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久弥香》六耳儿

40、一株植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一阵杂乱无章的敲击声。
　　“要注意节奏。”一个男人的声音，“对……好的……”“好的”两个字很习惯性的带有升调。
　　一弥趴在窗台上看着里面，目光一直注视着头一点一点的米娜。
　　米娜今天穿了一件黑白格子式样的连衣裙，头发分成两束扎起，表情专注，身体因为敲击鼓面有节奏地前倾。
　　米娜从一年前开始学打鼓。是她自己的要求，看起来那么安静的米娜居然想学打鼓，不过黎老师还是拜托了一个音乐专业的老师教她学打鼓，每周上三次课。地点就在老师自己的练习室里，一家辅导学校。
　　一弥挺支持米娜学打鼓的，这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发泄下，鼓点的节奏更多的是靠自己心里的节奏，而那种节奏又往往由心而生。说实话，米娜没有什么音乐感觉，可能是之前对音乐接触得很少吧。她现在还没有自己的节奏，只是和着音乐都不协调，但是米娜有一股执着的劲头，她很容易专注，相信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拥有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东西，那种很纯粹的东西。
　　“慢慢来，不要着急。”老师十分耐心的给拍手给她打着节拍。
　　米娜调整了下呼吸，“咚咚咚，咚咚咚……”
　　肩膀被轻拍了下，一弥掉过头。
　　“咦？”是黎铠誊。
　　黎铠誊走到一弥的身边，轻轻笑了笑。
　　一弥把趴着的身体站直。
　　“老师最近一直说米娜有很大的进步，”黎铠誊看着敲鼓的米娜，“米娜自己也在网上买了一些CD听，有时候，我还可以听到她在房间跟着音乐轻轻地哼着。”说着，黎老师的笑容好像沉淀般的凝结在脸上。
　　一弥也看着米娜，“只要她真的喜欢，就没有问题。”神情却有些恍惚。
　　“我们出去走走。”黎老师看了看一弥。
　　“恩。”
　　天气不那么热了，下午的风已经有了一丝温吞。
　　桂花的香味充斥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沁人心脾的，闻闻，好像能驱赶午后的困意。
　　一弥不喜欢花的味道，却不排斥让人清爽的气息，贪婪地吸取着每一寸空气。
　　黎铠誊从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其中一瓶递给了一弥。
　　一弥笑着接了过来，这种汽水，上大学那会经常喝，玻璃的瓶子里灌着满满的汽水，打开的时候就可以听到气体往外喷的声音，喝完后把瓶子送还到小卖部。
　　两人坐在教学楼前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叶片看起很绿，好像可以滴出绿色的浆汁。
　　一弥看到脚边撒了一片树叶的倒影，稀稀疏疏的光点不时地晃动。一弥一脚踩住了一个光点，结果它掉落在了鞋带上，呵呵。
　　前方有一大片篮球场，一阵一阵的叫好声传来，跟夏天午后的慵懒抗衡着。
　　“米娜好像不那么抗拒学校了。”黎铠誊坐在石凳上，两只手拿握汽水瓶放在腿上，背靠在石凳的靠背上。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使已身为一个父亲，那也无碍于他的魅力，反而更添了一份成熟的味道。
　　一弥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汽水，橙子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有些甜腻的，到最后含着一股涩味，“恩。”
　　“她昨天跟我说，她不喜欢这边教室门的颜色，”黎铠誊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点像个孩子，“她开始变得在意外界的事物了。”
　　“嗝。”一弥打了个嗝，对着黎铠誊笑笑，“慢慢会更好的。”
　　黎铠誊把视线投到操场上，“一直以来，我好像都把孩子当成一株植物，”他顿了顿，“我以为给她施施肥，浇浇水，她就可以发芽开花结果。呵呵，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黎铠誊的眼睛好像一下子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很喜欢她，一直都是。因为她漂亮，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另一个身份的记号。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把她当作一株植物似的向朋友向学生炫耀。我还是不够爱她，或者说，我爱自己胜过了任何人。”
　　“米娜身上有她母亲的影子，看着她，仿佛就可以看到那个人，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把她留在了身边，自以为是地给她自己能想到的。”
　　一弥好像听到了一颗玻璃一样的心摇晃的声音，突然吸管发出了“枯枯”的声音，看了下瓶子，汽水已经见底了。
　　“年轻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梦想，我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她的母亲说要离开我，我好像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呢？但那时的我很骄傲……”黎铠誊突然又笑了笑，“就是这样，米娜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待在了我的身边，我还是很忙，没日没夜的。”
　　“后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问我，你的女儿怎么了，”黎铠誊的眉宇间露出一阵悲凉，“我才知道这株施了肥浇了水的植物好像并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发芽……到这个时候，我才开始问自己，忙了这么久，忙到了什么？”
　　黎铠誊重重地呼吸了下，“我要谢谢你。”
　　一弥没有说什么，把空瓶子放到了石凳边上。
　　“因为你，我才知道了要学着去跟她相处，将心比心的相处。虽然我很想搞清楚她心里面在想什么，也希望她可以懂我，”黎铠誊看了看一弥，“但是慢慢也知道，真的急不来。”
　　一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会懂的，如果你真的做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是米娜的声音。
　　两人回头，原来米娜已经上完课出来了。
　　一弥立刻对她笑了笑，“哈咯。”
　　黎铠誊站了起来，“今天我下课也早，就过来接你了。”
　　“哦。”米娜好像又变大了一点，每见一次都漂亮许多。
　　三个人走过去把瓶子还给了小卖部。
　　一弥看到了冰淇淋，问米娜：“你要不要吃冰淇淋，有香草口味的。”
　　米娜看了看冰淇淋，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黎铠誊微笑着说：“我也想吃一个呢。”
　　可以看到米娜的神情放松了些，又转向一弥：“恩，我要草莓的。”
　　“好嘞！”一弥笑着说道，然后买了三个。
　　一弥的是香草的，米娜的是草莓的，黎铠誊的是巧克力的。
　　“既然一弥请我们吃冰淇淋，那我们请一弥吃晚饭好不好？”黎铠誊突然笑着对米娜说道。
　　米娜满脸期待地看着一弥。
　　一弥笑笑，点点头。
　　三人上了车。
　　“吃什么呢？”黎铠誊开着车问坐在后面的两人。
　　“你说呢？”米娜看向一弥。不知为什么，一弥在身边的时候，米娜总是很依赖她的。
　　一弥想了想，“去吃川菜吧。”
　　黎铠誊挑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川菜馆。
　　三人坐下，由一弥点了菜，大约六七个的样子。
　　“够了吗？”黎铠誊又看看菜谱，想再加点什么。
　　“川菜分量很多，这么多，我们可能都吃不掉了。”一弥回答道。
　　米娜显得很期待。
　　一弥喝了口花茶，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巴。
　　茶杯做得很精细，带有很细腻的光泽，几条金色的线条像是缠绕在杯面上似的。很澄清的茶水上漂浮着一朵盛开的菊花，还有几朵小小的未□□的花，两三粒枸杞，除此之外，好像还加了什么特殊的料，味道很特别。最好的是，这杯花茶里没有零散的花瓣，不会喝一口茶就满嘴的花瓣。
　　“米娜，你喝喝看，有什么味道。”一弥又喝了一口，对米娜说道。
　　米娜听话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很淡，”突然又皱眉，“不对，有点苦苦的。”
　　黎铠誊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还有呢？”一弥问道。
　　米娜又抿了一口，“像是什么草的味道。有一次爸爸带我去看小羊，它在吃草，我那个时候蹲着，闻到了一股涩涩的，又有点腥的味道。很像这个。”
　　黎铠誊不自觉地笑笑，怪不得米娜最近说的话越来越多，内容也变得丰富起来，一弥确实很聪明。
　　“恩。”一弥也笑笑。
　　“这跟你之前带我去喝得都不一样诶。不太好喝。”米娜放下杯子。
　　黎铠誊倒有些吃惊，一弥经常带米娜喝茶吗？
　　“呵呵。”一弥把米娜面前的糖包打开，把冰糖倒进了她的杯子里，“觉得苦要加糖。”
　　米娜看了看茶杯里，冰糖在漂浮的花里若隐若现，浸入水里之后，不时会有几颗水泡浮上来。
　　晚饭吃得很愉快，原来黎铠誊一点都不能吃辣，不管是什么食物，都要浸过水才能吃。
　　而米娜和一弥两个人则一边呵着气，一边用手在嘴边扇风，一边吃得不亦乐乎。
　　黎铠誊很开心得看着米娜一反常态地笑着，闹着。
　　原来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米娜会笑得这么开心。
　　吃完饭，黎铠誊把一弥送到家附近的一个路口。
　　一弥开心地笑着对米娜说：“再见咯！”
　　“恩！”米娜趴在窗子上对一弥挥挥手。
　　看着车子开出去，一弥慢慢走了回去。
　　看到了银行，一弥走了进去。从背包里拿出银行卡，送入取款机的插入口里。看了看余额，一弥不自觉地笑了笑，淡淡的。
　　原来很多人都在养植物，施施肥，浇浇水……
　　不知怎的，一弥没有取钱，把卡收了起来，一路慢慢地走了回去。
　　开车的黎铠誊偶然注意到了米娜手腕上的东西。
　　“咦？”
　　米娜听到声音后，顺着爸爸的目光看去，“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一弥送我的。是不是很漂亮？”米娜举着手晃了晃。
　　黎铠誊看到了一个串着小贝壳的手链，在米娜细细的手腕上闪着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