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宋西蜀

33、你终究只喜欢他

　　我爱理性，它能
　　给我以持久的快乐
　　和永恒的真理
　　它是走出迷宫的线索，
　　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而你，却是
　　和理性同样难能可贵的存在
　　所以，如果可以爱你
　　我愿意放弃理性
　　——《理性》
　　坐在电脑前的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空气中浓烈的咖啡味道反而让他困倦不已。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发现已是晚上十点，桌子横七竖八放着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整理出头绪。
　　明天再继续吧，白熊旭早就没有了初入职场的干劲，这几年缕缕与晋升失之交臂让他深刻明白，没有什么工作值得通宵达旦，做得好充其量是执行得当，做不好也并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过于认真负责反而会被排挤。
　　他掏出手机，把那个陌生号码加入现有联系人。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他正在开会，用“拍案而起”来描述他当时的反应再恰当不过。
　　办公室文化的最显著的成果，就在于消息的快速传播，没一会儿功夫，一向乐呵呵稳重不多话的旭哥的反常举动，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几个平常关系不错的同事前来，打着关心的幌子，实则以满足大众的好奇心为目的一番打探，都两手一摊表示一无所获。
　　白熊旭被一条短信搅扰了一天，正犹豫间，电话响起，正是那个陌生号码。
　　“黑熊吗？好久不见。”
　　通完电话，他觉得身心俱疲，更是无心加班，便丢下一桌子横七竖八放着的资料开车回家了。白熊旭到家已是深夜，公司在市中心，早几年因为首付问题只能选择三环外的房子，上班需要早起穿城，路途上虽远了点，但好歹是安下家了。他轻手轻脚的进屋，女朋友似乎已经睡了。
　　他独坐在黑暗中，摸出打火机，趁着黑，点着了一根烟，迸裂的零碎火星让他恍了神。
　　白熊旭想着那个电话，一时有些气愤。因为那个电话，他心神难定，开车回家的时候竟然闯了红灯，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再不能理直气壮说自己是模范公民了。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掸了掸烟头，火星还来不及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就被拽入了深得不见底的暗夜。他又深深的吸了两口，吐出几个眼圈，空气中弥漫的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得到喘息。
　　“怎么不开灯”
　　白熊旭下意识的捂住眼睛，趁机抹干净横在脸上冰凉的眼泪。突然的光亮让他一时没有适应。
　　“忘了，以前一个人，回来都是倒在沙发就睡，习惯了。”他故作自嘲的笑笑，尾音还是有些颤抖。
　　“果儿，不是告诉你，不要等我早点休息吗？”
　　吴果儿走到白熊旭身边，慢慢蹲下来，从他手里拿走烟头，在烟灰缸里疵了几下，便把烟头轻轻放进去。然后起身端了一杯水递给白熊旭。
　　“工作上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如果太累就请假出去透透气吧，不用那么拼，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也有没钱的过法，总归饿不死。”
　　人是既坚强又脆弱的动物，越是疲倦无助的时候，自控力越弱，这时情绪化乘隙而入，无论是爱还是伤害都能直击心灵。
　　白熊旭依然坐在沙发上，接过水杯的一瞬，看到吴果儿手上的戒指，心里莫名苦楚。他把水放在茶几上，双手环抱着吴果儿的腰哭起来。
　　吴果儿至今还记得白熊旭是多么含蓄的向她求婚。那时候他们刚搬到一起住不久，虽然认识了三年多，可正式交往时间却不长，感情不算特别好也不差。她以为以旭哥慢腾腾的性子，求婚这种事至少要等个三五年。
　　那天，旭哥说要看球赛，让她帮忙取一下书柜第二格抽屉里的眼镜，旁边有个精美的盒子，她下意识的打开了，里面装的正是一枚戒指。
　　白熊旭当时看到的吴果儿，笑的十分甜蜜，却不住的掉眼泪，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旭哥，对不起，我不该乱翻东西的。”
　　“如果你喜欢，就戴上吧，看看合不合适”
　　就这样没有动情的告白，也没有鲜花仪式，她决定和这个男人共渡一生。对她而言，这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求婚方式。
　　“果儿，我要出去两天，后天就走，今天我精神不大好，可能太累了，不小心闯了红灯，违章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此时白熊旭情绪恢复了不少，不无客气的给吴果儿交代一些事情，却始终没有说出去两天做什么。他知道果儿不会问，她总是无条件相信他。而他，只需要牢牢记住吴果儿是他的未婚妻，是他应该娶的女人。
　　那个电话是汪志远打来的，自从上一次他们大吵一架后，便断了联系。本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汪志远却主动打电话来请求帮忙。无论如何，汪志远要结婚了，办完他所托之事，黑熊也算放下心结。
　　邢末到酒店时，正巧碰上白熊旭和吴果儿，他们准备出去吃晚餐。黑熊并未表现出惊讶，倒是邢末一愣。
　　“邢末，这是我未婚妻。果儿，这是我大学时的朋友。”
　　邢末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主动上前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瞥见吴果儿手上的戒指时，邢末便知二人关系匪浅，颇有些尴尬。
　　果儿显然不知白熊旭与邢末的过往，大方的邀请邢末共进晚餐，邢末推说已在机场吃过，便径直办了入住手续去了自己的房间。
　　回想起毕业季的时光，邢末仍觉得那是生命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自从青栀表明了对汪志远的心思，说毕业了就直接投奔，邢末对汪志远便一天天冷淡下去。青栀每天都喜滋滋的和汪志远联系，说着找工作和租房子的事情，全宿舍都觉得青栀的春天就要来了。
　　白熊旭每天到学校找她们吃饭，邢末觉得黑熊对青栀的单相思怕是没有结果，于心不忍，便有意无意的透露青栀要去找汪志远的消息，希望他知难而退。
　　不知是不是邢末的话起了作用，后来白熊旭便只单独找邢末吃饭，说是看到青栀秀恩爱怪难受的。邢末担心他情伤难释，也不推辞。在旁人看来，白熊旭正在热烈追求邢末，在邢末看来，她只是在陪朋友渡过情劫。
　　邢末本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陪伴，让黑熊对她产生特殊感情，事实却并非如此。直到白熊旭向她求婚，她才知道黑熊从未喜欢过王青栀，自始至终，黑熊心里的人都是她。
　　正如电影《夜孔雀》中的那句台词：“爱都是突然降临的，只有没有爱过的人，才觉得它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在篮球场上见到邢末的第一眼，白熊旭便爱上了她，无论是“霸王花”还是小透明，无论是张扬明艳的妖精还是娴静端庄的淑女，他都喜欢。那些对邢末的诋毁之词他从未信过，甚至默默去找人删黑帖。
　　白熊旭觉得，邢末和他是同一类人。他们都爱阅读，都能体会其中的快乐，他们的成绩都好到别人望洋兴叹的地步。他们一样的高傲和自信。他们可以一起自在的交流那些同龄人都听不懂的典故，评说同龄人不知道的人物。志同道合，这是他期盼的爱情模样。
　　白熊旭没有离开也是为了陪邢末过完大四，然后向她求婚。如果邢末要留在这里，他便留，如果邢末要离开，他就和她一起走。
　　这似乎是圆满的结局。可人和人是不同的，否则怎会有“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说法。
　　白熊旭对学习的热爱，建立在他人崇拜的眼光之上，他努力，也确实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而邢末，更喜欢随性而为，她没有对高分的期待和狂热，阅读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至于成为别人眼中的学霸更是纯属意外。
　　须留神，万事万物，变化莫测。有时候，即便是外在形式上如出一辙，本质上也可能截然不同。
　　“邢末，嫁给我吧，让我守护你一辈子。你要是喜欢花，我便为你种上一院子的花，花期不断，四季不同。你要是喜欢吃，我便去学做各式的菜肴，让你足不出户吃遍世界。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从今往后，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因为那会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白熊旭单膝跪地，两手托着钻戒，肥壮的身子保持这种姿势实在难受，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可面前的女孩不为所动，依旧是他初识她时那般的云淡风轻，依旧是让他心动的样子。
　　“我只当你是朋友，以前是，以后也不会改变，把戒指送给爱你的你也爱的女孩儿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夏天注定是个酷暑，阳光那样刺眼，像是要给即将毕业的学子们一个下马威，连白熊旭也跟着受了苦。
　　白熊旭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瘫软的跌坐在地上，望着她的背影走远，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喃喃自语道，“你终究只喜欢他”。
　　一场没有对手的竞赛，就像蓄力拉满的空弦，找不到发力点。一本正经摆好了架势，只能为不甘心平添几分悲壮，再无他用。而那些企图通过自我的选择性认知，得出的渺茫希望的人，即便是飞蛾扑火的下场，也只可认定为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