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现代高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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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星期六的大早上，灿烂的天光打在擦得很干净的窗玻璃上，把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灰尘映得纤毫毕现。
老筒子楼朝向不好，房间的窗子开在正东方，每天大清早的阳光都晃眼得很。现在春天倒也还好，一到夏天早上，这间房子简直热得像个蒸笼。
裴斜阳有些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醒了过来。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很高，此刻委委屈屈地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显得又可笑又可怜兮兮的。他的皮肤在日光下白得几乎晃眼，睡得卷起的T恤露出一小节坚实的腹部，上面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
“啊......”
裴斜阳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用脚够到了床下的拖鞋，然后不紧不慢地溜达进洗手间。
一个月前，裴斜阳的意识在初中生小混混的身体里醒了过来。他只是愣了几秒，就继续该做啥做啥，并对自己的改变毫无察觉。
天道做得很绝。祂将属于帝国少校的记忆抽得干干净净，然后把裴斜阳扔进了现在的身体。这一次，他甚至只有目前十六年的记忆，任务内容则被天道放在了潜意识之中。
“早饭在桌上，记得热热再吃。”
洗漱完的裴斜阳一走进客厅，毛玉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用手语比划到。
她今天心情倒是不错，还戴了一副珍藏多年的银耳钉，有些旧的连衣裙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知道了，妈。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裴斜阳点点头，也用手语道。
他觉得老妈多打扮打扮挺好的，就是不能夸，一夸就脸红。
裴斜阳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小米粥和鲜肉包放进微波炉，意思意思叮了三十秒。期间这台二手破机器一度停止工作，他驾轻就熟地拍了拍，微波炉便又不情不愿地开始运作。
吃过早饭后，他一如既往地拿了个小板凳，坐到了裴金山旁边，帮他串烧烤串儿。
“你要不要学习一会儿？”
裴金山看了过来，比划着说。岁月在他的眉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中年男人看向自家儿子的表情却格外温和。
“我听说，楼下初三的孩子，在很努力地准备中考。”
“不用。离家近的那所技校我还是考得起的。”
裴斜阳继续串着串儿，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的形状是漂亮的椭圆形，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微微凸起。
明明长了一双旁人眼里适合弹钢琴的手，裴斜阳捏着竹签子和肉块的动作却很自然，串串儿的速度比裴金山还要快上两分。
裴金山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他自己只有小学学历，还是在特殊学校上的。尽管传统观念告诉他裴斜阳应该多念书，他却觉得自己没资格插手儿子的学习。
中年男人的心里甚至是有些自卑与歉疚的。从小周围的人就告诉他，他很笨。裴金山觉得自己儿子学习不好，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错。
然而裴斜阳心不在焉地快速串着串儿，心里升起了几分奇怪的矛盾感。
......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觉得学习不难呢？似乎脑子里哪个地方在暗示他，学习对他来说不应该是困难的，不及格更是难以想象。
可裴斜阳在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明明一直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啊。
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多不少，正好是慢条斯理的三下。
毛玉和裴金山毫无察觉，连头都没抬一下。裴斜阳的眼神却亮了亮，直接冲进厨房，快速地洗了个手。
他是用洗洁精洗的。就算洗完手上皮肤会发干，他也不想在自己手上留下一点油腻或肉味。
“早上好。”
站在门外的那人看见开门的裴斜阳，礼貌地点头致意。
“我今天带了物理练习册，可以进来吗？”
今天是周六，顾文却依旧穿着一中的校服，背着书包，短袖的白衬衫领口只解开了一颗扣子。
他还没开始抽条，比一米八的裴斜阳矮了半个头，脊背却挺直得像一棵竹子。少年清俊的脸上架了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罕见的纯黑色，如同北方的白山黑水，干净而冷冽。
“顾少爷也早上好。”
裴斜阳挑了挑眉，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很淡的笑意。
“如果我说不可以的话，你会走吗？”
“我不知道。”
顾文已经拉开了书包拉链，翻出了一本笔记。他抬眼，淡淡地说。
“那你会说不可以吗？”
裴斜阳哑然。
在胡同里赶走围殴顾文的人已经是三周之前的事了。他鬼迷心窍地将伤痕累累的少年领回了家，还给他上了药。
没想到顾文这个一根筋的学霸一听说他们同年级，便自告奋勇要给他补习作为感谢。裴斜阳看着小学霸认真的脸，又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大概是顾文的脸实在太符合他审美了吧。人还比他矮，俯视的视角可爱得不行，说什么都让纯情小混混有些心软。
裴斜阳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让开了门，让顾文进了屋。
“小少爷，您的司机今天没开那辆豪车吧？”
上次那辆车出现在窄窄胡同口的时候，引起了筒子楼居民们的一阵围观，顾文险些没能走成。
“今天车停得远，我走了十分钟才到这儿。”
顾文扫了裴斜阳一眼，对这人恶趣味的提醒无动于衷。
毛玉早就注意到门这边的动静了。她紧张地端了一盘点心与两杯果汁，走到了顾文与裴斜阳身边，打招呼时微微鞠躬，看起来几乎有些诚惶诚恐。
没错，这就是她最近心情好的原因。自家儿子不知怎么的帮了附近一中年级第一的学霸，学霸主动要帮自家儿子补习。
毛玉知道中考就在四个月之后，这些补习可能毫无用处，但依旧很感激顾文。
她知道自己没能给儿子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也没钱给他报补习班。但在心底，毛玉一直隐秘地期望裴斜阳学习能再好些，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
——然后拥有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光明的，美好的，快乐的，坐办公室的生活。
“顾小学霸，我妈好像很喜欢你。”
裴斜阳偏过头，对顾文说道，语气相当玩味。
顾文正忙着给毛玉鞠躬回礼，闻言，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裴斜阳，你能不能不要喊我’小少爷‘，’小学霸‘？”
他将重音放在那个“小”字上，清冷的脸难得露出了几分情绪。
“我不小。按照生日，我比你大一个月零三天。”
裴斜阳的胸腔因为忍笑而震动了一下。
他知道再逗就要逗出事儿来了，于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我竟然也会想打人，真是不可思议。
顾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心说道。
“这是我整理的物理笔记，上面有初二初三所有的知识点。你脑子还可以，但基础不行，做这本练习册很合适。”
顾文拿出一个皮面笔记本和一本绿色封皮的练习册，往裴斜阳的方向递了过去。
裴斜阳下意识要去接，快要碰到的时候，手指却颤抖了一下，僵在了半空之中。
那实在是一个很高级的笔记本，米白色的皮质封面在日光下几乎有奢侈品皮包的光泽。封面边缘有一圈浅棕色的封线，右下角烫金的羽毛徽记熠熠生辉。
“怎么了？”
顾文皱眉问道，银框眼镜后的双眼透出几分不解。
“我手不干净，怕把本子弄脏了。”
裴斜阳露出了一个笑容，颇为自若地说道。
“你等会儿，我先去洗个手。”
顾文看向裴斜阳的双手，没觉得哪里不干净了。
他性子又直又迟钝，觉得说不定是自己的近视又加重了，于是伸手捉起裴斜阳的手腕，研究了起来，倒是吓了裴斜阳一跳。
“......哥。”
黑色短寸的少年闭了闭眼，轻声说。
“别搞我。”
混混见谁都称兄道弟，本来是挺正常一事儿，更何况顾文本来就比裴斜阳要大。
可顾文听着那一声哥，心里竟然有些不自在，莫名其妙就酥酥麻麻的。
他的面上依旧清冷淡然，将笔记本与练习册直接放在了裴斜阳手中，如是说道。
“拿着。”
“你的手不脏，很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现代高中（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