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一生》寒雨薰

7、冬游的雪天

　　打了足足四十五分钟篮球的沈宇，满头大汗的跑回教室，找他妈妈给他带的小毛巾，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踪迹，只好去翻他那堆的乱七八糟，总在散落边缘的抽屉。小毛巾找到了，抽屉里的东西也全倾泻而出，包括上个课间刘思雨还给他的那盒带子本来想放在书包里的可急于出去打篮球就随手仍进了抽屉，也摔的七零八落，吓的他忙去拣。
　　歌片中飘落出一张纸片沈宇皱皱眉，打开浏览一遍，觉得手上有千斤重，他扭头看刘思雨，后者正失神的盯着窗外。
　　下一个课间，沈宇终于把手上这张折磨了他一节课的纸片夹回歌片里。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四冬游的雪天
　　转眼间，放寒假了。九六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雪一场一场的下。刘思雨一个人缩在家里，寒假作业前十天就赶完了，看电视也提不起精神，有时站在阳台上发呆，想着十岁那年妈妈带她到颐和园，大雪分飞。妈妈告诉她，十一年前，爸爸和妈妈就是在颐和园，同样的雪天相遇的。放了寒假刘思雨负责做饭，灶台
　　前也是消磨时间的好地方。有时切着菜，她就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的沈皓，穿着围裙，站在石榴树下带着淡淡的笑，走进她的生活。，她就会自嘲一句“单相思”。
　　这就是喜欢，不知哪天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人措不及放之时，已进入心的深处。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向自己坦白。可却仍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
　　春节前的一个星期，刘思雨像每天一样，准备晚饭用的菜，电话铃声划破静寂。刚拿起听筒电话另一端何晓的大嗓门跨越数千米到达刘思雨的耳际仍震耳欲聋。她还没开口，何晓已滔滔不绝先是倾诉思念之情，后是作业之苦，再是询问近况，最终何晓说：“思雨，想出去玩吗？老待在家里多没劲儿呀。”
　　“去哪儿？”
　　“公园什么的，沈宇和王小天也去。”
　　“颐和园行吗？最近老想着有一次和妈妈在雪天去颐和园的事，冬天下过大雪之后，特别美。”
　　“不谋而合呀。沈宇他们也说去香山或是颐和园”
　　“什么时候。”
　　“礼拜五，明天。天气预报说有雪。”
　　“怎么听起来，像经过预谋似的。”
　　“事实上就是，你要是不去，我就是拖也得把你拖去，不过一切圆满。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说那么多废话给自己壮胆了。”
　　“你胆子本身就很大。”
　　“比起你来还差的远，你是蔫大胆”
　　晚上看着新闻联播，刘思雨提起何晓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去颐和园的事。刘思雨妈妈点头表示同意，吃过两口饭后，又猛醒似问“就你们两个女孩子？”
　　“还有沈宇，王小天”
　　“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听起来不太对劲儿呀。”刘思雨妈妈停下手中的碗筷，皱着眉仿佛要改变主意。
　　“妈。”刘思雨正要辩解。
　　“傻孩子，”刘思雨妈妈轻弹女儿的额头，“逗逗你，这下妈妈放心了。本来还为工作忙，放了寒假也没时间陪你去玩头疼呢。不过，你们得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到冰薄的地方去。”
　　“是。”刘思雨撒娇把头靠在妈妈怀里。
　　“我的女儿真漂亮。”
　　“像爸爸吗？”
　　“恩，你是你爸爸给我最好的礼物。”

　　一早起来，果然天降大雪。刘思雨背上书包正准备出门，门铃做响，打开一看，正是何晓，头带绒线帽，肩披大围巾，身着超厚羽绒服，只露出两只眼睛，吓了同来到门口的刘思雨妈一跳。
　　“阿姨你好。”何晓打过招呼之后，刘思雨妈免不了又嘱咐一番注意安全的事项。
　　“像个蒙面大盗。”刘思雨取笑何晓打打闹闹走下楼梯。
　　刘思雨妈站在阳台上，等女儿的身影出现，看见女儿和何晓说说笑笑走过，女儿那不含愁的声音，传上楼来，她由衷的为自己感到骄傲，她一个人也能让女儿生活的幸福，并为因为是单亲家庭受到伤害，她让女儿知道了她有个好爸爸，尽管去世了。

　　“今天肯定没人去。”何晓信心十足的说。
　　“只有我们几个人，整个颐和园就像咱们的私家园林。”
　　“你可真够贪婪的。”何晓揶揄他一句。
　　“也许吧。我就是那种很贪婪的人。想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我也那么想，想得到很多。虽然其中很多都得不到，可想想就很幸福。”
　　“我们比较擅长的阿Ｑ精神。今天可以尽情的打雪仗，在雪里奔跑看谁摔的跟头多，这可是皇帝都不敢玩的游戏。”
　　“输了请客。”
　　“一定。”

　　想象就是想象，颐和园根本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私家园林，她们到达时动物园３３２总站已是人满为患，都在翘首而望，之中有三个人的身影，熟悉的身影显现出来。
　　“三个？”刘思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皓，我的特邀嘉宾。”何晓说着拉起刘思雨快步跑那三个人面前。
　　刘思雨的心立刻砰砰乱跳起来，脸上一阵发烫，好在冬雪寒风中冻出的红一遮就看不出了。她抬起头恰好与沈皓的目光相遇。刘思雨忙掉转眼神，真怕他看出她心理的慌乱。
　　“你来啦。”何晓兴奋的喊。
　　“恩。”沈皓点点头不再说话，仿佛他的到场不过是应付。
　　刘思雨偷偷凝视他的脸，苍白的面颊与漫天飞舞的雪花相融，墨似的浓眉，暗夜中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淡紫的唇色。
　　沈皓感到有人盯着自己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的目光，但没有理会这目光，依旧仔细的研究着站牌。
　　刘思雨不知道同样友人同样专注的看着她。

　　车来了。
　　人挤人，人贴人。何晓嘟哝着，不知是看雪还是看人。可要赏雪，去颐和园赏雪，就必须经历着旅途之苦
　　。
　　一行五个人，手抓着车扶手，随着车子刹车，靠站前后左右摇摆，何晓与沈宇聊着天，王小天痛苦不堪的用后背承受着一个中年妇女的重量。沈皓站在刘思雨身后，隔出一段距离。刘思雨感到背后沈皓的气息，觉察到他尽力保持出的距离，让他在拥挤的车厢内有了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颠颠簸簸，总算到了目的地。下了车，远远望见颐和园的宫殿楼阁上覆上了天鹅似的白羽。还点缀者点点水晶。
　　“像在童话故事里似的。”刘思雨说，仰起头，雪落在脸上丝丝的凉意。
　　沈宇来到刘思雨身边要帮她背书包，刘思雨摇摇头，率先跑起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何晓紧随其后，王小天抓起一团雪攥成一个磁实的雪球，直击何晓的后背，何晓还击却扔到了沈宇头上沈宇的头上顶起一座富士山。于是一团乱战开始了。
　　沈皓远远地站在一旁，带着难一掩饰的羡慕望着嬉闹的四个人。他为什么而来，因为沈宇非让他来不可？
　　是个孤独的人，玩着单人游戏，从小时候开始，他蹲下身开始滚雪球，独自一个人把雪球滚的越来越大，足够作成一个身子了。就在这时，与另一个稍小一些的雪球碰在一起。他抬起头，眼中是刘思雨微笑的面容。
　　“一起堆吧。”
　　“行。”听起来像迫不得已似的，沈皓检讨着自己的语气。
　　“把我这个放在上面吧。”
　　“行。”依旧没有改观，沈皓搬起刘思雨滚的雪球，放在自己堆的上面，稍微似模似样了，还缺鼻子，眼睛，手臂之类的点睛之笔。
　　“我去拣些树枝来。”刘思雨站起身要走。
　　“一起去吧。”沈皓轻声说，走在前面。
　　刘思雨愣在原地，直到沈皓诧异的回头，才小跑着掀起地上的雪，追上沈皓，肩并肩，默默无语，找着地上的枯枝。
　　沈宇瞥见离开的两人，正想追过去，不想被何晓接二连三的偷袭，只好重新卷入战团。

　　“你喜欢雪天。”沈皓低头问，打破沉默。
　　“恩。”
　　“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的白？”
　　“雪天也有很多生命呀，只不过在冬眠，可人不是还正常活动。”
　　“扑哧。”沈皓笑出声。
　　“笑什么？”
　　“想人要冬眠了会怎么样。”
　　“会节约很多资源。你不喜欢冬天？”
　　“喜欢。所谓“寂之美”，就指的这个吧。”
　　“夏天呢？”
　　“不喜欢，什么都在吵嚷嚷.”
　　“那是活力之美吧。我四季都喜欢，春赏花，夏观海，秋望月，冬会雪。人能够体味四季，本身就是幸福的事。”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吧。”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吧，我们都老了之后。”
　　沈皓点头做答，远处雪野上突兀的伸出一根树杈，两个人一起小跑过去，用力拔起，带出一样东西。
　　是一只死麻雀，翅膀半张着，仿佛振翅欲飞，永远保持着飞翔的姿态，却怎么也无法再飞起来。
　　刘思雨把它捧在手心里，轻轻的吹着气。眼泪滑下沈皓的面颊，成了一粒冰粒凝在脸上。
　　“别做傻事了。”
　　“把它给埋起来吧”
　　找到一块雪浅的地方，拨开学幸好是泥地。两个人用冻僵的手挖了一个浅坑，把麻雀放了进去，再覆上土与雪。
　　“真是傻瓜。”
　　“谁？”
　　“你。”
　　“你不也是。”
　　“两个傻瓜。”
　　“我更傻一些。”刘思雨背对着沈皓，“写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写的东西？”沈皓一愣。
　　“夹在歌词里。”
　　“哦！”沈皓恍然大悟似的，表情有些夸张。
　　“对不起。”
　　“扔了。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呢。”
　　“没看？”
　　“没有。”
　　“太好了。”刘思雨拍拍手上的雪，“去作雪人吧”

　　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雪人已经五官具全了。
　　何晓与王小天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沈宇则茫然的东张西望，见到一前一后走回的两个人，紧绷的心才松下来。
　　回程的路上，车很空，五个人坐在最后一拍椅子上，谁都默不做声，仿佛一上午的奔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