑惑，她性情看着古怪，其实又洒脱得很，虽然看重银子，但他要银子的时候给得也爽快。要说她为了银子哭得那么委屈，有点牵强了。

　　陆昭心底叹气，认字只是基本的，得教这孩子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才行，不然日后还有的磨。

　　没多久下人就捧着银子过来，陆昭接过来递给小恩公，让她打开看，“这是一百八十两银子，说了十倍奉还，只多不少，你点点看。”

　　“小恩公”抱着沉甸甸的银子，心里分外踏实，她虽然数不清这么多银子，可这也说明银子够多啊。等日后有一天□□这厮真跑了不回来，那她就也带着银子跑，哼哼。

　　浑然忘了，当初约定离开的时候，陆昭说过日后她来去自由，那时候她听了还开心地笑。

　　一百八十两银子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对她这样的孩子来说，那么一大包，抱在怀里比她腰都粗。

　　陆昭看她抱着银子笑呵呵地不撒手，便问她：“这银子你打算拿来做什么？”

　　“小恩公”被问住，眨了眨眼，眼神一片迷蒙，银子不就是拿来买吃买喝的吗？还能干什么？

　　陆昭一看就知道她不明白，于是直说道：“你抱着这么多银子就是‘小儿抱重金过闹市’……”想起她不懂这典故又换了说法，“你带着这么多银子，怎么藏？万一被别人看到起了贪心，你能护得住？我知道你机灵，可一个人你都对付不了，两个、三个、十个、上百呢？”

　　“小恩公”拧着眉看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看他，她可还记得呢，这人带她走的时候说过要教她武功，到现在也没教。

　　陆昭被她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到嘴边的话打了个顿，“怎么？”

　　“小恩公”把银子放在腿上揽住，想着他那时候制住李贵的动作，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比划。

　　陆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习武之事不是今天练了明天能成为高手，那在成为高手之前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恩公”嫌弃地看着他。

　　陆昭这才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不如你先把银钱存在我这儿，别瞪眼，是存着不是借给我。我用你的钱来做生意，赚了钱我们对半分，年底还有分红，分红就是再给你一笔多余的钱，怎么样？”

　　“小恩公”听得一头雾水，有点绕不过来。懵懵地看着他。

　　陆昭只好说得再详细点，“你看，你把银子给我，我去买粮食，然后倒卖到别处去，那不就赚了钱，赚来的钱你一半我一半，怎么样？”

　　“小恩公”有点懂了，她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一边，接着又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另一边，然后指了指一两银子，又指了指十两银子。

　　陆昭欣慰地点头，“对，就是这样，用钱赚钱。但是这次我不是非要用你的银子不可，所以没有十倍奉还。”

　　“小恩公”先把银子收回钱袋子，抱着银子数到二十几又数不下去了，最后一拍手，留下一两银子，把钱袋子又给了陆昭。

　　“这是想好了？”陆昭问。

　　“小恩公”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