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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70年代的极北,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

  •   我的出生地在我出生的时候,是个屯,后来慢慢晋升成了一个镇,没多少年发现那里交通四通八达,有一天铁路修了过来,建了站点,终于在七十年代末,取代当时的县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县城。

      晋升成了县城城镇,但是它的所有表达,还都是村屯级别的。全城没有一条柏油马路,没有一条斑马线,没有公交车,没有三层以上的楼房,街边没有垃圾桶,没有自来水,下水道,没有任何标志它跻身县城级别的排面。只有两条铺了黄沙的土路,几间看着像那么回事的商店,小卖部,粮店,种子店,修车修鞋。屯在北方乡谈里,事实上比村更小,几户人家组成一个屯,不足以称村的地位。可是这个地方奇妙的地方,就是它变成了实际的县城所在地,县委都坐落了在屯中心地带。原来的县城打入冷宫,只落了一个镇的名号,一直到二十年后依然还是土路矮房一副正宗乡镇脸。我所在的屯妾身上位,机缘巧合成了正宫,沿着历史进程慢慢地往前走去。

      我们这里的人不喜欢屯这个字,最后一个字能提示你的出身,无缘无故觉得就被藐视了,好像出身就是妾,庶出的味道。屯里人通常不说屯这个字,我们也不说自己是镇的,容易和降为二等乡镇的原来县城混淆。我们说自己是县里的,一个县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城里的,因为总觉得没有哪块地方像真正的城里。

      极北屯在七十年代,我出生的年代,基本纯天然,一马平川,没有多少和文明有关的东西,有的贫苦家庭的孩子拉完屎拿根小木棍刮刮p眼即可,这不是一个笑话,是真的 ,因为没有纸。

      我是四兄妹中唯一没有去过幼儿园的,为什么我不知道。哥哥姐姐年幼是送母亲工作的地点所属托儿所,上下午可以去送奶。我只是从母亲那听说,哥哥姐姐在托儿所的趣闻,而我是没有送的,从我有记忆起,我老姨每天早起把小儿子送过来,我和弟弟三个人被反锁在屋内,一锁就是一上午,中午家里人回来,下午再锁一次。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这样锁大的,我只知道等大人一走,我们三个人就战惊四散,各种藏起来,嘴里喊着躲避小偷,记忆里家长给我们描述了各种危险信号,小偷两个字就是最黑暗的存在。我们能许久不出声音,保持一个隐蔽的状态。我们觉得最安全的是衣橱和棉被里,小偷在我们议论里是最可怕的影子,比大人恐吓我们不能四处乱走被拍花子拍走还吓人。任何声响都能让我们哆嗦半天。

      我们到底这样度过了多少日子,我们不知道,渐渐的我们不那么怕了,敢出屋到灶间去拿刨子刨胡萝卜吃了,后来我年纪渐长能在大人下班回来前一刻,还把地扫一扫。三个孩子胡闹总能天下大乱。弟弟比我小二岁,表弟比我小一岁。我在八岁那年九月没有入学,我和表弟都到了年龄可以去上学,老幺的弟弟就没人带了。母亲手一挥再等一年和老四一起上学。于是,就满了9岁上的一年级。

      没有玩具的童年,反锁的日子,坐在土堆里玩泥的岁月。一年到头没什么澡洗,脚都不一定经常洗,头发一个礼拜不一定洗一次,我们那时候头发里衣服里到处都是虱子,虱子生的下一代是叽子,白色颗粒状,在头发里比较难去除,星星点点的散落在黑色的头发各处。头发里的虱子得用篦子,像刮一样的狠狠的在头发里挤压一番,一篦子下去,活蹦乱跳的一大波鲜活小生命跃然纸上,掐虱子是有声响和血的,嘎嘣嘎嘣的。在衣服里找虱子是顺着衣服夹缝,一路顺下去,像找宝游戏。往往衣服里的虱子又白又胖,用两个拇指指甲盖掐死虱子像处以极刑,又脆又响,极其过瘾。

      那时候几乎人人头上有虱子,因为按照住房格局,每户人家都是一铺大炕,全家人睡在一起,所有被褥都挨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躲过身上头发里的虱子。你爱干净也没用,躺下脱衣服睡觉就全搅和到一起了。

      孩子肚子里有蛔虫。有个叫宝塔糖的东西是打虫的,甜的,像宝一样藏起来,不经常见到。我7岁那年夏天,一个礼拜天,各种蝉鸣无事的下午,我记得家里炕上好几个小孩,母亲像是心情不错,讲了一个故事,我感到g门口又痒又想拉,就跳下炕往大门口跑,大门口路边上一蹲就能拉一泡。刚脱了裤子蹲下来,一条蛔虫被我活生生拉下来。我转了p股看见有半截筷子那么长那么粗。我吓了一跳,蹲着紧挪了两步,给那活物让出空间,提上裤子跑进屋。回屋上了炕,母亲的故事还没讲完,几个孩子张着嘴很捧场的表情,我觉得刚才的事情有点惭愧,就没有吭声,我拉出过一条蛔虫这件事,无人知晓。

      那个时代有一点好笑的地方,就是互相嘲弄或者喜欢嘲弄是一种本能。在学校里人人头上都有虱子,但有一天有一个女生头上的虱子爬出头发被大家看见,从此就被鄙视了。她头上有虱子就成了她的符号,迅速的被传播开来,而且可以做到人人心态凌驾明里暗里的嫌弃。假模假式的女生故意远离躲避她,立定心意的看低她。在中午大家趴在课桌上午睡时,有人悄悄站在她身后指点她的头发,无论她后来有或没有,她的头发一直被找茬无限量的研究到毕业,成了女生们的闲情逸致。

      我们都七岁八岁了还在房子大门前的泥堆上大小便,完全没有任何顾忌脱了蹲下就拉撒。屯的公共厕所很少,有也是随便盖盖。地上挖深坑,横两块木板,加个简易屋顶,男女之间的间隔也就一层薄砖,男女隔墙高度随时间的推移和变态佬出手的早晚,会慢慢被抽掉一层砖,又一层砖,扒出一个露脑袋的巨大豁口。等四五六层砖的高度被人为破坏后,男女两边就几乎可以站着扭头就能互看了。五十岁往上的喇喇察察的中老年妇女鱼眼睛们丝毫不惧,照常拉照常尿,年纪轻的就要喊个人一同来,能挡则挡,要么那边尿完走了赶紧自己尿。有专门等候的坏小子站路边等着,看见年轻小姑娘进厕所里了,掐指头算时间等一会儿,差不多人家脱裤子开尿了,他突然闪进来,专心致志占个小便宜。这类事数不胜数,几乎是粗陋民性中最轻的招数了。

      小时候的公共厕所,几乎都是住的地方一条街的街尾十字路口地势高的一侧。公厕也是天然垃圾场,污水,炉灰,各种能产生的日用垃圾堆积成小山包。几条街共用一个公厕,屎尿齐飞,直接落入坑底,愿意看两眼的,可以直观,遇到雨天坑内积水,拉的时候要提气,否则甩的力量以麻雀击打飞机的冲击产生量变,容易激起民粪,坑不够深的情况下,呼一屁股屎尿没处蹦,没处闪,只能硬扛。脚下那两块长木板几年后就显老态了,吱吱扭扭,冬天再蒙上冰雪,脚窝踩出来了,换个脚印就容易打滑,基本上拉个屎也是纯技术活。这种厕所叫旱厕,苍蝇们的大食堂,一条街铺天盖地的亲戚都聚集于此,数量多到它们振动翅膀,听到的是嗡嗡的轰炸机的声音。

      苍蝇在这里是不起眼的存在,与人共存的可以忽略不计。蛆才是勇敢者的游戏,有的厕所蛆已经长到拇指粗细了,每一只都顽强的每天坚持往上爬,爬的漫山遍野。为什么苍蝇容易被忽视,是因为它们就像虱子,和人们是共生共通的,吃饭时饭摆上了,苍蝇来了一群,一边吃一边轰,基本上能和苍蝇共进了一餐。我亲眼见过邻居午饭吃完不收,一桌子饭菜上面黑压压落满苍蝇,他家孩子下午放学回家,用一只手臂扇强风赶走八成抢食者,抄起筷子全吃了一遍,撂下筷子又跑出去玩了。苍蝇们陆陆续续又回来,黑压压又和食物融为一体。

      那时候很多家也自己盖厕所,也是地上挖深坑,脚下横两块木板,再用木板钉一个像站立的棺材一样的单间,基本上都放在房子最后头。拉满了就有农村人来挖粪,个人家和公共厕所里面的粪便都是农村人定期挖走当作肥料的。记忆中下雨是最恶心的,因为各家厕所倒灌,屎尿全部流出来,流出来的地方是后排人家应走的路,所有的路都是土路,直到八十年代,有的路才铺上黄沙。黄沙容易流失,几场雨就一脚沙子一脚泥。屎尿在雨天流失在外,狗们就忙着一条街一条街的捡着吃。我们所能忍受的脏和秽,充斥着整个7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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