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沁酒醇》轻非卿

4、夜送信笺鸿门宴 午入高楼龙潭穴

　　用完早膳，姜芊放下筷子，起身时便瞥见那掌柜的正好奇地打量自己，她挑挑眉，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她走到店门口，在掌柜的注视下打了个响指，蓝色的灵力在指尖绽放开来，她变回了姜芊的模样，月白色的衣裙如水波般于风中荡漾。

　　余光中，姜芊看见掌柜一瞬间目瞪口呆，她装作不知，正要踏出店门，便听见那人又掐起熟悉的腔调：“女侠，难不成您便是那位……姜……”

　　姜芊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姜芊。”

　　“哎呦呦……您瞧瞧我……”

　　“无妨。想来我也不是什么贵客，入不了您的眼。”姜芊平静地道。

　　掌柜脸上的笑都僵了一瞬，一时圆不回来。

　　姜芊得逞地翘起唇角，又从自己袖中掏出几两银钱，放在了柜台上，而后摆了摆手，就此离开。

　　早在苏燕他们付钱时，姜芊就注意到，京城的店家总是特意少收这些贵族子弟的银两，她不过是把账结清罢了。

　　这一次，她再上街，收获的便不是流言蜚语，是京城人的笑脸相迎或好奇探头，亦或是揽客人的热情招呼，就好像这个繁华的都城已然接纳了她。

　　姜芊自是乐意接受，回以他们笑容，随后挑了一家看起来很便宜的客栈进去。

　　没办法，她来京城之后就跟个散财童子一样，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

　　店里的小二见她进门，眼都亮了，便要拉她上二楼的上房。

　　姜芊赶忙摆手，道：“不等等！就在这层，找间下等的就行。”随即就开始从自己的衣袖里掏银子。

　　她翻出来点碎银，零星地撒在柜台上，对小二尴尬地笑笑，而后接着翻找。

　　不料，有一只手比她更早的把银子放到了柜台上，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帮她付了。”

　　姜芊愣了愣，抬头，便见苏燕正笑着瞧她。

　　她抽了抽眉头，将手里刚翻出来的、等价的银两放到了柜台上，并将苏燕那块银子还了回去，道：“不必了，大师兄。”

　　苏燕眼里浮现惊诧，挑眉道：“小师妹，你别误会，这算作我的道歉礼好了。昨日对你做那样的事，实在是对不起你。”

　　姜芊想起昨日的事，眼神都黯淡了许多。她转了转眼珠，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毫不计较地扬起唇角，“大师兄，请我一顿饭已经够了，我原谅你啦。”

　　苏燕闻言，缄默许久，只定定地看着姜芊，嘴唇张张合合，随后豁然地笑了，道：“小师妹，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姜芊满腹疑惑，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说过相同的话了。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苏燕竟然还能记得。

　　苏燕说着说着就要走，临走前郑重地嘱咐姜芊：“听说你拒入明堂，那你可得小心点……”

　　他话还没说完，姜芊就上赶着把他请走，嘴里嘟囔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大师兄，你赶紧回去吧。”

　　苏燕满头黑线一脸无语地走了。

　　姜芊在他走后，回到了客房。
　　然后……
　　倒头就睡。

　　昨天不知和司捻聊到了几时，还睡在司家的小破院子里那张吱吱呀呀的床上，因着作息的原因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姜芊现在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屋外渐渐落了雪，街上人群少了许多。

　　戌时，夜幕降临，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一丝动静也极其刺耳。姜芊耳朵一动，崩溃地睁开眼，一挥衣袖，二指稳稳夹住了一柄悬在自己眉心上的利剑。

　　而后三下五除二，把某位不知名刺客打出了窗外。

　　三个。
　　这是自她合眼后来刺杀她的第三个人。
　　不单单是修士，还有拿着杀猪刀来的屠户。

　　每一次把他们打出去之后，她都要心虚地把房间内的东西用法术修理好。

　　怪不得不少修士最后都选择入明堂，若不入明堂的结果是一直被追杀，那还不如进去混饭吃。

　　姜芊放弃睡觉，坐到桌子旁，燃了支蜡烛，给自己泡了杯清茶，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窗外飞雪漫漫，狂风吹拂，吹得雪花不停打圈，冷风钻进屋里，姜芊被冻得浑身一哆嗦。

　　她也很想关窗，可她真的不想再修窗子了。

　　漆黑的夜里再次传来细微的声响，姜芊清楚地辨认出那人的脚步声，很轻，是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破空之声划破寂静，姜芊眸光一凛，立时抽出刀来，准确无误地戳中了……？
　　？？？戳中了？
　　这感觉不太对啊？

　　姜芊定睛一看，便见司捻淡定地立在窗边，飞雪飘落在她身旁，脸侧乌黑的发丝被吹开，雪絮衬得她精致的侧颜愈发漂亮，她手上是一封信笺，此时已被惊秋刀直直刺破了。

　　司捻转头，那双清冷的桃花眸一如既往，眉尾却微微上扬，姜芊从她冷漠的表情中深切感到了几分嘲弄。

　　姜芊看着司捻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又劝自己忍住。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后，她才道：“这是……给我的？”

　　“嗯。”

　　姜芊抿了抿嘴唇，思索了一会儿，而后胸有成竹道：“没事，能救回来。”

　　随后，她握紧刀柄，只一瞬，干脆利落的破空声传来，惊秋刀已沿着原来的痕迹重新回到了刀鞘中，信笺上，只留下一道轻薄的划痕。

　　雪花飘散，屋内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夜里，姜芊的一双杏眸明亮，眼里的星光似乎永远不会消散，就这样发着光，坚定而自信地看向司捻。

　　司捻像是被这光芒刺了一下，匆匆将信笺递给了姜芊，只留下一句“记得来”，就消失在无边黑夜。

　　第二日，午时。

　　姜芊走在十里街上，看着信上的地图找目的地，其实她巳时就已经出门了，然而找地方这件事还是太为难一个路痴了。

　　她正头疼着北在哪个方向，便感觉有东西拍了拍她的肩，触感像是一把折扇。

　　她转过身去，身后赫然立着一位公子，一身玄衣，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他手持折扇，扇面上作几枝细竹，腰间配剑，状似黑竹。

　　不等姜芊开口，那男子便行礼道：“在下将军府令钰，字净茗。姜女侠，幸会。”

　　“女侠应当也是赴宴的吧？不妨同去？”

　　姜芊回礼，欣然答应。

　　姜芊跟着令钰往前走，无人发话，姜芊只听见令钰轻晃扇面的风声。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京城四角之一的万千烟火楼。

　　二人越走越远，姜芊能隐约看见远处灯火通明，喧闹声穿过雪色传入耳中，想来快到了。

　　一旁的令钰忽地发话，声音温润尔雅：“女侠，你可知这万千烟火楼的传闻？”

　　姜芊摇了摇头。

　　令钰却笑了，姜芊直觉他嘴里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他道：“坊间传言，此楼设有法阵，一旦进门便会让修士灵力尽失。”

　　“圣上说这楼玄乎，所以，这道门不常开。每每打开，都是为了像姜女侠这般的人。”

　　姜芊镇定自若地听着令钰吓唬自己，恍若未觉，只蓦地停下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到楼前。

　　摇摆的雪片缓缓落下，朦胧的白雾飘缭而起，这座城中最是灯火阑珊处缓缓露面。
　　他们面前是一座七层高楼，楼顶点缀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明珠，自上而下每一层都精心雕刻了不同的景色，花纹别致的窗棂上装点着七彩琉璃，流动着缤纷光彩。

　　令钰见状，“唰”一声关上折扇，面上仍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在姜芊耳畔轻声道：“姜女侠，俗话说，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您……还打算去吗？”

　　姜芊挑挑眉，笑嘻嘻地道：“来都来了，我可是第一次见这般琼楼玉宇，怎么能不进去？”

　　她没再管令钰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给门口小厮递上了请柬。

　　就在姜芊进门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停止涌动，整个身体都凉了下来。

　　她一瞬间僵住，又不动声色地放松下身体。

　　她心道：“一座能让人灵力消失的楼，确实是个狩猎的好地方。”

　　于是，姜芊若无其事地上楼，没有注意到身后……

　　令钰立在原地许久，雪絮中缓缓走来一红衣男子，那男子弯了弯一双勾人的狐狸眼，而后笑道：“如何呢？我都说了，她才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

　　令钰摆弄着自己的折扇，嗓音较方才低沉了不少，道：“算她过关。我倒是不打算质疑一个能只身杀穿姑苏的人的武功。”

　　红衣男子勾唇笑了笑，道：“看来你没那么厌女。”

　　令钰冷眼瞥了眼身旁的人，淡然道：“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有没有用才重要。”

　　“就像宰相府的那位千金喽？”红衣男子接话道，“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怕人家根本不选你？”

　　令钰抬头，盯着那座楼，漠然道：“她别无他选。”

　　红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太自大。”

　　“走着瞧。”

　　“好啊～”

　　与此同时，姜芊被小厮带上了顶楼，看着面前紧闭的厢门，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