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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反将一军之三进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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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府有一个巨大的后花园,亭台楼阁、山石水榭一应俱全,引山泉水汇做一弯镜月湖,湖中央立着一座八宝玲珑塔,其中树如来金身像,两旁设禅房,陈津的老母亲信奉佛法,尚还在世时,每年总有一段时间要进山避世礼佛,为表孝心,陈津修葺了这座塔。
只是如今他自己都年过古稀,老母也早已驾鹤西去,这座宝塔虽并未荒废,但也许久未曾有人造访了。
裴翎远跟在陈津身后,一脚踏上塔楼前的台阶,常年立于湖上的木楼潮湿又腐朽,他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会踏空发霉的木板掉进湖里。
陈津推开门,一撩朝服下摆,双手掌心朝上,低头长伏于佛像前。
“翎远,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建这座佛塔?”
裴翎远微微一顿,“为了尽孝。”
“尽孝?”陈津重复了一边,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他默念完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才直起身,看向佛像悲慈的双目,对裴翎远道,“当年母亲年事已高,过往经历悉数忘却,就连亲人子女的模样,也记不清楚,每日睁眼便大喊大叫,在她眼中谁都是要害她性命的歹人,只有这泥胎金身的佛像,是世间唯一的归路。于是我便建了这座湖心佛塔,将母亲关于此处,每日供奉衣食,直到她百年仙去。”
陈津长叹一口气,“是孝,还是不孝,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裴翎远并不清楚陈津为何刚一下朝就把他带到这里来,还说起这些往事,但他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如今战事告急,你当如何?”
裴翎远抱拳,身上甲胄随他的动作发出一阵零碎声响,“自当以血肉之躯对敌,如三年前一般杀得敌军丢盔卸甲,以此报效义父提携之恩。”
陈津摇摇头,“如今不比当初,当年吾儿翎州尚在,你兄弟二人,一征战沙场,一稳固朝纲,我陈家在大宏内才当立于不败之地。如今你兄长亡故,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的姊妹,你是为父唯一的仰仗了。”
听他如此说,裴翎远忙跪倒在地,“父亲言重,折煞孩儿了!”
陈津摇摇晃晃起身,颤抖着双手去扶裴翎远,“翎远啊,我虽不喜蔡蒙、李巳之流,但他们有句话说得很对,如今大宏国库空虚,军部也元气大伤,赤巾军和幽州王群起而攻,大宏恐怕难以招架啊。”
“义父不必烦忧,如今孩儿手下有布甲兵十八万众,铁甲兵六万众,轻骑兵三万众,还有当年左将军柏闻道带出的旧部睚眦军共二万三千人,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在战场上均能以一当百。此次大可将大军均分成两路阻击来犯者。赤巾军乌合之众,自可让他人去应对,义父担忧的幽州王,则由孩儿亲自应战,必将取其首级,做义父大寿之礼。”
裴翎远越说越得意,却没注意到陈津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老头抄起案台上的铜香炉狠狠砸向裴翎远,裴翎远一来低着头没注意他的动作,而来也没防备他突然发难,听见风声也只来得及往后一仰,铜炉正砸在肩甲上,里面陈年的香灰撒了裴翎远一身。
“愚蠢,愚蠢!”陈津一改先前的慈爱面孔,吊着一双寡淡的眉毛朝他咆哮着,“如今朝中各路人马虎视眈眈,蔡蒙一派,皇帝一派,就连那个与你半夜捉对行那龌龊事的镇南候,说不得也是一派。你以为,他们为何一直忌惮为父,因为我手里有兵,他们谁有?有兵的才是掌权的,你这蠢材,被那姓柳的断袖一扇龙阳之兴,便立刻像条狗似的跟着他打转,他说要打仗,你便要打仗?他说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裴翎远沾着满身的香灰,低着头站在门边任陈津辱骂。
陈津一直看不上他,他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过去两人之间虽然偶有不愉快的时候,也未曾闹得如此难看。
陈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点裴翎远最近也有所觉察,他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一生气干瘪的双颊立刻泛出一片不正常的红晕,浑浊的眼珠子也布满血丝,就像现在一样。
“若是我儿还在,若是我儿还活着,”发了一通火后,陈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咕哝着,最后竟呜呜恸哭起来。
从湖心塔回岸边的船上,陈津还是妥协了,他负手看向远方,对裴翎远道,“这场仗,其实也并非不能打。我待会儿向皇上请一道旨,明天,不,就今晚,你带人去招兵。”
裴翎远一愣,“这么着急?”
陈津淡淡道,“自然要着急,不然有些人想当缩头乌龟就坏了。”
而直到晚上,圣旨拿在手里后,裴翎远才明白陈津是什么意思。本该在战场上驰骋杀敌的二万睚眦军,此时分作数组,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叫门,家中凡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丁,纷纷被强行征调。
有人哭喊,有人呵斥,哭喊者挨了两个嘴巴,呵斥反抗者,则连性命都丢掉了。
整整一夜,繁华京师,竟变成了一座空泛的鬼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头顶乌云间的裂缝漏下来,照在一片狼藉的长街上,裴翎远记得自己回朝那一天,走的就是这条路,当时路两旁站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望向他的眼神中,无不是崇敬谦卑的。只短短不到半月,一切都彻底变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叫做茫然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好似决堤蔓延的大水,令他感到窒息。
“将军,除了老弱妇孺,京都男丁均已迁至西郊校场,共二十余万,具体数字还要等主簿进一步清算。”高阜还穿着那身素白银铠,裴翎远注意到他靴子上溅满了血迹。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我知道了......”
话未说完,远处城楼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一名披头散发身穿孝衣的男子,他站在城头,手中挥舞着一面用树枝串起的白起,边挥舞着边嘶声力竭地呐喊:“奸佞当道,残害忠良,国不成国,家不似家,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怎么回事!”裴翎远紧皱眉头,高阜注意到那人腰上扎着一缕赤红汗巾,当下明了,“是前几天逃到文王府的那两个赤巾匪。”
“没用!两个山匪都抓不住!”裴翎远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取我的弓!”
有亲兵立马捧上一把铁胎紫金弓,裴翎远脱了罩在外边的锦袍,弯弓搭箭,对准百步外城楼上那摇摆的身影,“着!”一声低喝,弓若满月,箭似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响,正中那人后心。
赤巾军应声倒地,手中的白旗再握不住,从城头跌落,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土。
“好箭法!”背后有人赞叹,裴翎远回头发现正是柳阳珣。
柳阳珣依旧一身白衣,领口的金色绣纹显得他的气质更加出尘,只是那双往日看向裴翎远时满含温情的眸子,此刻却冰冷如腊月寒冰。
裴翎远把弓交给高阜,“你们先去西郊校场,我随后就到。”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不对?”裴翎远牵过自己的马,一如天亮前那般在长街上缓缓向前走,柳阳珣走在他身侧,“你有你的逼不得已。”
“但站在我的立场,站在那些如牛羊般强行赶上战场的百姓的立场,的确,你是在帮着陈津做恶。”
“国库空虚,军需不足,我手上的兵只够保一路平安,相较之下,赤巾军不成气候,幽州王的部队更难对付,陈...义父说的是对的,睚眦军应在京师防守到最后一刻。”裴翎远说得很艰难,他领兵打仗多年,自知这其中有些道理说不通。
柳阳珣则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不通之处一一点出,“你们难道要等敌军打到家门口才开始反抗吗?若敌方围困京都,拖上个十天半月,我想富可敌国的摄政王,也没办法活下去吧?毕竟真金白银哪能当饭吃?还是说,到时候这剩下的妇孺百姓,就是他们的两脚羊?”
暗巷中有身影晃动,瘦弱的孩童光着脚跑过,裴翎远班师回朝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在街头巷尾穿梭,但此时与彼时的心境已然大相径庭。
见裴翎远不发一言,柳阳珣又道,“你当年,为何要投入柏闻道将军账下?又是为了什么在战场上舍命搏杀?”
裴翎远面无表情,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功名利禄,身居高位,为了一血从小被人瞧不起的耻辱,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镇南候,你把我想的太复杂了。”
起风了,风声穿过空荡荡的房檐屋脊,将无数哭泣与咒骂裹挟在其中,逐渐变得凄厉又哀愁。
“你还不打算回南疆吗。”裴翎远继续往前走,柳阳珣却止住脚步站在原地,“如大宏没了,哪里还有南疆?”
裴翎远微微一笑,“你错了,大宏没了,南疆也在,说不定没了其他东西制约你,你会活得比现在更自在,至少不必挖空心思使什么美人计。”
出乎裴翎远意料的,柳阳珣并没有因他这番话而羞恼,反而紧赶几步追上他,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中略带上一丝怜悯之色,“我本以为失了魂窍的只有陈津一个人,现在看来你也差不多,说话都疯疯癫癫的。”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魂窍?”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让裴翎远后脊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柳阳珣望向远方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那个蔡丞相的门生齐宸?你觉得齐宸为何突然改投陈津门下,而蔡丞相却似乎对此事不闻不问?你又可知为何那天蔡丞相为何那天那么明目张胆地叫人前往文亲王府议事?”
“齐宸是蔡蒙门生不错,可在此之前,有传言称他师承陆法和,有莫测之能。”
“他师承哪家跟我又有何干系?不过是个墙头冬瓜,谁得势便倒向哪边,不值一提。”裴翎远对齐宸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说起他时也并无好脸色。
“陆法和其人,常隐于江陵百里洲,箪食壶浆,独居陋室,一如苦修僧侣。平日只有进出深山采药的药农与其见过几面,这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不论进山采药的人换了多少,年岁如何增长,他的容貌声音都仿佛未曾改变一般。并且之间曾有人向他探听国运,他随口所言竟真的在之后几年中一一应验。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陆法和便成了人们口中的散仙。”
柳阳珣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裴翎远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强装镇定道,“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吗?”
柳阳珣摇摇头,“没人知道陆法和的事迹是真是假,齐宸是否真在他门下修习也说不定,我只知道齐宸在到京师之前,曾因故辗转到南疆从蛮族药师那里学到了诸多手段。我刚到京师时,坊间曾有人故意传播其为大隐陆法和的弟子,有莫测之能,尤其会炼一味延年益寿丹,能保人身强体健,长生不老。”
裴翎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陈津酒碗中赤红如丹砂般的沉淀,以及发怒时泛起病态酡红的面颊。
手突然被拽住,裴翎远不得不停下脚步,柳阳珣凑上前,两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近,柳阳珣盯着裴翎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明白吗?齐宸就是蔡蒙的计策,陈津已经输了,你难道要陪他去死吗?”
此时的柳阳珣早已不见初见时的温煦如风,他虽然在笑,但笑意却浮于表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其中涌动着情绪裴翎远是如此熟悉,那是早年间他在陈津父子俩的眼中见过同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叫做野心。
环府河上冷风萧瑟,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场景竟一去不复返,宽阔的河面上只余下唯一一艘画舫兀自漂流。
齐宸坐于甲板上独自饮酒,柳阳珣缓步走过牡丹长廊,屏退了跟在身后的丹雀与柳白,负手走到齐宸身后立于船头,“先生好雅致,这样一幅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也能下酒。”
齐宸哼笑一声,“这叫什么人间炼狱?往日这街上吵吵闹闹的许多人,有些事情藏在皮囊下怎么也看不清楚,如今该抓的都抓了,该死的也死了,揭开了那层面具,有些藏在背后见不得人的东西终于能看清楚了,我可不得趁此机会,多看两眼?”
柳阳珣对其话中的嘲讽并不在意,一撩袍子学着他的模样席地而坐,兀自伸手拿了个酒杯,“先生说得是,只不过先生真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只喝了一杯,齐宸就拿过酒壶揭开盖将其中酒水一气倒进了河里,“我有什么烦心事?我又不是你,一颗心上钻了许多眼儿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柳阳珣面上仍不见羞恼之意,“先生的事情做得如何?”
齐宸摆了摆手,“这个你大可放心,倒是我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柳阳珣手中握着那豆青釉的酒杯反复摩挲一番,站起身后一抬手将其抛进河中,“等时候到了,你大可自己去取。”
“对了,蔡丞相说有事找你。”齐宸坐在原地,柳阳珣背过身点点头,“知道了。”
玄月西垂,已经一天一夜未曾闭眼的裴翎远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坐在西郊校场的军帐中,正撑着额头打瞌睡,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高阜一把推开房门,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将军!不好了。”
残余的一名的赤巾匪半夜将国舅府后墙挖通,潜入府内找到沉睡中的摄政王,只一刀便割下了他的项上人头。
得手后的赤巾匪腰上挂着陈津人头,手持铜锣穿街过巷,高喊着:“国贼伏法!国贼终伏法!”
裴翎远听完高阜的话,从白天起便萦绕在心中的那股子不安,此刻直冲向头顶,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一般陷入了一片空白。
“国舅府守卫森严,凭他一人,怎能如此轻易就潜入其中。”
高阜:“这名赤巾匪应该早已在国舅府附近暗藏多日,观察到了守卫交接的空隙,但其实他刚一进去,门外守卫就立刻发觉到了,还特意前去查看了摄政王的安危,却发现他只是安眠,并未发生不测。如今想来,那人想必当时就藏在摄政王房内。”
“叫不醒......”裴翎远顿时明了,陈津应该是吃了齐宸给的药,说不定,早在赤巾匪杀他之前,他就已经被毒死了。
想到这儿裴翎远只觉得自己愚蠢,陈津也并不见得有多聪明。
“将军,如今整个京师都因此而轰动,我们该如何?”高阜见他表情微妙,一时也有些迷茫。
“慌什么。”裴翎远整理心情,坐正身体,他脑海里迅速地把前后事情串联了一遍,一时的慌乱也渐渐平复,“幽州王和赤巾匪的军队已在路上,就算陈津死了,也不可能就此罢休,当务之急是现下的战事。我手中掌握着西北两座校场三十万精兵强将,不管之后是谁取代了陈津的位置,他都还得来求着我出兵打仗。”
陈津之前的话给了裴翎远很大的启发,陈津说,谁手上有兵,谁才能掌权。没人会否定他裴翎远是一把好刀,而他自己也并不在乎握刀的人是谁,他只管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就够了。
他猜得不错,传令官踏着天边第一缕晨光跑进大帐,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块在裴翎远眼中抹布似的黄绸圣旨。
陈津身死,镇南候柳阳珣在三公九卿的一再恳求下,连夜接任摄政王一职,之后下达的第一道圣旨,就是释放被强行征调到西校场的二十万平民。
第二道,则是在给裴翎远扣上了一大堆罪名后,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发兵前往瑶石关,,清缴来犯的赤巾军。
不过令裴翎远没料到的是,柳阳珣只许他带五万人马,剩下的部队,则与东校场六万守城军合并,全部划给卫将军赵坚,由其统领前往虎跳关对战幽州王。
听闻此消息的裴翎远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台,“分我的兵?谁给他的权利,他有虎符吗?赵坚又是什么东西!敢伸手要我的兵?”
传令官退了两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名青年将军走进帐来,这人一身金甲好不威风,甚至比起裴翎远当初得势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你?”裴翎远认出这身穿金甲之人正是柳阳珣身边的小厮柳白,顿时明白火来,冷笑道,“我还说赵坚什么时候涨了本事,敢收我的兵,原来也是攀上了你们这群人,做了借威的狐狸。”
柳白摘下头盔微微一笑道,“侯爷料想裴将军要看过虎符后才放心,所以我特地跑一趟,让您也好就此安心。”
“安心”二字被他咬在齿间重重强调,裴翎远见他从旁边侍从手中的盒子里取出两个虎符合二为一,“将军,瞧见了吗?”
依据大宏律法,虎符一共三块,大将军手中一块,骠骑将军手中一块,皇帝手中一块,唯有任意两块虎符凑成一块,方可调兵。
此前柏闻道手中那块虎符,因他身死而落到了陈津手中,也正是因此,朝中人人畏惧陈家父子,如今陈津身死,柳阳珣怕是将国舅府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块虎符。
柳白将虎符封存回木匣,重新戴上头盔,“裴将军,您可得感谢我们侯爷,要不是他顾念旧情,你现在早就脑袋搬家了。”
裴翎远颓然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瞧他,这个不久前还跪在他面前砰砰砰磕头的奴才,摇身一变竟也敢在跑到他的地盘作威作福,成王败寇,不愧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如今,也许真的要祈祷柳阳珣顾念旧情了,前提是,他对自己真的有情。
两个时辰前,未央宫偏殿,柳阳珣站在阳台上,举目望去,看见一片火光如岩浆一般流入黑暗中的城市,而远处,一点荧光正在往前奔跑,铜锣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市中十分明显,而他的呐喊,则被潮水般的黑暗吸收,传不到远方的宫殿。
蔡蒙从后面走来,手中端着一个木匣,红色的丝绒布中躺着一枚比夜色还要漆黑的虎符,“殿下,东西找到了。”
柳阳珣点点头,并未去查看虎符的真假,只是让柳白带下去,“蔡公,当年多亏了你,我才能在皇兄他们厮杀最惨烈之际从这里抽身而出。”
“殿下言重,能为殿下分忧解难,是微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再说,若非是殿下这些年来暗中照拂,微臣又哪能活到如今?”
柳阳珣转过身,拍了拍蔡蒙的肩膀,“蔡公,苦了你了。往后,必不使你再过上那般担惊受怕的日子。”
蔡蒙动容,两眼中泪光闪动,握着柳阳珣的手久久哽咽。
“侯爷,人抓到了,大臣们也都到了,现在要下去吗?”柳白站在暗处轻声道。柳阳珣沉吟半晌,“你先下去安顿好他们,皇上起来了吗?”
“起了,还在洗漱。”
“等他到了再来通知我。”
柳白答应了一声便退去,蔡蒙凑上前来问,“陈津一党如何处置?”
“一报还一报,他怎么处置大司农一党,就按同样的办法处置陈津一党。不过,家人仆役等暂且收监,等一切稳定后再做处理。”
蔡蒙:“那,裴翎远......”
“裴翎远留着,”柳阳珣面色如常,“如今外敌来犯,我们还用得着他,派一部分兵,打发他去打赤巾军......”
蔡蒙知道柳阳珣和裴翎远之间的小九九,顿时皱起眉头道,“殿下三思啊,裴翎远乃不义之人,这个时候还要用他,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万不可。”
“蔡公。”柳阳珣捏了捏蔡蒙的肩膀,“请你相信我。一旦裴翎远失控,我自有手段。”
“好...好吧。”蔡蒙头上冒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无法形容刚才一瞬间的感觉,那种令人汗毛倒竖,恐惧直接浸入心脾的冰冷,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闭嘴。
“您先下去吧,我稍后就到。”
“哦对了,蔡公,以后就不要再叫我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