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凡京

2、碰撞

　　“咚咚啊，自己去北京路上要小心啊，到了学校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有空的时候多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余颖红慈爱的看着儿子，给他整整鬓角的发，理理翘起的领子，就是舍不得把手拿开。
　　“都记住了，妈，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工作不要这么拼命。”余格不敢看妈妈，只能看着从远处慢慢开来的公交车。
　　“好，你在外面不用太担心我，多给妈妈打电话。”余颖红声音已经有点抖，但她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努力克制着。
　　“妈......”
　　余格本想叫余颖红别难过，但是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又怎么安慰他的妈妈。
　　“对喽，差点忘了，”余颖红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这个是妈妈买给你的平安扣，我的儿子生得这么有出息，但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余颖红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镂空花纹的金坠子，余格的第一反应是肯定花了余颖红很多钱，但他什么也没讲，只是低下头，让妈妈给他戴到了脖子上，金晃晃的扣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亮眼极了，但余格还没来得及洗看见几眼，余颖红就把它塞进了余格的领子里。
　　“得把它藏住了，才能保你顺利保你平安，”余颖红隔着衣服按了一会儿他胸前的平安扣，好像把自己余下的幸福快乐平安都通过这一个小小的平安扣渡给了他，“车来了，上去吧。”
　　公交车开走的时候，余格靠在窗边看见妈妈用力的和他挥手，他也隔着车窗挥了挥，没敢打开窗，因为他眼泪已经滴到下巴颏了。

　　但其实余格对家乡和亲人的不舍很快就被新奇事物的新鲜感所取代，就像他小时候去幼儿园，妈妈送到门口的时候还哭的死去活来，被老师抱进屋子里看不见妈妈的时候，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脸上就开开心心去和其他小朋友堆积木了。
　　余格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外面，更是第一次坐火车，只不过坐这一次他就觉得够了。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除了上厕所能起来动一动，其他时候全程坐在一个地儿，刚开始还能看看窗外的景新鲜新鲜，再后来，屁股麻木了，他对于外面清一色的景也麻木了。
　　只不过这一切在他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后觉得，可太值了。

　　“爸，我都说了我不想来不想来不想来，您就让我自己去社会上闯一闯，没准搞出一番比你公司还大的事业呢！”秦楚都被他爸架到校门口了还在挣扎。
　　“你说你，我让你出国，你嫌他们讲外国话难听你不去，那我让你在家门口上个大学怎么也这么费劲儿呢？”秦智忠没把秦楚说服之前不敢开车门，他怕一开车门这小兔崽子撒丫子就跑没影儿了。
　　“爸，你和我妈又不是看不出来，打小我哪儿像是会学习的样啊，我跟学习这俩字就是八字犯冲！”秦楚说。
　　“没让你学，让你在这混个学历而已，我都给你打点好了，只要平常你上课按时去，考试不缺考，保你稳拿毕业证，而且让你们哥儿几个分在一个宿舍，这还不够你玩儿的吗？你原先在外面搞七搞八的，我和你妈也没管过你，现在就是让你再在学校待个四年，拿到毕业证我才能顺理成章把公司传给你啊，你就当去蹲四年监狱，就四年，四年之后你就重获新生了。”秦智忠真是被他这个儿子逼得没法了。
　　“瞎说什么呢老秦，什么蹲监狱，这可是你亲儿子，”楚嫣然不乐意的瞥他一眼，然后转头对自己宝贝儿子说，“儿子，你听话，先去看看，咱连大学生活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出去闯的时候人家要问起来你多栽面儿啊是不是？人家皇帝还要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呢，你一小少爷也得看看普通人怎么生活的，以后才好和别人沟通是不是？”
　　老妈的话听起来就是不一样，舒服，行吧，他秦大少爷就赏个脸给你们凡夫俗子，让你们见识见识他是怎么挥霍无度的。
　　秦智忠还是不放心，一定要和楚嫣然亲自把他押送到报道地点。
　　“行了吧，签字儿了，我跑不了了，您二老赶紧回去吧，宿舍床您不是都让赵叔帮忙铺好了吗？”秦楚可不想让他那几个哥们儿看见他被爸妈簇拥疼爱着进宿舍，能被他们笑话两个学期。
　　“你再陪妈妈待会儿，我舍不得我的宝贝儿子。”楚嫣然搂着秦楚，脑袋挨着他的脑袋。
　　“哎呀，妈！我又不是在外地，就三站地铁的事儿，我天天回去住都行！您啊就别感伤了，您都感伤，让人家外地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怎么办啊？”秦楚挣开楚嫣然的怀抱，跑到宿舍楼大门口一刷卡，撑着门回头说，“妈，我周末回去，记得给我做红烧排骨！”
　　“你还军训呢回什么回？！”秦智忠喊这一句的时候秦楚早就跑没影了，反而是被正在抹泪的楚嫣然掐了一下胳膊。
　　“儿子想回就回，哪儿有你这样的爸，还不让他回家了！”
　　秦智忠只得服软：“好，行，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哎……”
　　“叹什么气！回家！”

　　电梯只有三个，一栋楼的学生却有千余个，在那等电梯的功夫都已经上去了，所以余格拎着一箱行李，还提着一大包余颖红给他带的土特产，背包也被撑得鼓鼓的，一层一层艰难的爬着楼。
　　余格的宿舍在第七层，说高不高，说低对于现在“身负重担”的他更不算是低。他一口气爬了四层，在拐角处扶着膝盖休息，他等气儿喘匀了一点儿准备拎着东西继续往上走，刚踏上一节台阶，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一脚踩在他鞋跟上，他差点儿带着全数身家丧命于此。
　　他惊魂未定，却只听那人丢下一句“对不住了啊哥们儿！”就跑没影了，余格又吓又气，站在原地瞪着双眼看着那人跑走的方向发愣，过了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而刚撞了人的秦楚一路大步流星地到了宿舍门口，根本没把刚才的事儿当回事儿，转个角的功夫他的记忆就随着那句道歉飘云天外了。
　　秦楚敲开宿舍的门，迎面就是老武和连子扔得横七竖八的行李，他都没地儿下脚。
　　“草，你们这他妈是把家搬来了啊？还他妈有沙发有茶几。”秦楚捡着缝隙单脚蹦到屋里。
　　“不是，沙发茶几是宿舍自带的，再说好不容易能脱离我妈的魔爪，这么值得庆祝的事儿，那可不得把家搬来！你不会还跟你爸你妈死犟呢吧？家里还没让你住腻啊，咱哥儿几个搬出来痛痛快快玩儿多爽啊！”杜笙连说着，又鼓掌又拍大腿的，嘴巴咧开的弧度完全足以证明他有多快乐。
　　“去你的吧，”秦楚就近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坐着，“老子是他妈因为不想上学，每天对着一堆破书烦死了！”
　　“嗨呀，反正咱不就是为了花钱买个本儿吗，垃圾学校敢不让咱们毕业吗？就上课睡睡觉，考试练练字，其他时间不都是留给咱happy的吗？”杜笙连讲得跟秦智忠半斤八两，让秦楚有种在跟他爸斗嘴的不爽感。
　　武瞳在一边呵呵乐听着不插话，反正他喜欢随大流，没什么自己的主意，只要能跟他们几个继续吃喝玩乐，让他干啥都行。
　　“哎，这半天了怎么没见着衍狗呢？”秦楚问。
　　“嗬，这不搁你脑袋顶上呢吗。”连子使劲晃了晃秦楚旁边的这套上床下桌。
　　“草，这睡的，昨天又他妈约了几个啊？”秦楚站起来看，确认了一下是宋衍，然后真诚发问。
　　“约你姑奶奶个蛋，”宋衍被杜笙连晃那几下给晃醒了，但他一睁眼只看见了秦楚，以为是他晃的，咣叽给他来了一下，“老子他妈的昨天好不容易把那个小美人掉上钩，妈的好死不死开房时候碰见我前几天刚甩的那女的是前台，揪着我不放非要个说法，草，还好老子跑得快，给我吓得晚上都没睡着觉！”
　　秦楚本来是想回宋衍那一下子的，但是听见了这么有趣的事儿他一下就把刚刚那一拳头忘了。
　　“谁他妈让你男女不忌，终于他妈的遭报应了！”秦楚说。
　　“哎！你这语气说得跟为老子受过情伤的怨妇一样，兄弟们！我在此声明我没有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宋衍更是对秦楚这根大葱没兴趣啊！”宋衍把手放在脑袋旁边发誓。
　　“去你妈的你他妈才大葱！你闻闻你那脚，简直他妈的大蒜！”秦楚回击。
　　“秦楚你他妈，草！”
　　四人在宿舍闹闹腾腾叽叽喳喳，外面的麻雀都听烦了，来啄他们寝室的阳台的窗户。

　　余格吭哧到宿舍之后给自己铺好了床，又给室友们发了一圈土特产，然后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能爬到床上发愣。
　　他们寝室是六人间，但是和四人间是一样大的空间，不过宿舍整体空间本来就很大，他们六人间也还算宽敞，只不过没有了放沙发茶几的位置。
　　宿舍里其他人的家长都还在给他们收拾这收拾那，说实话，余格心里是羡慕的。
　　有的舍友他们家也是在要坐十几小时火车的地方，可是他们的父母却还是千里迢迢陪着一起来了，只是为了要亲自帮自己孩子把每个角落都打点好，生怕他们哪里住不习惯。
　　但余格没资格怪余颖红，因为当初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要来北京，所有亲戚朋友都反对，只有妈妈支持了他，他才能来到这里。他其实也想让妈妈看看他未来或许要生活五年的地方，但余颖红要工作，她的每份工作都得之不易，如果旷去这么多天工，这工作还能否保得住实在是不太好说了。

　　室友都和各自家长一起去吃午饭了，余格没什么胃口自己在偌大的校园里随便逛，每个店铺贴的小广告他都仔细看了一遍，他要找一份合适的兼职，以此来分担家里的财务压力。
　　余格差不多看了一圈之后，止步在一家蛋糕店前。时间合适，工资合适，一路看过来，这是他最心仪的工作了。
　　他推门准备进去询问，却没注意门内的情形，谁知门内的人也在往里拉开门，他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前倒，脑门嗑在了拉门那人的手表上。
　　余格捂着脑门重新站好一看。
　　怎么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