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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9至20节 ...

  •   十九

      吴艳丽考上了礼山县师范,这位像杉木苗弱小的姑娘,于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没听刘智的劝,读高中考大学,而是初中毕业考上了县师范学校。她单纯的内心是想早日替下刘老师,如果没人上山,刘老师就永远下不了山,她选择早点担负起这个重任。

      进师范第一年,她给刘智写来一封信。

      老师,你好。

      在跟你写信的时候,我也会跟春芳姨写一封信,两封信我会同时发出的。你俩都是我的恩人,我这样说,似乎无法用恩人一词来负重我的感激。如果没有你俩,我可能早已辍学,我的命运将出现怎样的结局?我的人生道路会朝哪里行走?我无法预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命运肯定会叫我难以承受生活之重的。
      或者说是悲惨,凄苦,迷惘与绝望。

      奶奶死了,父亲瘫痪,母亲疯癫,我没有能力去抗争,只能让命运来左右我。我就像大海一叶扁舟,任凭浪打风吹。可是你俩伸出了援手。那不是我溺水时的救命稻草,而是我坚强的臂膀,给了我信心与力量。

      春芳姨照顾我的生活,刘老师启迪我的智慧。你俩都温暖我的心灵,让我不再孤单,不再无助,给了我信心与希望!

      我选择读师范,就是想要与老师一样,做一个合格的老师,教书育人。如果我辜负了老师的期望的话,那是我心里藏匿着私心——我想早日替代下老师。你一个人孤独地守着一所学校,你是守着一份良心,守着一份希望!

      但是,你牺牲了自己,至今你还孤单单一人。你总说你有六十多名活泼可爱,充满求知欲的学生。可是,你太孤独了,没能享受到这世界给你应有的公平。

      我读师范是跟春芳姨商量好了的,如果人世间有报答恩情的话,也算是我小小的报答吧。你不能太苦了自己,如果你不能享有该有的幸福,那这世界就太不公平?

      总记得奶奶死去的那一夜,你与春芳姨去我家里的情景,其实我已经丧失了生活的信心,之前一直有奶奶的陪伴。奶奶突然就没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生活就像一个无底黑洞,瞬间就会吞噬掉我。

      可是你俩的到来,简直像黑夜里点亮一盏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我才知道精神的力量有多么巨大。

      刘老师,你曾说过,生活中做不了星星,就做一只萤火虫。我就想做一只萤火虫,哪怕照出一丝微光,那也是一份希望,也算是我发出了光亮,给这世界的带来一份希望!

      我心中有满腔的感恩之情,可是文字不能表达一二,我颤抖的手快要写不下去。刘老师,我愿意做一株小草,去绿化家乡的山川;愿做一只萤火虫,去点亮那些童稚之心,愿意尽一份力量,去替代下你,让你早日下山去。我是土生土长的凤尾岭人,我理应到山上坚守,别人想到逃下山去,可是我的心永远与凤尾岭相连。

      因为那里有你,有春芳姨的精神与意志。我知道我不回去教书,你是谁也不肯相信,对谁也不相信他会留得下来!

      所以我必须回凤尾岭,生我养我的,让我受到良好教育的地方,那里是我生命的起点,也是终点。

      好了,刘老师。

      我就此搁笔,万语千言化作一句话,祝你一切安好。

      此致
      敬礼。

      学生吴艳丽敬上。

      刘智就是在吴艳丽师范毕业那年下山的,他被任命团山村片区小学校长。这是对他十年坚守的肯定与奖赏。关键是刘智内心放了下来,他真的在内心只相信吴艳丽能替代他,其它人他谁也不相信会坚守。

      可是就在他与吴艳丽交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真是晴天霹雳!

      那一天在凤冠岭的杉木林大火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后来也没有一个说法,火势瞬间爆发,来势凶猛。等山下赶来的救火队,火灾已尽尾声,凤冠岭杉木林差不多烧掉半个山坡。
      火势得到控制,春芳却出现意外,她晕倒在火灾现场再也没有醒来。有人责怪扑火灾时没顾得上春芳晕倒,究其原因,她是被烟火熏到晕倒,还是救火灾累倒的?

      郑广新发疯了似的开拖拉机护送春芳到乡医院,结果乡医院无能为力,又急忙用乡镇府的吉普车急送往县医院,没等到县医院她已无声无息离去了。车上有乡医院的医生与护士,摇了摇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车上死一般的沉寂,郑广新嚎啕痛哭,他实在不敢相信,一条鲜活生命说没了就没了。

      刘智与吴艳丽赶到村委会,春芳已经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春芳,你把什么都给了这个世界!”刘智在心里说。

      村委会临时设置的灵堂,因为还没入殓,春芳身上盖着一白色被单,她面色很安详,像睡着过去,艳丽在她的灵榻前悲恸失声,刘智默默伫立,神情黯然,一片悲戚。整个灵堂前默默站立着各村赶来的村民,他们也想最后看一眼春芳支书。

      人群里轻声啜泣,一片悲鸣,有人轻声说道:“她是累死的,每天都为村里忙个不停。”

      “唉,可惜了,这么年轻。”

      是啊,她才刚刚三十五岁,那么青春洋溢,充满活力,可是,此时此刻她竟香消玉殒。

      春芳的葬礼隆重而庄严。县,乡,村,凤尾岭各村组的村民几乎是全体出动。县里派来参加追悼会是一名副县长,县妇联主席,县林业局局长。乡镇书记,镇长,妇联,林办,教育辅导站派人参加。

      副县长致悼词,高度地概括了春芳短暂一生为凤尾村所作的贡献,杉木林工程,打造果木园,建立食用菌基地,建设苗圃园……等,对凤尾村的村办小学的建设倾注心血,亲力亲为,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既任村支书,又兼任教学点老师。
      人不可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对社会作出贡献,增加生命的宽度。春芳是真正做到了,她有多大热发挥出多大的光。她的精神与意志,她的拼搏,奋斗,进取的精神与意志是值得我们永远学习与铭记的。

      她顺应历史的潮流,锐意改革,不但创新,突破,将贫穷落后的凤尾村建设成全县山区建设的样板,走出了一条适合山区发展的路子。而且她的改革创新不是盲目的,无序的,而是科学的,符合山区特色的创新之路。

      她短暂一生,是光辉充满进取拼搏向上的一生,她的精神永驻!

      凤尾村应按照她创新的道路走下去,并发扬光大,继续改革创新,将凤尾村建设得更加美好,不辜负郑春芳支书的拼搏奋斗精神。

      愿郑春芳支书安息,愿郑春芳支书的精神永垂不巧!!!

      她被安葬在鸡冠岭那道梁上,那里有她心血凝聚而成的杉木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杉木林会永远陪伴她。在坡道的左首边,是教学点,她能听到朗朗读书声,那也是她倾注心血的育人工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陪伴她的左右,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安葬春芳后,原准备下山的刘智,留了下来。他不想那么快下山,正好是暑期里,如果不是艳丽已报到,他是想拒绝调动的,就让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永远留在凤尾岭,留在这所教学点,十年了,留下太多的回忆。春芳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夜里他几乎彻夜难眠,黯自神伤。
      虽然有吴艳丽的陪伴,但他更想一个人独自静坐。他从学校来到春芳的坟茔,在那里久久停留,不愿离去。

      他为春芳呤诵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首歌。
      第一眼我见到你,
      是盈盈的笑靥。
      你温馨的话语,
      像一汪清泉,
      沁入我心脾。
      你那青春洋溢的热情,
      像一团火,
      燃烧着我忧郁的心里。
      还有你的直爽与大气,
      增添了我无穷的勇气。

      我来到这里,
      失落时常伴随自己,
      你问我,
      有没有后悔与犹豫?
      我从心里说,
      自打见到你,我从来没有过。
      一个人无法选择出生地,
      可是人可以选择坚强意志,
      还有精神与活力,
      这就是你给我的动力!

      我知道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你,
      可是你从来没气馁,
      没有迷惘,没丧失信心勇气。
      就像你的眼睛里,
      时常放射出激情与活力,
      燃烧在我的面前与心里。
      贫穷,困苦,山高路远,
      可是你用热情之火,
      燃烧这片贫瘠的土地!
      你说父老乡亲,是你奋斗拼搏的动力。

      你悄悄地走了,
      没带走一滴泪滴,
      因为你是一团火。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你真正叫凤尾岭变了模样,
      杉木林参天挺立,
      花果山硕果飘香,
      食用菌寄托着山民的希冀。
      那条通天之路蜿蜒在悬崖峭壁,
      所有的一切融入你恬静的笑意里!

      刘智静静躺在春芳的坟茔旁,竟然睡着。直到吴艳丽来将他摇醒,他抬眼望着艳丽,神情恍惚。笑道:“刚做了一场梦。”

      “该吃饭了,梦里没人叫你吃饭?”艳丽俏皮地说。

      刘智精神萎靡慢慢起身,仿佛还沉浸在梦景里。喃喃道:“你春芳姨是催我回去吃饭的,可我不觉得饿——她还是老样子,总是那么乐观,笑迷迷的,神情还是那么轻松。她浑身总是洋溢着活力!”

      “老是沉浸在梦里也不好,刘老师,还是早点下山去吧。你现在是校长,到新的地方还得布置工作。”艳丽转换话题。

      “你催我走?不该催我走,那所学校我根本还很陌生,真的不想去陌生环境工作,那叫我更加孤独!”
      “离开了这里,兴许你会忘记忧伤,工作是可以医治心病的。你现在心思太重,沉浸在忧伤的环境里怎么也解脱不掉的。”艳丽一片好言相劝。

      “好吧,周一下山,你不要再催。”刘智有些生气说。

      周一山里下起了蒙蒙细雨,如同他第一次陪春芳游玩山梁一样的天气,雾蒙蒙的。他提着行李踽踽前行,只有艳丽相送,透过弥漫雾气,在他的眼前仿佛春芳一直走在前面,她孤寂的身影若隐若现,一直飘浮在路的前方......

      二十

      刚到镇中学走马上任,临近过年,快到放寒假,夏启伟顶着风雪进到他家,陪同一起的吴艳丽脸上冻得彤红。他俩笑着,吴艳丽经常见面,夏启伟还是第一次。

      夏启伟高中毕业考上一所矿业大学。

      他时常与吴艳丽有通讯联系,九十年代末,刘智从片区小学提拔到镇中学任校长。他下山已经第十个年头,又是一个十年。

      这么多年,他有给刘智写过信,但他说他一直在野外,通讯不是太方便,偶尔他打电话到学校,聊一会,他笑说:“刘老师,我现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肯定认不出我。”

      “那是肯定,年轻人变化大。”刘智应道。

      “不是,是我现在快成黑人了,像非州人似的,成天在野外跑,风吹日晒,皮肤粗糙,本来我就黑不溜秋。不过,身体特别棒,连感冒都没有过。”他解释道。

      今天突然出现在面前,自然叫刘智吃了一惊,黑不溜秋,高高大大,粗壮结实,可是那双晶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进屋前,他俩把脚上的雪在屋外蹬了蹬,蹭掉脚上粘的雪。

      刘智给他俩沏了一杯热茶。

      “你俩怎么一块来,艳丽今天没有课?”刘智问。

      吴艳丽还没回答,启伟抢着说:“我这次在野外找矿,顺道回来凤尾岭一趟,先到她的学校。老师不知道现在教学点已经是完小了,今天下山,她特意把课提前调好的。”
      “哦,学校设置成完小我还去过,怎么不晓得?无意问一下嘛,当老师的问有没有上课?成了习惯。”

      启伟幽默地说,是啊,就像见面问吃没吃饭一样。

      三人寒喧了一会。到了吃晚饭,刘智说就在他家里将就一下,启伟坚持到镇上下馆子。他俩都说要请老师吃一餐饭。启伟说,没有老师,他也就没有今天。他开玩笑说,不晓得还在凤尾岭哪个山头放牛哩。

      “不要这样说,没有我,自然有别人,是你个人的努力。你是凤尾岭的骄傲,这么多年读出来的第一位大学生,了不起!”刘智由衷说,“好吧,到镇上吃也好,见一面不容易。”

      刘智吃饭才搞清楚,他俩早成了恋人。吃饭时,吴艳丽早早下了席,说是到镇上有点事办理。

      “好嘛,同学,同乡,志趣相投,有文化,有理想抱负,又有事业心,知根知底。你俩走到一起幸福美满。”刘智夸赞道。

      “可是,刘老师就不该错过,我们那时还小,懵懵懂懂,但还是看得出来。春芳支书心中有你,你心中也有春芳支书。可是你俩不知怎的,像是互相之间在捉迷藏?”启伟心直口快说出他心里话。

      刘智望着启伟,笑了笑,“讲你俩的事,怎么扯上我的事,不提了吧,提起来令我伤感。”

      “春芳支书走了,但她的内心还是希望老师不要孤孤单单一人,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老师至今单身一人,做学生的还是希望老师早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启伟絮絮叨叨。

      夜漆黑一片,雪还依然在飘零,寒意袭来,刘智打了一个寒颤。启伟与艳丽到镇上的旅馆歇息。他一个人迎着凛冽的寒风踽踽前行,在他的前面,仿佛有一个身影,穿着一件军大衣,她婀娜的身姿,轻盈的步履,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陪伴着他一起前行。
      ......

      许多年后,启伟的话犹在耳旁萦绕。

      刘智在想,那时候,他与春芳互生情窦,可是,正如春芳说的,我俩错过了。可是后来她离婚了,有再续情缘的机会,结果还是错过?说后来还是错过,好像说不过去,可是,他心中冷静地想,在她离婚的五年里他与她竟然就让它悄然溜过,五年时光啊。

      春芳在果木园工程,忙着重新修盘山机耕路,还有,就是打造食用菌基地,她说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刘智没有像过去不敢去村委会,他是主动去,而且隔三差五去一趟。

      可是要么是见不到她,要么就是她满身疲惫,跟她说话,见她满脸憔悴的神情,真不忍心打搅她。
      “你坐会嘛,你在这里,我心里就感到踏实,舒适,平静。”

      “可是,我在这里你不方便休息,我有的是时间,下次来吧。”刘智起身离开。

      遇见,再次遇见,却怎么还是错过?她偶尔也来学校一趟,只是匆匆来,匆匆走,临走歉意说道:“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喝一口水就起身离开,她根本停不下来。几个项目同时推进,人手,机械,钱全都得找她,她像观世音恨不得多生几双手。

      “你看,我也帮不上你忙,能帮上的话,我天天替你,让你能有时间歇息一会。”刘智体贴的说。

      “等一切忙完了就会好好歇息的,事情赶在一块,没办法。你管好学校就是帮我的大忙。”

      一天下雨的夜里,她突然来到学校,刘智惊奇的说:“难得,难得,这么晚,还下着雨——我知道了,只有下雨你才有点空闲。”

      “陪我去走走吧。是的,只有下雨才有点空闲,算是忙里偷闲一回。”她笑着回应。

      俩人打着一把伞,并肩依偎一起。他俩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来到鸡冠岭那片最茂盛的杉木林,停下来。俩人互相倚靠一起,这春的夜里,雨水沥沥淅淅,滴滴嗒嗒,像是他俩的心跳声。

      “我最近老是眩晕得很,头晕目眩的。”春芳轻声说。

      “肯定是累着的,你太辛苦,不知疲倦没日没夜地工作,得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刘智体贴地劝导。

      “怎么歇得起来?工程都到了关键时期,歇下了就耽误工期,没关系,我抗得住!”春芳自我安慰说。

      刘智后悔当时没重视,在她的灵榻前,他悲恸欲绝,痛苦,懊悔,沮丧,自责。他太不关心春芳了,如果当时他足够重视她说眩晕的事,哪怕强迫她去医院检查一次,也不至于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那天有雨的夜里她说了许多话,温情而迷人。她说,你放心,我会嫁给你,我不嫁给你,我嫁给谁?到时你甩都甩不掉,逃都逃不了。她说完咯咯地笑个不停。
      后来她责怪说,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对我主动过,简直就是一个呆子,木头人。世上只有滕缠树,哪有树缠滕的嘛;可是我也不坚定,爱吃醋乱怀疑,证明我也自私得很,是我先嫁的人,铸成大错是我。

      “应该说是互相的嫉妒之心惹的祸。”刘智插话打断她,“我也不该毫无根据地起了嫉妒之心。”

      “但你的嫉妒是没错,传武来到学校那一晚,的确是我姐带来与我相亲的,所以你的吃醋与嫉妒是有理由的。我却不应该,没弄清是不是你的妹妹就乱吃醋,缺乏判断力,一错再错。”

      “好了,人只有走过弯路才懂得珍惜,你就等着我做你的新娘吧。”她乐观地说。

      躲蔽在伞下面的胆量,刘智壮着胆地吻了吻春芳,细雨沥沥淅淅,甜蜜的吻透着温馨与美好。那一夜刘智满嘴沁着春芳嘴唇温馨甜蜜的馥香,幸福地进入梦乡。
      可是,她没有兑现她的诺言,做他的美丽新娘,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去。人世间情为何物?自古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现于今他与她竟阴阳相隔。

      他突然羡慕起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爱得多么干脆,爱得多么直接!或许人世间美好的东西总会昙花一现吧,只能停留在心灵深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9至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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