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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杯酒结契明堂处 风云卷起烟火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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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木门推开的声音,一股夹着细雪的寒风吹到姜芊面上。
包厢里一张巨大的圆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已有几人落座,在姜芊推门的那一刻包厢里便静了下来,人们都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姜芊正对面、坐在主位上的人听见声音,冷冷抬眼,往日淡漠的桃花眼此刻夹杂着几分厌倦。
司捻将手摆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一身雪白清冷疏离的人在觥筹交错中显得格格不入。
姜芊看了看围在司捻四周的人,不少修士都举着酒杯,面上堆笑,只在转头看到自己的时候笑容僵硬了下来。
她心下了然。
苏燕最先起身,笑着将姜芊迎到座位上,便是司捻的右侧。随后他向姜芊眨了眨眼,回到了自己位于门前的位置。
姜芊观察了下身边,右侧是几个自己不认识的明堂修士,左侧又坐着司捻,司捻旁边还空了个位置,想来是令钰的,门前坐着苏燕。
她现在还不明确苏燕的态度,苏燕与司捻在司家的地位也不清晰,但看这形势,还是司捻更胜一筹。
姜芊正想着,却不知不觉间感到自己身子都凉了一半。
须臾,她的身体内部猛地传来阵阵疼痛,她这才意识到,寒冷引起她的陈年旧伤复发了。
失去流动灵力的她身体太过虚弱,姜芊忍不住在心底暗骂道:“早不复发晚不复发,现在复发是想让我葬身此地吗?”
现在想出去也来不及了,姜芊只好忍着。
她有非来此不可的原因。
她在京城停留了太久,还总是跟宰相府的人来往,大概已经引起那皇帝的怀疑了,所以才会打开这座楼。
宰相府这边太明显,并且府中暗流涌动,内斗不断,难以团结。姜芊下定决心与之撇清关系,投靠他人。
如今边疆战事吃紧,本朝军队节节败退,早已惹得怨声载道,京城中各方势力野心勃勃,却因畏惧明堂的实力,不敢妄动。
这样的局面僵持已久。
但现在有了姜芊,只要她够强,定会有人愿意用她。
今日她若是成功逃出这吃人的牢笼,相当于昭告天下要和皇帝对着干了,这自然会引起同路人的注意;若是她死在这里,也算除了皇帝心头大患;若是她愿意加入明堂,那自然遂了皇帝的心愿。
看似三个选择,在姜芊眼里却只有一个。
她是为了一战成名,才接下这请帖的。
这皇帝的想法姜芊也思考过,若是将这楼打开的优势是能夺去灵力,那劣势便是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也注意到这一点,何必做得这么大张旗鼓呢?
就像是在故意给她机会一样。
但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都要为自己另谋生路了,大不了就假死逃出京城。
姜芊正想得入迷,便听见厢门打开的声音,令钰落座了。
宴席开始。
一道道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来。
怎么说也是个宴,自然也不会开场就对姜芊下手,众人一一开始对着主位的人上敬酒。
姜芊乐得清闲,她可没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感谢司捻专门邀请她来杀了她自己,便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夹菜。
她试图夹一个香酥的金银小馒头尝尝鲜,结果身体里那阵疼痛又泛起来,她一时没有夹菜的心情,颤着手收回了筷子。
她寻思等这阵疼过了再夹菜,不料身侧一只修长的手拿着筷子夹住了她本要夹的那块馒头,又慢悠悠地裹满了乳酪,夹到了……
姜芊的碗里?!
姜芊猛地抬起头,便见椅子上已然站起来好几个人,他们手里举着酒杯,脸上的尴尬一览无余。
司捻若无其事地对那些修士淡淡道:“在下一介女子,受不起。”
那些修士转而喜笑颜开,夸赞着司捻的识时务,向着苏燕敬酒去了。
是了,无论司捻是天下第一还是天下第二,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永远是这样。
姜芊陷入沉思,却冷不丁听见司捻在旁边道:“没出息。来这儿就只会吃馒头。”
姜芊:“……”
象征性的礼仪结束,姜芊刚啃完那个馒头,便有一名修士将倒满酒液的酒杯推到她面前。
下一刻,司捻便变了副面孔,冷漠疏离的声音传来:“今日若你喝下这杯酒,此后你便是明堂之人。若你不愿,也别怪我们不义。后果自负。”
倒是奇了,敬酒是敬给苏燕,做事却是司捻。
姜芊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整个包厢内的修士便立马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她笑得嚣张:“别急嘛。”
而后轻轻拿起桌上那杯酒,在众人的注视下,酒杯倾斜,澄清的酒液一股股流出,全部被姜芊倒在了地上。
最后,她挑了挑眉,一松手,那酒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她道:“现在可以了。明堂,我绝不会入。”
话落的瞬间,令钰将剑一抽出鞘,直直向她劈来。
姜芊反应极快,不经思考地用惊秋挡住,二人势均力敌。
包厢内的修士皆是一愣,姜芊趁机一顶令钰的剑,一踩圆桌,踢破厢门,逃出此间。
司捻这时才拿起残月,追了出去。
二人很快打到了楼梯边缘,司捻的剑一如既往的快,姜芊却不怎么防御,被她逼至了绝境。
很快,姜芊找到机会,踩地跃起,站在了护栏上。随后她一脚踢向残月剑,司捻手中剑刃被踢歪,她自己也腾空了,脚下是七层楼的空无。
月白色的衣裙在空中飘荡自如,姜芊面上无波无澜,镇定自若地往下落去。
可她现在是个无灵力傍身之人,从这个高度落下去,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司捻瞳孔猛地一缩,只堪堪愣了几瞬,便反应过来带着修士下楼。
突然,半空中的姜芊一挥衣袖,将惊秋抛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闪着寒光的刀刃插在了底层慌张躲避的两名修士之间。
随着惊秋刀的下落,几枚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也齐刷刷地跟着落下去。
等听见整齐的落地声后,众人才发现,地面竟插上了密密麻麻的筷子和簪子,不知姜芊何时拿走的这些东西,倒是生生救了她一命。
那些筷子和簪子将人牢牢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瞬间,血肉飞溅,惨叫连连。
幸免的人也都吓得腿软,想跑都跑不了。
于是,他们便做了姜芊的肉垫。
底层的人已不剩多少,可其他几层的人还在往下赶。
姜芊刚从一个修士的尸体上站起来,便见每一层早已安排好的修士一群一群地赶下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即使她心里有数,也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个司捻,从哪找的这么多人啊?”
来不及耽搁了,姜芊想起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她立马转过身去,眸光一凛。
吓得守在门前的那几个修士剑抖了两抖。
姜芊缓缓蹲下,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惊秋刀,三下五除二就将拦着她的人一一斩杀,成功到达那扇门前。
她身上处处泛疼,此刻她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出去了 ,随后用力打算将门推开。
她推了一下,又一下,却发现这门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就在此时,姜芊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她眼皮跳了跳,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转过身去。
“这门上设有禁制,凭你现在的力量是根本打不开的。”
司捻站在人群之后,古井无波的桃花眼里满是残忍。
姜芊有所预料,亲耳听到却还是深感无力,体内的疼痛已然变成了剧痛,她紧蹙着眉头,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直了。
四周的修士慢慢向她包围过来,姜芊看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求生的执念顿时盖过痛楚,她狠狠咬紧牙关,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的脆弱流露半分。
她垂眸看向手中寒光森森的刀刃,心中安定了不少,再抬起头,眼神坚定得可怕,随后转了转刀,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她面前的修士马上提起剑来,直直指向姜芊,寒气逼人。
姜芊丝毫不惧怕,提起刀来,奋不顾身地杀向前方。
无数的利剑划过眼前,寒光闪着眼睛,姜芊却连眼都不眨。
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搏斗,有几把利剑刺向她,就会有几把被挡住。
刀光剑影,独见一人飞跃在剑刃之上,血溅了姜芊一脸,却还是能看见血色中那双明亮的眼,那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一战下来,姜芊又添新伤,她什么东西都用了,楼中的桌椅也全砸了一遍。
她常常觉得自己快被血腥淹没,却又不敢停下,便再一次,用刀锋指向前方。
打斗期间,她曾借力撞开那扇门,那门却一点缝隙都不给,好似永不会打开了一般。
然而,旧伤复发实在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她勉强撑了半个时辰,还是被两个修士拿剑架在了脖颈上。
她坚持不住,只好倚着身后那扇门,缓缓坐下。
眼见着那两个修士正要动手,司捻厉声道:“慢着。”
姜芊抬眼,便见围着她的人渐渐散开,司捻缓步向她走来。
司捻拿着残月剑轻柔抬起姜芊的下巴,姜芊被迫仰起头看着她,对上司捻那双冷漠的眼眸。
冬日的剑刃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般冰冷,刺得姜芊直皱眉头。
司捻打量着姜芊的脸,眼神晦暗不明,姜芊挑挑眉,将眼睛转向别处。
她想也知道自己现在一脸是血,满目倔强,司捻也不嫌恐怖。
满楼寂静。
姜芊却蓦地听见门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须臾,有一道极细的光束打在地上未干的血迹上。
她立马抬起手,二指夹住那冰寒的剑刃,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笑来,轻声在司捻耳畔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司大小姐,即使竭尽全力,在他们心中也无足轻重吗?我们,再会。”
她没有管司捻骤变的神色,忽然间出手,残月剑被她手中惊秋打落在地,随后毅然转身,一脚踢开那扇门,便见门外有一红衣飘飘的男子骑在高头骏马上。
茫茫白雪中,那抹身影是如此鲜明。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提起惊秋刀,本打算威胁那人救自己走,却不料那马上的人弯下身,伸出手将她拉了上去。
惊愕之中,她听见那少年笑道:“姜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姜芊坐到了他身后,再回神便见那扇门正在关,门缝中几把利剑还试图刺出,司捻站在那些修士后,那双冷然的桃花眼透过缝隙,直直看向她。
一瞬间,姜芊如坠冰窟,就像被暗处的毒蛇缠绕一般,她赶忙躲开那双眼睛,看向前方的路。
红衣少年驾马疾驰,眼前的景色疾速变换。
一个时辰下来,姜芊早已疲惫不堪,不觉间她便昏睡了过去。
那少年察觉到肩膀上忽而沉下的重量,急急地扬起马鞭,二人一马,渐渐没入京城的纷纷雪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