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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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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雪絮无声而落,深山传出诡异铃响,一声一声。
乌南二人坠在队伍末尾,安静的跟着行走。
吃过教训,二人谨慎许多,但走了这许久,乌南还是忍不住微微转头,悄声:“你说,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禅悦摇摇头。
乌南无奈:“没了真气真的很累啊,而且我真的快冻死了!”
“不过说起来,我们一直说找境心找境心,”乌南望天哈出一口白气儿,却吻上一片雪花,洁白的雪花在他唇角融化,润泽了他被冻红的唇瓣,他有些惆怅,“境心到底是什么啊?”
禅悦收回目光,垂睫道:“是执念。”
“执念?”乌南转回头。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禅悦微顿,“人生八苦,皆可成执念。”
“也就是说,若要破境心,就是要破段迟星的执念?”乌南接话道,随即转回头却一脸无语郁闷,“这破小孩儿,年纪轻轻的哪来的执念?”
禅悦:“不知。”
“知道才奇怪,”乌南叹出口气,“那我们首先得查明这小孩儿执念是什么,再说怎么破。”
禅悦点头,却突然神色一动,提醒道:“嘘,有人来了。”
“嗯?”走了这半天,终于有点不一样的了,乌南望向去路,就见两个红衣修罗刚过一个身位,左边黢黑树林一阵动静,走出个人来。
那人穿了一身精练的墨色胡服,手腕与小臂用同色绑带束紧,套着黑铁护甲,头发则用毫不花哨甚至可以说简陋的黑铁发箍束发,他似乎是匆忙之间行出,发隙缀有碧绿的落叶,那抹碧色与这深冬雪景显得格格不入。
他应是完全未预料到能与乌南这行队伍撞上,甫一出现,墨色革靴便是一顿。
纵使侧颜,乌南也看不清他的脸。
“话说,我早就想问了,”乌南看的难受的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脸啊?”
禅悦沉思一瞬,不确定道:“幻境是由中术者识海意识引发构建,一应事物的精细程度都与中术者的记忆有关,但惑心玲与普通释幻法器不同,它会掠夺蚕食中术者的记忆,作为滋养法器自身的养分,所以一般来说,会帮助中术者精细化幻境,不该出现如此敷衍纰漏……”
禅悦想到这里,突然神情一顿,眼中闪过冷光:“因为我们是进犯者。”
乌南一愣:“什么?”
禅悦沉声:“因为我们本就不属于这个识海世界,识海意识对我们有所排斥,怎么会让我们看清。”
“你是说,”乌南一点就透,“因为我们是外人,识海意识排斥我们,但由于惑心玲,又不可能把我们赶出去,所以我们看这世界中人,才像隔离一层白纱,什么也看不清?”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可以看清段迟星的脸?”乌南摸下巴再次疑惑。
“因为我们认识段迟星。”
禅悦强调肯定道:“因为我们认识他,识海意识只能模糊我们没见过的人。”
啧。
乌南无语,看着一个个没有人脸的人活动,他只觉浑身像爬满了虱子,又痒又膈应,十分难受。
“小孩儿放手。”刚出现的黑衣人口气有丝无奈,去扯衣袍。
乌南被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探身去看,就惊讶的发现,那黑衣人的袍角竟被段迟星紧紧攥在手心,段迟星一双刚哭过的眼眶还红肿着,闻言却头也未抬,一脸倔强。
段迟星一个普通小孩儿竟未被完全摄魂!
还真是有点意外。
这动静不算小,立刻引起了打头红衣修罗们的注意,二人当即停下了韵律奇异的脚步,铃响消失。
黑衣人声音染上苦笑:“我又不认识你,你这是何必?”
段迟星猛然抬头看他,惊惧的眼泪再止不住,断线珠子一般滚下来,肝胆俱裂般的恐惧攒紧他的心脏,他手抖的厉害,却一刻也没放松抓住此刻救命稻草的机会。接着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不过纵使他鼓足全身力气,嘴巴张合,却也迫使般只能发出无声的口型。
那是一种如黑色潮水来袭般窒息的绝望。
“救我,救我!”
红衣修罗们死死盯向黑衣人。
“你我非亲非故,我可不想节外生枝,”黑衣人压根没管红衣修罗们,只无所谓的说,却在看向段迟星的瞬间,声音突然一顿,片刻后很是头疼的扶额道,“行行行,快把眼泪擦擦!”
黑衣人继而叹口气,认命般身子一转,看向了打头的那两个红衣修罗,声音却十分爽朗:“二位,打个商量?”
修罗摄魂的猎物,断不会轻易拱手送人。
红衣修罗们镰刀已从肩上挥下。
“等等等等,”黑衣人却突然连连摆手,拒绝道,“方打完架,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再打次架。”
红衣修罗们似乎没有见过这种人,未接着动作,愣在了原地。
黑衣人就去扯段迟星攥紧的袍角:“小孩儿,松手。”
段迟星眼泪糊了一脸,却未置一词,只抬头倔强的看向他。
“放心吧,我不会跑的。”黑衣人无奈的叹口气,立时指天发誓,弯腰在段迟星耳边轻轻说道,“我真就是去打个商量。”
段迟星犹豫一瞬,终低下头,默默的放开了颤抖的小手。
黑衣人十分自来熟,段迟星甫一松开,他连声音都变成了笑眯眯的,伸手去揉段迟星凌乱的脑袋,哄道:“嗳,真乖。”
不知是黑衣人表现的太轻松了,还是红衣修罗们看不穿此人的修为,抑或黑衣人说话不讲套路,让红衣修罗们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雪上加霜。红衣修罗们竟真的乖乖挺在原地未动,只十分忌惮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修罗道的修罗残忍嗜杀,六道轻易无人能及,但——那是靠脑子换的。
简言之,都不是特别的聪明。
尤其是下层修罗。
黑衣人却也很奇怪,乌南看去,就见他似乎真的对修罗讲了诚信,并未在红衣修罗们脑子转不过来时搞偷袭,反而一本正经的走上前,突然俯身,在其中一个修罗耳边说了什么。
那个修罗突然浑身一颤:“……少主!”声音轻小短促,喑哑粗粝如磨砂。
黑衣人食指迅速抵唇:“嘘。”
接着发生的一幕,让乌南再次没合上惊讶大张的嘴巴。
那两个修罗对视一瞬,就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竟真的抛下了这队孩童猎物,向山林深处走去。
乌南:“……啊?”
这黑衣人到底什么来路,竟真的就……兵不血刃?
乌南瞳孔地震。
乌南叹为观止。
乌南拍手叫好。
能说得动残忍嗜杀死脑筋的修罗,娘的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吗?
黑衣人却没发现队尾乌南的异样,他似乎心情很好。乌南虽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总觉得他是笑眯眯的走回来的。
“好了,”黑衣人弯下腰,冲段迟星说道,“坏人赶走了,你们自由了,都回家去吧!”
说完转身要走——没能走掉。
他再次叹口气转身:“喂喂,我仁至义尽了啊!”
段迟星却还是没松开紧紧攥着他袍角的汗湿小手。
场面僵持下来。
乌南正奇怪,这人怎么看都是个有修为的人,若他想走,十个段迟星恐也拦他不住,为何他不强行将袍角拽出离去呢?
乌南这边刚想到这层,就听那边黑衣人咬牙切齿的忍耐道:“若不是积德……罢了。”
黑衣人没好气儿道:“怎么,小孩儿,跟我走?”
段迟星眼神一下亮起来,忙点头如捣蒜。
黑衣人哼笑一声:“小拖油瓶!”说着就抱起段迟星转身要走。
段迟星可以出幻境的关键,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丢!
事情眼看急转直下,乌南动作比脑子快,也顾不上幻境是否会像之前因他出格举动而崩塌了,只立时急切的下意识向前一步,大喊央求:“带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