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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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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那帮人说,你都替咱祁哥把人联系好了?你可以啊张月国!”
张月国一脸骄傲,揉着殷纹的肩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这个夜美得美轮美奂。
这个地方,前几年和现在再一比,简直就是天堂地狱。
就好像是前一秒的事,街道上建筑内空无一人,角落里的垃圾,废报纸,流浪汉漫天遍地,破旧的吊灯栓在男科广告牌下,可笑的苍蝇成天俯卧着,千万只贪婪的复眼像在看断了魂的待宰羔羊一样看着马路上仅存的几个人类。
可下一秒却出现了魔术师般的变化,鳞次栉比的四脚轮胎兽,琳琅满目的酒肉男女,目不暇接的红光绿火,无度挥霍的醉生梦死,这片唯一幸存的平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改造得驴唇不对马嘴,一个靠边境自然经济存活的小地方转眼间竟变成了被引擎淹没的聚光灯和空酒瓶。
管他的,反正那个老板一天到晚除了舔殷纹的鞋跟也没别的事做。
这几年膨胀的不仅是通货,还有老板日渐油腻的心脏。
经济的突然起飞不知道扼杀了多少自给自足的想要一飞冲天的小鸟,指数式上涨的物价勾起了殷纹的小心思,好几年了,老板不变的酒水价格正好被殷纹当成了切入点,引入了一系列营销方式,短短半年时间跻身成为西南当地最知名的酒水销售商之一,作为企业文化之一的“饥饿”,以及浮在表面上的物美价廉等一系列被吹上天的优点,殷纹成功用大把大把的货币堵住了老板的发际线。
后来老板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还甚至亲切地将这套面向地下市场之不成文之规定命名为“杀鸡儆猴”。
这几年殷纹光顾他的店的次数相比较原来已经削减太多太多了,老板发家致富后其实都是自己在经营,不过偶尔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时还是会欣喜若狂。
天晓得老板这几年开通了多少业务,反正殷纹领张月国来这的偶尔几次,老板的货几乎都不带重样的,所以殷纹每次的赞扬都会令他再次揣着万千动力。
“那帮人天天跟我说你总是换着花儿整她们,尤其是你一天就要点两个的那,谁?喔,柯雯和牧紫锦,人家天天抱怨床都下不了。”
殷纹总是领着傻傻吃着花生的张月国笑笑,走了。
“多久了多久了?还吃呢?也不嫌晦气。”
张月国也只是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又一盒花生,嚼得不亦乐乎。
这几年张月国发展得也不错,因为他总是以张煦琥为骄傲,笑得合不拢嘴的那种。
殷纹自己就花了不少的时间来到路鸣云手下,更不用说高高在上的祁州泰老大哥了,路鸣云看起来就好像是那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整天端着张看似老成如一潭深水实则不足五毫米的老脸,手里要么大包小包,要么一手人一手货,当着所有手下字正腔圆地通报一则批评,或是发表一篇振奋人心的演讲,反正等他说完一边噙着热泪一边振臂高呼就好了。
他对殷纹的态度从半信半疑再到放宽心都磕磕绊绊了许久,更别说是殷纹身边这个只会出苦力,然后傻笑的张月国了。
主要是殷纹在知识和人情世故方面比张月国强不知道多少倍的硬实力,否则两人早就发了,可张月国才不在意那么多,他只想踏踏实实工作教育这个来之不易的栋梁。
但比较扯的是和张月国因为改名这个事理论起来的永远是殷纹以及他莫须有的大道理。
路鸣云也渐渐对这个只会做体力活的同龄人感到放心,那天晚上从路宅出来后,张月国是飘着筋斗云回家的,他不只一次挽着殷纹的肩成天这吹那吹“我儿子是未来之龙,而我是他爹”什么的。
“你走快点,等会别又因为磨叽被骂。”
殷纹打着伞冲着倾盆大雨里的张月国吼得火冒三丈,张月国先是系了个鞋带,发现伞和花生盒都快同时离开自己了,又慌忙跑过去捡,结果两根交织在一起的鞋带一起把他送进了雨水的怀抱。
殷纹送给这个泥人八万个白眼,自己一个人跨步走了。
就像一开始说的,今天是属于张月国的一天。
今天一早上,路鸣云拿着一叠纸,西装革履板着张脸,十几个包括殷纹张月国在内的小头头被叫到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站着的数个年轻人中年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看向椅子上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路总。
“今天,叫大家来,有要事,宣布。”
鬼晓得这帮人是怎么忍下路鸣云这种痔疮式讲话的,不仅奇怪还瘆人。
众人被挨个分发了一张纸,看起来是一份人物志。
这是一个卷发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他的眼角,皱纹,嘴角,甚至是肌肉,永远呈下垂状态,一股斯文败类的破烂气质,脖子挺长,并且总是给人一种膈应的凶狠。
这帮在这儿混得风生水起的兔崽子何曾见过世面,更别说是眼睛发蓝的外国人了。
所以率先发问的是张月国,路鸣云闻之微微一笑,一点点起立,从桌子里抽出了一张彩照。
彩照下的这个大洋彼岸的同类似乎又有了些许不同,他的皮肤和牙保养得似乎不是很好,但头发却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眼眶边似乎布着隐隐约约的分泌物。
张月国看了眼淡定的殷纹,又瞅了眼面前这个不认识的,应该是被吓到了。
亚当·亚瑟,北美最猖狂的贩毒集团之一的首领,他为他的组织起名为“respect",来内陆没多久,为了入乡随俗,起了这么个身怪的名字。
得亏亚当的眼线到处都是,发现了在祁州泰这支特立独行的同行以及祁州泰特立独行的特产,否则人家也不会跨越近两万公里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尝一口从未见过的东西。
亚当的那个眼线端着“山海”的照片给了亚当后,他当即就被这个不入流的小山沟吸引了,毕竟合作共赢谁不喜欢呢。
祁州泰一听说这等好事都还了得,一道急令发下去快马加鞭赶制了一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货,为了以最好状态迎接有史以来最大的客户,在约定的会面时间前三天就开始亲力亲为为大老板的到来准备礼节和厚礼。
当晚他就找来了路鸣云让他把命令及一众条件分发下去,资源和手段储备最好的将会在亚当先生面前受到重赏。
路鸣云前脚刚说完张月国后脚就揭了皇榜,殷纹都没来得及伸手,张月国就这么顶着灿烂的黄牙出了门。
“你这二话不说就口头答应了,也不怕你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月国早就不知道耳朵去哪儿了,他只记得那个人名和所谓的重赏。
怎么说呢,那老板听说有大佬来喝自己酒了,激动得他直接摔了三四个酒杯子。
反正等张月国在中午之前把所有东西都给祁州泰备齐了之后,他差点狂喜到发癫。
距离张月国见到老板和老板的老板以及受到重赏只剩不到半小时了,想想就兴奋。
亚当·亚瑟,或许灰狼这个名字更让人闻风丧胆。
暗网下的北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响当当的名字,能把警察局当作景区随意进出的只有他,亚当的最大特征不是这种西装暴徒式的生存信条,而是灰狼般的狂风过境,大手一挥,寸草不生。
传真机上五花八门的信息跳进亚当幽蓝的眼睛时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飞机上的他端详了无数次照片上的货,不由心里痒痒。
亚当瞥了一眼机翼下逐渐清晰的连绵山峰,眼角不时闪出几丝幽微的狂意。
晚十点,灯光暴起。
刚抵达位置的殷纹和张月国就看见了跑道边上的祁哥和路总,以及听到了额上隐隐的引擎声。
周围都是熟人,但都没注意这场派对的主人的姗姗来迟。
饶是殷纹也不淡定了,死抱着张月国狂喜到颤抖的肩,隔着引擎的轰鸣冲张月国大喊大叫。
“你要发了!以后可别忘了我啊!”
张月国从头到尾盯着天上那个逐渐下降的铁疙瘩,只得傻乎乎地点头。
殷纹也盯着那个一点点落地的扶梯,机翼和引擎逐渐熄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说搞毒的人都不咋和善,张月国始终很难拿正眼瞧他。
他下来了,亚当下来了,祁州泰忙不迭搀住亚当毛绒绒又血淋淋的手,路鸣云在前面像导盲犬一样为其引路,十几个小老板们在不远处看得心惊肉跳,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张月国并没有看到这一出所谓的舔鞋底。
亚当先生戴着墨镜和闪闪发光的金链子,揣着长袖和高腰长裤,一深一浅踏在温软的土上,有点不爽地甩开了他俩,一句话没说,甚至连头没动,径自走到了祁州泰为他准备的位置,直着腰岔着腿,丝毫不在意路鸣云的殷勤。
亚当的身旁冷不丁站出来一个同龄人,倏地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祁州泰的脑门。
也就是在瞬间,黑森森的树林里出现上齐刷刷的举枪声。
真是一个缓解尴尬的好办法,张月国分明看见自己的两个老板的脸色跟祁州泰的头顶一样。
亚当先生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们一并坐下,并且应该也是看到了背后的迎宾团,也示意殷纹他们也一起过来。
突然而至的大度使祁州泰得以喘口气。
张月国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亚当先生在那个什么,美美的洲内叫灰狼了。
因为他真的不苟言笑得惊悚,即使他把眼镜一摘,露出一对笑意融融的蓝眼睛,以及随风摇曳的山羊胡,一切都显得不那么违和,仿佛他本就属于这儿一样。
亚当先生见所有人都入坐了,并且那两个倒酒陪酒的女士都已将所有酒杯和肉食都斟满了,拍了拍他助手的肚子,那个举枪的男人一收,呈跨立态站在亚当身边,亚当随即笑了下。
“这是一点,小考验。”
他居然可以讲中文。
张月国脸上收放不自如的表情充分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你,不相信?”
亚当先生的头甚至毫无征兆地从祁州泰转向了合不拢嘴的张月国。
张月国本来就不敢看这个生人,亚当一转过身他差点就被惊得跳下椅子。
“亚,亚当先生,不瞒你说,这酒,这食,都是我这个手下亲自为您全盘操办的。”
老板居然会主动站了出来替自己圆场?
亚当先生别过眼角看了眼觍着脸的祁州泰不置可否,端起这颜色算纯厚的酒。
他轻启被胡子藏住的嘴,把杯沿放在了注满烟草味的胡子上,液体顺着玻璃一点点消失。
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被摁断了一秒,生怕这个财神爷下一秒就尥蹶子不干了——只见他在如此压抑的空气下淡定地抽出杯子,咂巴两下嘴,又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盯着这杯颜色好一会,最后笑了笑,抓起一块牛肉就嚼起来。
“不错。”亚当先生又打了个响指,那个助手随即走向他们的直升机。
所有人都好奇但害怕地看了过去,亚当冲着不知所措的张月国咳了两声。
张月国连转身都是弹射性的,他看着亚当先生的睫毛。
“可否告诉我,是怎么做的?”
张月国好像不会说话了,舌头抻得老长却一个音都吐不出来,亚当看出来了,端着酒杯挥了挥手。
他的助手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空荡荡的箱子和一个满满当当的箱子。
“来吧,祁老板,给我瞧瞧,你的特产。 ”
“是叫,‘山海’吧?不错,我喜欢这个名字。”
祁州泰连忙示意,喝令刚刚那两个女的把新鲜货搬来。
整整两大箱,上百斤,穿透木箱的迷人香气窜进了亚当的鼻孔里,他随即瞪起了贪婪的眼睛,慌张咽下嘴里的肉后撬开了木箱。
白嫩得尤为天物,性感到令人发指。
张月国再次被刷新了概念,原来真的有人比路总还贪还馋。
亚当先生抓着一包又一包,这瞧瞧那嗅嗅,干涸的白脸上冒出了满意的红光。
“祁老板,不虚此行。”
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泯了两下嘴,音调仍然保持着客观的冰冷。
张月国好似看见了祁哥体内翻涌的血液,他敞开嘴乐着伸出手,但被亚当先生打了回去。
“但是,我要提个条件。”
祁州泰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略带仰慕看着酒肉穿肠过的亚当先生。
他又笑了笑,这回直接一口干掉了张月国的酒和跌宕起伏的心脏。
“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