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赢家的重生》渲洇

23、第 23 章

　　柏琳云在父亲没有觉察的时候，悄悄松开了紧攥着的双手。

　　这是她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笼在袖中的指尖此时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柏琳云在面对着柏鸿达时做出了云淡风轻的姿态，可若是让她说老实话，她是有些忌惮自己的父亲的。

　　不带任何偏见的评价，柏琳云认为自己的父亲比她更聪明。身为柏鸿达的女儿，她其实并没有继承到此人的狡诈与机敏，如今之所以能在柏鸿达面前侃侃而谈，那是因为她有好几世轮回的积累。如果是第一世的她……也许没有办法能像现在这样请准洞察柏鸿达的所思所想。

　　五次重生，柏鸿达每一世的结局都不尽相同。
　　第一世的记忆早已被她遗忘；第二世的时候柏鸿达死在乐永年的刀下；第三世的柏鸿达在她的儿子君临天下后被迫辞官；第三世的柏鸿达被她借席星年之手打压——由于种种缘故，柏琳云对自己的生父全无半点敬意，反倒总是与他站到了对立的阵营。然而尽管她赢过他许多次，但没有哪一次不是借助外力与时势。

　　“阿爷，您身为房州刺史，有安定一方百姓的职责。山南东道民变突起，圣人必然会降罪于您。”柏琳云抬头，以女儿的身份平视着眼前的男人，她尝试着将自己当做是柏鸿达的对手，“您不同于唐州、荆州、襄州等地的官僚，他们多是世家大族出身，生来矜贵，纵然被流民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也有族人将他们从泥泞中捞出。”

　　柏鸿达不一样，他的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纵然有卢家这个姻亲，在朝堂之上也远不如那些世家子有底气。所以说，如果皇帝想要找人来遮掩民变的真相，那么被推出去承担罪责的人，必然会是柏鸿达。

　　除非柏鸿达能够利用这一场风波带来的机遇将自身的地位进一步的拔高。

　　几次重生的经验告诉柏琳云，未来继承大统的将是太子谢瀛。但活在当下的这些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朝中的大臣都是在心里暗暗地赌、悄悄地押注。那么柏鸿达心中所支持的未来天子人选是谁？这一点柏琳云不好说。因为柏鸿达此人向来善于左右逢源两面讨好。可她如果直截了当的告诉柏鸿达，太子顺利登基的可能性极高，让他尽全力的支持太子，只怕他是不会信的。

　　果然，当柏琳云俯身劝他拿着郑氏煽动民变的证据去联络太子门客之时，柏鸿达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太子母族式微，自身又并无什么过人的德行与才能，能够在储君的位子上安稳的待这么些年，不过是因为他有嫡出的身份及皇帝的怜惜。这样一个人，柏鸿达看不上也实属正常。

　　要想拿所谓的纲常礼法来说服柏鸿达是很难的，他虽然读了不少的书，儒家那一套却也不见得他有多在乎。柏琳云只能放弃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转而思考谢瀛除了嫡出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能打动柏鸿达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就在这时，柏鸿达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山南东道的民变，你看到的是长安城内权贵的纷争，而我见到的，是百姓的苦苦挣扎。”

　　“阿爷？”柏琳云疑惑的皱眉。柏鸿达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柏琳云都疑心他是被什么给附体了。

　　柏鸿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山南东道民变，既是由郑相煽动，亦是出于百姓自发。试想一下，若是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郑望宣又怎能轻易挑动那样变乱。”
　　柏琳云一时缄默，思索了一会之后，她蓦然读懂了柏鸿达的意思。

　　**
　　进入东宫已有两月有余，孟馥的性情比起从前来说变了许多。过了年关，她也不过才虚岁十五，而眼中却已有了深沉与苍凉。

　　东宫比掖庭更加难以生存，太子身边莺燕无数，太子妃郑氏善妒阴郁，她每日清晨醒来，看着窗外朝阳，都会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偶尔有时候她会想，要是能够回到掖庭就好了，在掖庭接受柏琳云教诲的那段时光，是她生平最畅快的日子。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是偶尔一闪而过，要是真让她回归掖庭，她只怕又要悲痛万分。人的记忆有时候是会欺骗自己的，她在心中无意识的美化了自己待在掖庭的那段岁月，其实掖庭有什么好的？她在那里受尽了欺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是到了东宫，她依然没能获得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孟馥冒充是贞明皇后转世时，怀揣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震惊了当时宫内许多人，而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到，皇帝就将她给忘了。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深情，在为亡妻举行过浩大的祭礼之后，一扭头便扑到了新的美人怀中。至于据说是贞明转世的孟馥，在他心中也不过就停留了几日而已。孟馥来到东宫后，不得不开始思考如何获取太子的注意，而最糟糕的是，太子根本就懒得理会她。他既不拿她当做是自己母亲的转世，也不屑于将孟馥视为可以共赴巫山的美人。

　　年方十四的孟馥容貌上佳，过去身在掖庭之时，没少因为这张脸而自得，可东宫之中不乏美艳之辈，太子谢瀛又是个难伺候的主，得他欢心的女人不仅要长得好、更要足够聪明；不仅要聪明，还要气度优雅，举止大方。孟馥观察了谢瀛一段时间，越看他越觉得自己讨他欢心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世上真有既美丽、又聪慧还端庄高贵的女子么？显然有，且数目必然不会少。
　　孟馥在思考这一问题的答案时，不知为何总会想起柏琳云。她那位老师明明容貌也不算倾国倾城，可偏偏眉眼之中自有惑人的神韵；明明出身也不算太过高贵，奈何举手投足间，有卓然的矜贵；更重要的是——她很聪明，这份聪明不局限于她对经史的熟悉，更多的体现在她对世事的洞察。

　　若是柏先生到了太子跟前，说不定还真能得他高看两眼。偶尔孟馥心里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过去柏琳云常叮嘱孟馥要多读书，那时她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柏琳云用心良苦。但孟馥现在不是很想去见柏琳云。
　　孟馥来到东宫这段时间里，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想到柏琳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她心里有种直觉——这一切或许与柏琳云脱不开干系。

　　她差一点就可以成为皇妃，是柏琳云横插一脚，让她来到了东宫。她悄悄做了这样的猜测。

　　不过孟馥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寻找所谓的证据，因为她根本不关心这一推论的真假。就算真是柏琳云害得她失去了妃位沦为了东宫的女官，那又如何？她总不能去报复柏琳云。

　　孟馥不至于为了功名利禄而丧心病狂，她还记得柏琳云从前待她很好，她救过她，并且事事为她考虑，如果真是柏琳云设计让她丢掉了皇妃的位子和帝王的宠爱，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只是眼下岁月实在难熬，孟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咬牙支撑多久。

　　太子有佳人无数，其中太子妃郑氏尤其不喜欢她。也许是因为孟馥生得美貌、也许是因为她有着“贞明皇后转世”的身份、也许是因为她被皇帝授予了典言一职，有协理后宅之权。

　　孟馥害怕太子妃。她在掖庭的时候没少听身边的人说起过一些宫闱中的秘闻，知道女人之间的斗争有时候格外凶险阴毒，而太子妃郑氏一向恶名昭著，哪怕是从没和谢瀛打过交道的人，也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善妒狠辣。

　　真是奇怪啊，郑氏出身那样高贵且育有嫡子，太子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何必要与这些女人斤斤计较，使自己染上恶妇之名？孟馥想不明白。

　　“孟典言。”某日，孟馥正在自己的房中看书，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便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太子妃召见。”

　　孟馥叹了口气，知道是郑氏闲来无事，又要磋磨她。可惜她一来无权二来无势，除了乖乖领命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这一次郑氏让她做的事情很奇怪，仅仅只是让她将一碗治风寒的药送给太子谢瀛。
　　孟馥不由一愣，先是惊讶太子竟然病了，二是惊讶郑氏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但她不敢多问什么，匆匆领命而去。在去往太子寝殿的路上，向交好的宫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太子原来是在装病。

　　“殿下年轻体健，哪有那么容易生病的。你当人人都是太子妃那样的病秧子么？”那宫娥压低了声音同孟馥说道，提及太子妃时，神态中颇有不屑。

　　孟馥知道此人为何敢于在背后非议郑氏——这名宫娥曾经贴身侍奉过谢瀛，据说还得过他一段时间的宠幸，只是郑氏跋扈，使她迟迟不能有名分，故而她心中一直怨恨。

　　孟馥不愿去理会这人与太子妃之间的纠葛，只问：“太子为什么要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