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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性冷淡的妓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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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冷淡的妓子」
在这天下还不属于我的时候。
我爱过一个妓子。
她叫越梨,是整个红楼身段最好的,但很少会有客人点她。都说是越梨没有青楼女子的那种妩媚,床笫间冷冰冰的,不甚得趣。
明明身为一个妓子却对不起自己的本职,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
她太美了。
如果你没见过她,根本想象不出原来这世间还会有此等绝色。我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万物失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朗声诵之,应着台上她的舞,和着缱绻的曲,人海之中,只剩下我们的眼眸明亮旖旎成火。
那天我点了她。
她解我的扣子,手指灵巧,我拦着她想问,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抢先急躁躁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急,这小妮子,敢情是看上我了。
事后,我愤懑不平。
不知何来冷淡一说,越梨在我床上简直像个妖精,缠人得紧。
我说,“大抵是哪个泼皮看你不惯,编这瞎话来抢你生意。”
越梨也不说话,就抿着嘴一边看我一边吃吃地笑,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个小月亮。
“我就只对你这样。”
笑完了,她凑过来在我耳边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好家伙,我看这是还没要够上赶着来惹我火呢。
我也是头一回失了智,脱了刚穿好的衣服又亲了上去。
我常和越梨讲,这世道不好。
我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就乖巧地站在一旁替我磨墨,眉眼温顺得不像是我从风尘之地赎回来的妓子,反倒像我明媒正娶的妻。
可我哪能娶妻,我一个女人。
都是这世道坏了事,我常和她这样讲。她也不驳我,只垂着头去揪自己的发尖,偶尔小声跟我说,“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妓子又不晓得。”
然后以指缄住我的唇,软糯糯的吻递过来,我就又失了智。
越梨特别喜欢给我煲汤。
然而别的女儿家煲汤都是夺走心上人的胃,她煲汤,我看是要夺走我这条小命。
黑糊糊的一团粘稠盛在雕花的碗里,瞧着煞是瘆人,看着实在不像是什么滋养的粥羹。
越梨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勺都递到我嘴边了。“官人,你尝一口嘛。”
没办法,最受不了这小妮子撒娇,我硬着头皮咽下去,其实也没那么难喝。我逗她,故作一脸苦相说道,“娘子,你这是要毒死我另寻良人?”
她咯咯直乐,眼尾挑着艳红得勾人魂魄,她侧头附过来描摹我眉目。
声音轻飘飘的,她说。
“我一生只有你一个良人。”
越梨在红楼也习得些本事。
她的一颦一笑,只要是刻意拿捏着,准保能把人勾得魂都不剩。
越梨穿红色甚是好看,我开玩笑话,她穿红几乎似女鬼般艳丽。若是我夜行碰到这样的女鬼,那倒是心甘情愿被缠住。
我指腹轻抚她眼睫,她颤着,就像是我手中的蝴蝶。
“你有心事。”越梨现在是一眼就能把我看透了。
“我爱你。”我皱着眉把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了,“可是这世道……不容许爱。”
我们坐在那里好久都没个动静,都在等对方先妥协。
我带越梨赴李公子的生日宴,让她去起舞助兴。
红衣似火,一曲霓裳羽衣翩若惊鸿。
李公子看她的眼神都发直,我就知道,他上钩了。当一个人心动的时候,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李公子,我们来做个交易?”我眸色深沉胜券在握,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我。
第二天,越梨被送到了李府。
她走之前仍旧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嘴角稍稍向下撇着,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怨恨。
我无奈地叹口气。
没办法,只能先委屈她一阵子。
我许诺她,等我们把李家扳倒,这世道就能变了。
“我会娶你。”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越梨说,我眼睛里开始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了。
不过一切都挺顺利的。
李公子几乎要把她宠上天去,有关李家的绝密资料源源不断地传到我案桌上。
但越梨变了,很多时候我给她飞书都是有去无回没有答复的。
她还爱我。
可除了这个一切我都不能再确定了,她又变得冷冰冰的,真的像曾经坊间谣传的那样。
还是绝世的眉眼,却多了一层凛冬的寒霜。
只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是我亲手把她送给别人的,是我松开了她的手。
有次我去李府做客,越梨又跳了霓裳羽衣,恰似我做局引李公子上钩那次。大红的水袖翩跹,惊艳了多少人的目光。
李公子遥遥举杯朝她示意,越梨嫣然一笑酒靥清浅,喝下杯中酒时我知道,她看向的是我。
是笑我,也是嘲我。
我借口去如厕,从宴席上抽身,堵住了要回房的她。
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讽刺极地看着我,我从未在她脸上看过那么锐利的表情。
“你是真的想改这世道来娶我,还是想要这个天下,你自己知道。”
说罢她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情。
我确实知道。
我根本就不是她的良人。
再后来每次去李府的时候,她都是那副冷淡样子,不再肯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我看她端着碗给李公子喂粥羹,她煲汤技术一点也没长进,还是黑糊糊的一团。李公子宠溺地笑着,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口气喝了整碗,还点头说好喝。
只是越梨没再咯咯直乐,她像个大家闺秀那样收拾好碗碟就退下了。
虽然这样,但李家的文件还是按照日子一次不落地传到我手中。
我谋反的那天记得是深秋,还下着雨,天凉得让人打寒战。
我的刀抵在君王的脖子上,他吓得一副怂样,跪在地上哭着叫我大哥求我饶过他。
说来也是好笑,谁又能想到夺了这天下的竟然是个女人呢。
我心肠硬,一点都没怜悯地就砍下他的脑袋。
城楼被雨沁得发蓝,深秋的天配着这雨倒是有些兵临城下的气氛,我站城楼上望着。
确实,越梨说的没错。
我爱她,但我更想要的是这个天下。
我该娶她了。
我如约赶到李府,脚步轻快,旁人见了我都跪在地上。
李公子和越梨正拖着行当站在门外,像是在等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眉毛皱成一团,战甲上未干的血还滴滴答答地淌着。
“你要走?我来娶你了你现在却要跟他走?”我第一次吼她。
她没看我,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和李公子上了马车。
“你不爱他。”我做着最后的挣扎。
越梨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
“可你不再是我良人。”
马蹄声嗒嗒地远去,我忘了是什么时候,越梨不再对我笑了。
我后悔吗?
其实是后悔的。
但我的野心不允许我输在爱情上,坏的从来不是这世道,是我。
若我真想娶她,世道不变又何妨。
可若从头再来一遍,我还会这么做,为了得到天下亲手推开她。
最好是从未遇见。
遇见了就是孽缘。
后来我还见过她一次。
她挽着李公子的手,在一个小摊前挑着花花绿绿的首饰。
他们有说有笑的,俨然像一对感情甚好的夫妻。
我很久没见过越梨笑了,笑起来还是倾城的惊艳。
我走过去,我想那时我的眼里都是溢出来的温柔,要是被那些称我为铁面君王的臣子们看了大概是要惊掉下巴。
我只想去打个招呼,我和越梨的缘分早就到头了,可我还是想打个招呼。
“好久不……”
他们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没有看我。我像个傻瓜一样怔怔地站在那儿,一直到日头落下。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想理我,还是忘记了我。
我只知道我忘不了她,从那以后我再没爱过。
这天下是我的。
可我的爱人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