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之步》阿多贝卷卷

10、第10章

　　宋娥一进殿就“扑通”跪下，说：“叩见皇上”，只觉心中委屈万千，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一时哽咽着说不出来。
　　皇上连忙放下手中书简，上前扶起宋娥，说：“表姐姐起来说话。”然后又眉头紧锁。
　　宋娥抹泪，抽泣道：“奴婢没照顾好太子，奴婢有罪！”说着又泪如雨下，“咚”地一声跪下瞌头。
　　皇上叹息一声道：“表姐姐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宋娥依然直挺挺跪着，说：“皇上，奴婢没照顾好皇太子，奴婢愿受一切惩罚，求皇上收回成命，给太子一次改过机会吧！”
　　皇上又扶起宋娥，拉她入座，边走边说：“此事与表姐姐无关，而且，监护策立和中傅艾宣已因渎职受了惩罚，所以，承光殿其他人都不受连累，表姐姐就更不用自责了。”
　　宋娥听皇帝语气松动，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太子年少，只是一时意气冲动……”
　　皇帝摇头道：“刘保冲动，那些大臣也冲动吗？刘保是朕看着长大，朕会不知他是何等样人？可恨那些大臣，投机跟风。刘保还年幼，他们就急着拉帮结伙，这是目无君王！也是把刘保往绝路上逼呀。”
　　宋娥急着说：“那是大臣们不对，太子……他已知不该顶撞皇上，这两天都在闭门思过。他觉得自己惹父皇生气，是大不孝，每日茶饭不思，天天抄写孝经，眼看着又瘦了一大圈，奴婢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痛啊！”宋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皇帝听了，也不禁忧心。想了想，说道：“朕眼下只有一个皇子，岂能害他玉不琢，不成器，朕只是想给他教训。太子之位，可立也可废，可废也可复，只要他改好，随时都可复为太子啊！”
　　宋娥听皇帝一说，虽暗自激动，但还是半信半疑，怕皇帝是敷衍之语，又再为太子悲伤叫屈，说：“太子经这一遭，即便能再复位，可这污名却难以洗刷。奴婢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历朝历代摊上废太子这名头，能有几个好？可怜太子襁褓之中，就失了生母。”想起李氏，宋娥又不禁捂住眼。
　　皇帝见宋娥虽然捂住眼，但泪水顺着指缝流出，也不禁伤感动容，想起刘保生母李氏，毕竟生了皇子，而且，是唯一皇子，该算是有大功，却未受恩惠……便也黯然神伤。
　　皇帝历来看重宋娥，但话已说透，可她仍然愁眉不展，似乎有些烦躁，背转身踱了几步，略思片刻，又对宋娥说：“刘保虽被贬为济阴王，但不就国，特许留宫中，仍住承光殿，表姐姐以为如何？这下该相信朕不是在哄表姐姐。”
　　宋娥一听，这确是一句实在话，激动得又热泪直流，连忙跪下磕头，说：“奴婢替太子叩谢皇上大恩。”
　　皇帝又扶宋娥起身，也忍不住叮嘱：“虽不就国，但为了刘保能长记性，朕打算半年不见他，让他禁足宫中，好生反省。朕刚才所说复立之事，只有表姐姐与朕知晓，不可告知外人，更不可让刘保知晓。”
　　宋娥虽连声应诺，但想起太子近来形容萎靡，心中不忍，又求情说：“皇上啊，奴婢感觉，半年是否太久？”
　　皇帝说：“刘保虽无歪心，总是不够沉稳，要让他有所敬畏，所以，禁足半年，只是小惩，不算过分。”见宋娥低头不语，又嘱咐说：“表姐姐平日在他身边，还要多多提点，让他早知悔悟，朕先谢过表姐姐。”
　　宋娥“哎哟”一声说：“皇上这是说哪里话，奴婢哪里敢当”
　　其实，皇帝决意废太子，并不是跟太子置气，而是有多种考虑，一是给太子以教训，二是安抚王圣她们，更重要是想趁此机会一肃朝堂风气，乃一石三鸟之计。事关重大，不便透露过多，待宋娥叩拜应诺，便有意岔开话题说：“表姐姐忠心可嘉，且莫悲伤了。朕刚才正在看张皓上表。朕没看错，这张皓果然一心为国，表姐姐可知他说啥了？”
　　宋娥一愣，茫然摇头。
　　原来，张晧退朝后，连夜奏书，用汉武帝时巫蛊一案为例，说汉武帝听信江充，而江充捏造证据，致使太子戾祸，皇后自尽。后来，汉武帝痛失太子和皇后，然追悔莫及。张晧在上表中，恳请皇帝以前朝为鉴，不该只有贬废，而应当为太子择良师，授礼义为要。
　　宋娥本不知张皓是何许人，没想到这当头了，还有人敢为太子发声，不由暗暗记下了此人名姓，并庆幸朝中还大有忠良。她不欲让皇帝以为自己窥政，便主动告退，道：“皇上日理万机，是奴婢一时着急失了分寸，不敢再扰皇上正事，还请皇上允奴婢告退。”说着，便又揖道：“还请皇上放心，承光殿无论内外，都只说济阴王闭门思过，半步也不会离开承光殿。”言罢，即淡微一笑，转身而去。
　　皇帝目送宋娥走出殿门，脸色自然而然沉了下来，以袖掩面，也为刘保受罚而揪心，不禁潸然泪下。樊丰他们见宋娥和皇帝都在流泪，只以为是太子彻底触怒龙颜，连宋阿母都一并被斥，都幸灾乐祸，认为太子不死也彻底没戏了。
　　田让在承光殿中坐立难安，见宋阿母阴沉着脸回来，心中暗自忐忑，难道自己所料不对，看见宋阿母坐下，半晌无语，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在宋阿母身边踱来踱去，不时“唉唉”叹气。
　　所谓关心则乱，宋娥面见皇帝时，忙着为太子求情，回宫路上，仔细揣摩皇帝所谓“可立也可废，可废也可复”，深感皇帝圣明，便暗暗拿定主意，此事绝不能泄露半字。看见田让满脸着急，本想告诉他实情，但转念一想，田让和严显来往密切，虽说田让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心为汉室光大，一心为太子，但人心隔肚皮，倘若他见太子失势，转而去投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宋娥长叹一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田公，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他是油盐不进啊，唉！”
　　田让急问：“皇上不肯收回成命？”
　　宋娥郁闷地点点头。
　　田让一战栗，一屁股坐下，半天说不出话。
　　宋娥见田让满脸着急，便道：“还好，皇上总算没有完全绝情，让太子，不，让济阴王暂居宫中，仍住承光殿。”
　　田让一听，不禁眼睛一亮，长舒一口气说：“好，好，如此甚好！暂居宫中，或许可有回旋之机。”田让人老话多，又絮絮叨叨地念了半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等安慰话，方才告辞而去。
　　刘保看见宋娥进来，噙着眼泪说：“阿母啊，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娥心中一酸，想起太子从小就没娘疼爱，如若生在平常人家，这个年龄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弄欢的时候，而生在帝王家，却被卷入宫斗，无辜成为牺牲品。宋娥上前挨着刘保坐下，手自然而然地搂着他说：“不可胡说，皇上和你是亲父子，怎会不要你。”
　　刘保嘴一瘪，哭道：“父皇不要我，皇后从来不愿见我，阿母，我亲生母亲是谁？她在哪？”
　　宋娥含泪道：“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会慢慢明白。”
　　刘保抽泣着，紧紧抓住宋娥的手，说：“阿母，你不会离开我吧？阿母，你可不要离开我。”
　　宋娥对太子发誓说：“阿母不会离开你，绝不会离开你，阿母还要看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见刘保直点头，又说：“你忘了我们天天唱‘南仙北窦’？是啥意思，就是要娶妻生子。”宋娥开导劝解半日，刘保方平静下来。
　　太子被废后，以前那些想巴结太子、经常上门叩问的人，不但不再上门了，还唯恐避之不及，承光殿前，一时门可罗雀。
　　宋阿母却若无其事，照常侍候刘保，照常唱歌，照顾常祈祷，照常和太监们玩耍。田让也照常每天去见宋阿母。
　　朝中宫中的人都把他们当笑话。皇后更是认为，宋阿母没心没肺，就是一个傻妇人。
　　宋娥虽说在宫中一如寻常，但因为太子仍在禁足中，要想出宫就不方便了。
　　这日，宋娥让宫中小太监苗光出宫去找田药，买些药膳所需药物，不一会，苗光哭丧着脸回来，说宫门守卫已换，无通行牌一律不得出入。
　　宋娥斥道：“糊涂，出不了门，你怎么不多动动心眼，去找找中黄门孙程，让他帮你！”
　　原来，苗光已经找过孙程了，不但没成事，还被训斥一通，便委屈地说：“阿母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想着中黄门往日来承光殿，总是拍着胸口说，但凡承光殿有差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来，可是，我不去找他还好，我找他，我呸！阿母你没见他那副嘴脸，你见了，也非上火不可啊！”
　　宋娥沉吟半响，想苗光素来口角便利，兴许有些言语不顺，惹恼了孙程，可又一想，孙程这几月里确是少见登门，便叫铁箫、铁笛二人悄悄出宫，先将药买回。
　　听说出宫买药，几个小太监都不愿意跑腿。宋娥早知宫中世态炎凉，干脆亲自去找孙程。
　　孙程在南宫当值，这天下值之后，刚转过回廊，就远远瞧见宋娥朝自己走来。回廊只一条路，回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笑道：“阿母今日不在承光殿陪伴,却来南宫，可是想求见皇上？”
　　宋娥停住脚步，斜他一眼：“中黄门好威风，不知现今承光殿能入你眼否？”
　　孙程“哎哟”一声说：“阿母可是听了苗光之言，对在下有啥误会？阿母不知当时情况，那苗光也不看看说话之处，也不管周围有谁，上来就让我带他出宫，那江京当时还在旁边，阿母，你说我是带苗光出宫还是斥责他？”
　　宋娥一听便明白了，不由得又笑又气，说：“我就说，中黄门义薄云天，怎会是趋炎附势之人，”宋娥对孙程拱手道：“孙大人，明日我叫苗光来给你磕头，你且揍他一顿，出出气吧。”
　　孙程本就为人爽朗，闻听此言，哈哈一笑道：“这主意不错，明日我就去收拾小苗子。”他一停顿，满面笑容，对着宋娥做个鬼脸说：“不过，阿母，你刚才气势汹汹而来，我可被你吓坏了，这个帐怎么算？”
　　“怎么算？”宋娥抬脚往孙程屁股踢去，说：“再加一脚算赏赐。”
　　孙程一跳闪开，哈哈大笑道：“阿母真是赏罚分明，在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