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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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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难拥星河。
车上,江诗雨小心翼翼地偷瞄身侧的江滚。
男人手撑下巴注视着窗外。
雨瓢泼而下,倾泻千里,都市的街道上仍有灯光点缀,积水处倒影着微弱的光,窗外是凄清的雨声,一点一滴,雨点打在车身上,车厢内,密闭的空间骤然更显压抑。
窗外,光线交汇在他眼中,阴暗不明。
“哥,你刚刚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呀?”?江诗雨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江滚没什么反应,江诗雨轻摇他放在裤腿上的另一条手臂,他才眉梢轻佻,“怎么?你很好奇?”
“倒也不是好奇吧……只是以前从来没听你主动提起过上学时候的事情……今天这么巧就遇到了,那既然是你以前的同学,我又是你妹,想着说要不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受多大点伤,你说对吧?”江诗雨试探道。
她总觉得她哥对那女的有着某种非同一般的情绪在,但她又说不清楚,直觉让她忍不住不去想。
江滚手势改为侧托,幽幽转过脖颈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江诗雨,姿态闲适,“你跑出来少说也有几个小时了,他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你。”
这是一句肯定句,说明江诗雨为什么会跑出来,他早就知道了。
话题换得太快,江诗雨八卦的脸转瞬即逝,一下子垮了下来,“你都知道了?我不就是不想出国么,他非要送我去,而且都没和我商量!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我觉得爸不爱我了,他以前明明很向着我的,我妈也是,爸说送就送,丝毫没有开口劝阻的意思!”
“你说英国那么远,我这真要去了还回得来么?”
江父向来威严,却是对她这个女儿万般宠爱,只是再宠爱,老爷子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
江滚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闹那么凶,不还是被强制遣送出了国,虽说是逃了回来,但父子情分愈演愈烈,都快形同陌路了。
就连江滚都逃脱不掉,她就更不可能了。
少女的话匣子被打开,语气里是止都止不住的委屈,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大颗坠落,“我又不像你,我哪敢……反正我不去!”
江滚快速地看她一眼,江诗雨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
“那你怎么说?车子是飙不了了,事情还在那摆着,不想着去解决吗?”
江诗雨摇摇头,她能有什么想法,她是压根没想那么多。
对着她爸喊完一嗓子后就逃出来了,发泄也没发完,还撞了一脑袋伤,心里憋屈得要死,现在江滚问,她更是迷茫烦躁。
“他是为了你的学习?”江滚问她。
“嗯。”江诗雨点头,眉心隆起不悦,满脸幽怨,“那我的成绩就那样,早干嘛去了?哦,现在叫我学,我哪来的及啊?”
“实在不行就托关系,花钱!多得是办法!干嘛非要把我送出国啊?”
“我不管!其他都好说,除了出国!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风声透过窗户缝隙挤入,吹起嘶哑的低音,像是呜咽。
他忽然有些想笑,却没有笑出来,语调平平却带有一丝叹息,“你是他的种,江家的后代可以去抢,去夺,去不择手段,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去做。但是,你必须是去创造利益的人,而不是给他留有污点的人。”
“如果你没有能力去掌握游戏规则,我劝你还是尊重它比较好。”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江诗雨,这个他所谓的妹妹。
可惜他说的话太过深奥,江诗雨苦想冥思了半天也不明白,索性她直接问出了声,“什么意思啊哥?”
江滚没有回答她,他的脑袋枕在手臂上,优越的面容依稀映衬在窗上。
雨滴打落的痕迹越来越多,水渍又细又长,像刀割的伤口一样平整,将他投射的眼睛一分为二,一半清明一半阴郁。
“不出国也不是不行……”他的呢喃还是被江诗雨精准的捕捉到。
江诗雨眼睛一亮,立马起了兴致,“不出国也行吗?怎么做?你快说呀!”
江滚神情困倦淡漠,最后轻瞥一眼江诗雨,“你去学艺吧,参加艺考。”
“艺考?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要是想学,怎么样都有办法。”他无意识地用舌尖舔过下唇,得逞般笑了。
……
林帆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时已至11点多。
望着手中湿漉的黑色雨伞,她想也没想将它丢在门外。
今日的事实在多到她无法消化,人才刚锁门就已经瘫倒在地。
唯一欣慰的是,还好她有个无论多晚回来,都会满怀热情上前给她最大安慰的金毛犬,豆包。
“汪汪汪!”豆包吐着舌头,兴奋地跑过来迎接林帆,边叫边摇晃着通体雪白的尾巴,颠起小脚扑到她怀中,一阵乱窜。
家中有个如此满怀期待等待自己回来的修勾,就是有再多的烦心事也能一扫而空。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都是她,林帆摸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心中泛起一丝暖意,“是不是等着急了?”
豆包似乎察觉到林帆的手臂与平日不同,斜歪着脑袋看她,果冻一般q弹的耳朵竖起来,像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林帆浅浅一笑,“吓到你了?”
“我没事,只是被蹭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解释豆包真的能听懂,它蹲在地上摆好姿势,伸出一只前爪,抚摸她的脸颊。
豆包是她两年前领养的抚慰犬,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极其糟糕,濒近崩溃,无论多好的心理疏导都不起作用,一度想要再次自杀。
是周阔不厌其烦陪在她身边,带她熬过去的。
养狗的提议就是周阔提的,他想让她把多余的思维分散出去,从而缓解症状。
林帆起初很犹豫,她对周阔说:“我这种情况,自己都顾不来,我怕我照顾不好它。”
她不想当个不负责任的主人,更不想自己在精神不好的情况下做出伤害到它的行为。
他眼底波光微转,悠悠笑道:“别那么自信,也许是它照顾你。”
周阔是她最信任的心理医生,她一向配合他对她所有治疗,考虑再三后,便从相关人士那领养了豆包。
事实证明,周阔总是对的,她从豆包那里得到了太多慰藉。
这两年,她一直很好。
“明早再陪你一起散步好吗?”林帆缓缓起身,摸过豆包的脑袋,打算回房收拾。
忽然,手机发出的持续震动打扰了她下一步动作。
她从包中掏出手机查看,显示器上赫然出现“母”。
林帆轻叹口气,按下接听。
“妈。”林帆轻唤。
“你今天很忙吗?给你发短信也不回。”陈清寻轻掀眼皮,淡漠地觑了一眼手机。
“啊?您给我发信息了?”
林帆将手机拿远耳边,开启免提,点开查看。
“高山流水”的页面里,有一串白色信息框,极简四字,“四张照片。”
发送时间是晚上7:40,那会儿她刚处理完交通事故,一时情急还真没来得及看。
“看见了吗?”陈清寻平静地询问。
林帆泄了气,“看见了。”
“那说好的照片呢?”
陈清寻在另一头摘下眼镜,将书籍倒扣在被子上,疲倦地揉捏眼帘。
“林帆,我们说好的吧?”
“做完饭的照片,吃完饭进度的照片,水槽,垃圾桶,一共四张,每天三次,一次不能少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她嗡嗡地回答。
“那你自己看现在几点了?你晚饭的照片我还一张都没收到。”
“你今天聚餐了?”林母漫不经心地敛眸。
“没有,聚餐的话要提前发短信给您,您说过。”
“原来你还记得。”她嘴角半勾,冷哼一声。
陈清寻的气场过于强大,林帆话到嘴边,不由自主地成了谎言。
“我,我今天有点忙,给……忙忘了。”
“……”
陈清寻从鼻腔强忍吐气的声音,透过电话,听得林帆头皮发麻。
“你想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想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可以,但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要我说吗?”
“神经性厌食症你说忘就忘?”
林帆坐在床尾长长叹息,似乎这样就能舒尽胸中全部郁气,她低下头,来回刮着被单,轻咬下唇不想说话。
陈清寻知道,这孩子只要遇到烦心事就不爱说话。
林帆这病当年严重到她天天以泪洗面,本想把她放在身边细心照顾,结果这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原本填好的黎大没去,一个转身大学考到了省外。
毕业后更是干脆在那和室友合开了工作室,大有扎根不回的意思。
孩子毕竟大了,有自己的天地没什么不好,而且陈清寻虽说早已退休,但毕竟女强人半辈子,真叫她完全放下黎阳所有的工作去陪林帆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还好这几年,林帆时不时过节回来报备都一切正常,每天也有按照她的嘱咐生活,这让远在黎阳的陈清寻宽慰不少。
但也明确定下过各种条例,譬如每日一日三餐就必须一天不差地拍照发给她,如果出现三次没有及时做到,陈清寻是肯定会过来找她的。
这才一次,陈清寻不愿过多追究。
再多的责备最后也只能化作一阵叹息,“哎,行了,下不为例,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你是知道我脾气的。”
“嗯。”林帆答得轻,手却在被单上反复打着圈叉,由缓即快,带着明显的烦意。
“豆包吃过了吗?”陈清寻换了话题。
提到豆包,林帆难得的展露笑意,手指顿停。
“它您不用担心,我不在家的时候房东已经帮我喂过了。”
林帆的房东就住在楼上,是一对在大学当过教授的老夫妇,为人随和亲善。
可为善半载的他们,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出车祸,相继去世。
唯一在世有着血缘关系的孙子也长期寄宿在高校,鲜少回来。
年迈不便的老夫妇没人照顾,万一真出什么事都无人知晓,所以林帆总会时不时借着送点水果或是家乡菜上楼看看他们,一来二去的,竟成了最近的“亲戚”。
陈清寻也是知道这事的,对此没少言谢,林帆从华城带来的特产,她也总会准备两份。
她点点头,舒心不少,“那就好,天晚了不易多食,但也不能不吃,给自己少熬点粥,弄弄早点休息吧。”
“好……”林帆小声答应。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妈!”林帆突然开口。
“怎么了?”
林帆捏紧手机。
关于赔款,她有些犹豫,要不要问母亲先借点……
但这个念头转眼就被她打消。
母亲早已过了要退休的年纪,在公司话语权大不如前,即便是借了母亲的钱先填上,也是杯水车薪难以企及,反而给她增添烦忧。
“没事,您也早些休息,晚安。”最终,林帆还是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望着挂断的手机,另一头的林清寻陷入沉思。
而林帆苦恼地倒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