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伽时间河》夜游星

37、学者白塔&海胆病毒

　　秋日上午，阳光温暖。飞车跃上学者白塔的平台，驶过两侧笔直高大的变种银杏树道，一路落叶缤纷宛如蝴蝶飞舞。
　　云玖和楚泓走下飞车，两人穿着简单的衬衫，不再是赴宴的奢华礼服，如同一对走进图书馆的少年学生。
　　这是一个垄断知识的时代，只有上层的人才有能力承担为换取知识而产生的高额费用。
　　云玖早已迫不及待想更多了解这个未来世界，她脚步匆匆地走入庄严高耸的大门，却不禁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圆柱形空间，上下纵深千米，有数百层之多，建筑的墙壁与书架全为白色，在灯光下十分耀眼，塔中央是空心，此时两人就站在中间的一层平台上，四周呈辐射状陈列数排书架。
　　最奇特的是，学者塔内部竟处于失重状态，人们靠书架旁贯通整座高塔的数条“扶梯”接力上下穿梭，有人甚至浮在空中阅览漂浮的书籍。
　　好像失重领域，云玖心中想，但这里因为结构的整齐与数量的巨大更令人震撼。
　　云玖急于了解概况，并无暇真正阅读一本书，她只是浏览分类与书名。楚泓起初跟着她看，向下走过两层后，他拿起一本书，坐在面向中空通道的平台上读起来。
　　云玖抓着垂直扶手，像笔直游入深海的鱼一般，接近塔底，某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道屏障，然后听到一个电子音：
　　准入。
　　云玖一愣，发现往下的灯光不再是耀眼的白亮，加入了一抹暖黄，这里的阅览者比上方更多，她才明白过来：即使在图书馆，不同区域也有访问权限的设置，看来楚泓申请了高级的权限。
　　她连忙下到书架旁看书名，第一眼就看到此处的藏书较陈旧，她看到的竟然是《行列式及其在联立线性方程和代数几何中的应用初论》。
　　目光一扫，这一块都是初等数学。
　　云玖快走几步，另一边的书架是物理。再下几层后，云玖明白了：被更高权限保护的都是学术著作。
　　她走到平台边沿，看了看那些各自专注汲取知识的读书者，这些人，都是这个时代社会结构中站在顶层的人，他们不仅拥有巨量财富，更有别于那些日夜持着酒杯、欢笑作乐的人群，他们将掌握这个世界知识与科技的成果。
　　饶是有这样一座无价的宝库，此刻对云玖也没有用，她只能向上飘去，再次越过屏障，来到平庸者的世界。
　　云玖又花了很长时间，找来一本类似《时间通史》的书，以及关于世界地理方面的书，再与楚泓汇合，楚泓也拿了两本，无需任何繁琐手续，两人直接离开。
　　让云玖感到意外的是，楚泓似乎对借阅来的书很感兴趣，两人回去后吃饭时，楚泓提议晚上一起读书，云玖答应了。
　　晚饭后，两人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拉着的宝蓝色窗帘外，秋风吹动林叶沙沙作响，诺克斯在楚泓坐着的米色刺绣沙发罩上休息。如果他们围着壁炉，那就与“草原狩猎”游戏时的场景一模一样了。
　　楚泓看到云玖看的是《时间通史》，未置一词，云玖发现楚泓读到是《小王子》，竟然大吃一惊。
　　他居然不曾读过《小王子》么！她转念一想，小王子是她那个时代的名著，但对现在来说那是“远古时代”，另外，她也曾翻阅过楚泓书房的藏书，除去枯燥课本式的一些书本，用来消遣的书就如她在那晚壁炉前读的一样，内容虽然很多，但没有深意，读那些书就如看电视剧，不能让人真正学到什么。
　　只有伟大的作品才能让心灵成长。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未来，阶级鸿沟，科技垄断，即使看似繁华无虑的第一阶级，就连像楚泓这样的人，也被另一群不可知其面目的人关在思维的笼中。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这些贵族孩子从小都有家庭教师负责教育，不知那些老师会教什么？
　　云玖在心中叹气，看着灯光在少年秀气的银色睫毛上跳跃，看着他凝神专注的美好侧脸，她感到了理解，希望——他有机会发现这禁锢、并找到打破牢笼的钥匙吧。
　　从林中树叶开始凋落的初秋，直到白雪覆盖山野的寂静冬日，楚泓和云玖度过了一段较平和宁静的时光。
　　但对于楚泓来说，这段时间却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转折，宛如破壳，此前他生活在安逸与混沌之中，而在这之后，他的思想和心灵进入另一个境界，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和他所生活的世界，并开始飞向更宽阔的空间。
　　这一年，楚泓十七岁。
　　他通过大量阅读各种书籍，了解自可追溯的时间以来人们的思想与世界，吸纳各派观点，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哲学体系。
　　这些都是他的老师不会教给他的，或许他的老师也不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和平——统治一群愚蠢无害的绵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与阶级世界的决裂在他心底萌芽。
　　这都是后来的事，此时，在这个还没有变冷的秋季，在两人夜晚读书学习的第二天，楚泓去参加在一艘邮轮上举办的聚会，楚泓本已尽量避免这类事情，无奈这次聚会有他的长辈，不得已去了。云玖想到有几天未见湘君，于是她进入虚弥。
　　云玖一传送到湘水之畔，就看到迎风站立的湘君，他的水色长发在风中翻拂，仿佛在等候她，察觉她的到来，便转过头来。
　　云玖瞬间感到很不对劲，湘君依然在对她微笑，但此刻的笑容不似往日温润从容，而是一抹苦笑，他眉间沉思的折痕与眸中的暗影也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究竟怎么了？云玖心咯噔一下，湘君打算追究她与艾雯诺见面的事吗？
　　云玖迈出一步，以眼神询问湘君。
　　湘君未动，那抹苦笑在唇角化开，他说：“你来了。”
　　“你好像有什么事，湘——”云玖话还未说完，只见原本青翠的草岸以可怖的速度生长出黑色海胆，她抬头，凡视线所及之处，全部开始生长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海胆。
　　海胆不仅数量增多，体积也在迅速膨胀，这些海胆在吞噬醪村！
　　云玖慌忙看向湘君，只见那带尖刺的海胆已经咬住他的衣摆，竟一点点向上吞没着他。
　　云玖霎时明白了湘君的苦笑，但湘君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仍是微微苦笑着，一双翡翠清瞳晦明不定，以平日沉静如水的声音说了一句：
　　“他找不到这里，在你身上埋了病毒，你回去吧，我会有办法。”
　　只这一句话的时间，湘君已被黑色的潮水吞噬大半，而如同世外桃源的醪村与濛山，仿佛被沾了黑墨的巨大画笔了了涂毁，云玖也同样深陷尖刺海胆的包围，她来不及说什么，猛一晃神，竟被湘君强制退出了虚弥。
　　云玖倏地坐起来，秋日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地板上，林中别墅安静如许，她直愣愣盯着前方，仿佛被困的湘君还站在她面前。
　　怎么办？竟然是自己带去了病毒！艾雯诺说得对，古斯塔夫果然要处心积虑地彻底毁灭掉湘君。
　　云玖急着站起来，又不知去哪里，一面自责，一面暗恨古斯塔夫的狠毒，她深呼吸几口气，颤抖着想哭，她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先在数据网上看有何动态。
　　这一看让她的心更加沉重——不明黑色病毒袭击虚弥，玩家被困无法退出，神话公司正在紧急维护。
　　紧急维护？云玖冷哼，恐怕不达目的就会一直这样吧。
　　时间不允许云玖冷嘲热讽，虽然湘君说他有办法，但她仍然担心，另一方面也期望能给他提供帮助。
　　云玖快速滑动着全息屏幕，第一时间只想到了楚泓，她的指尖就要按下拨打电话的按钮时，才猛地停住，混乱的思维中回忆起昨晚楚泓告诉他，这是一次不能缺席的聚会。
　　云玖收回手指，又把目光投到另一屏幕上滚动的虚弥动态。
　　被困在陷入漆黑一团的虚弥中的玩家和玩家的亲属都在激烈地发表言论，最后只引得神话公司发布声明，声明竟表示照目前情况，玩家只是被困虚弥，但无任何危险。
　　云玖想到了艾雯诺，她直接打电话过去。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艾雯诺的声音传来，她也很急：
　　“是不是虚弥的事？”
　　云玖紧张地问：“他会有事吗？”
　　“病毒封住了虚弥所有的数据出入口，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地毯式搜索……我正在想办法。”云玖能听出，艾雯诺在强自保持镇定。
　　事态如此紧急吗？云玖没有说话，也不愿关掉这唯一的联系，此时她们是同一战线上孤独的伙伴。
　　让她欣慰的是，艾雯诺也没有断掉通话。
　　湘君，我能相信你吗？
　　云玖在心中这样问，又忍不住想象如果他消失了……
　　他那样的人、那个唯一让她感到安宁的存在，如果再也见不到他青色的衣袖，见不到他的眼睛和布布……
　　云玖感到惶恐不安，心脏酥麻地疼痛，此时艾雯诺说了一句话，她仿佛被砸了一下脑袋一样发晕：
　　“他被困在里面出不去，最多再有十分钟……数据就全部检索完毕……”
　　十分钟？湘君最多只能再隐藏十分钟就会被找到？云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期待艾雯诺能说出有所转机的话。
　　“我需要一扇门，一座桥……打开一个出口。”
　　又过去几秒，时间仿佛被冻住，云玖在心里念了一千遍：湘君，让我相信你会没事！
　　请你不要离开我。
　　请不要从我的世界消失。
　　“好了，我决定了。”艾雯诺呼出一口气。就在刚才，她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然后，她挂断了通话。
　　她决定了什么？这是希望吗？云玖颓然跌在沙发里，有一股冲动让她想接入虚弥，那样会被困住，但至少能知道结果。
　　知道结果。她会没事的，就和其他玩家一样。
　　于是云玖接入虚弥，置身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注：
　　一个众所周知但被道奇森坚决否认的故事是，被《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深深迷住的维多利亚女王曾要求说：“把卡罗尔先生写的下一本书寄给我。”下一本书按时抵达，但题目却是《行列式及其在联立线性方程和代数几何中的应用初论》。女王为此很不高兴。（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