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一盏朗月

6、烟火

　　宋意听完这句话，急忙跑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往楼下看。
　　云洋站在一棵树下，几片树叶被冬季的寒风簌簌吹落，轻悠悠地最终飘到了地面上。天气过于寒冷，云洋全副武装，围巾手套针织帽一样不落。
　　落叶很萧瑟，但是云洋看起来很温暖。
　　宋意忙在电话里回了一句“有”之后，便匆忙换鞋，一边拿钥匙一边对客厅方向喊道：“爸，妈，我出去玩一会儿！”
　　宋爸爸宋妈妈完全沉浸在桌上精彩的牌局之中，无暇理会小儿子。
　　宋意在楼道脚步轻快，心情也愉悦起来，没有想到他云哥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来找自己。
　　小孩下了楼朝着云洋兴奋地挥手：“云哥！”
　　自从上次云洋去北京比赛和宋意失联三天后，两个人不仅交换了联系方式，还知道了彼此家所在的地址。不过之前谁也没有去过对方家那里，云洋这回是第一次。
　　两人每天早上都在同一个公交车站候车，但这只是小城公共交通不太方便的缘故。云洋家在宋意家所在小区的隔壁，走过来大概要花半小时。
　　在寒风中走路和站着不动的时间都有些久了，云洋的脸被冻得有点红，见到小孩的那一刻压抑的心情好了起来。
　　云爸爸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除夕夜独自在外市，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到儿子那里简单地祝福两句，发了个红包，丝毫没有问及云妈妈的意思。云洋与自家老妈吃完一顿过于冷清菜色也过于简单的年夜饭后，看着兀自沉默的妈妈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后道：“妈，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云妈妈因为家里的事觉得对不起儿子，更因儿子的优秀和懂事而感到内疚。她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关心，希望儿子的除夕夜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糟糕。
　　云洋原本坐在楼下的石凳发呆，但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半个月没见的小孩，便一个人跑了很多家社区里的小卖部，终于买到了以前在小城风靡一时自己却没玩过几次的那种烟花。
　　云洋记得，宋意不经意间有一次提起过他小时候喜欢放这种烟花。
　　走到小孩家楼下，看见小孩发的新年祝福后便打了电话，看着小孩接电话的反应和此时的表情，应该也是很想见到他的。
　　待宋意走近，云洋道：“弟。”
　　“云哥。”宋意回道。半个月没见，小孩脸上的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云洋提了提手里的小塑料袋，提议道：“去玩？”
　　宋意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道：“是小时候经常放的那种烟花！没想到现在还有卖。云哥，你在哪里买到的？”
　　“你喜欢就好。”
　　两人找了小区里的一块空地，宋意先按捺不住，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支烟花点燃，烟火徐徐地从顶端往下燃烧，照亮了在远方路灯照射下两个人过于昏暗的脸庞。
　　云洋觉得，这个除夕夜比往年的都要美好。
　　宋意的那支烟花早已放完，他望着云洋，突然间就想说些什么。
　　“云哥——”
　　“弟——”
　　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开口。
　　云洋失笑，道：“你先说。”
　　“寒假补课，辛苦吗？”
　　明明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宋意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只是在这夜晚的安静中感受到了自己有点快的心跳声。
　　“还好。我也祝贺一下这次我弟的大进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大多是半个月没见在短信中又不方便聊的小事。宋意同时也没忘记放塑料袋里的烟花。看着小孩玩得开心，云洋也忍不住准备往袋子里拿一支，但触碰到的并不是烟花的形状，而是另一只手，带着刚从室内出来尚未消散的余温，弄得自己微冷的手一点点地热起来。
　　宋意感觉到云哥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一直没有放开，看见袋子里仅有的最后一支烟花，道：“云哥，最后一支了。一起放？”
　　云洋回过神，道：“好。”
　　云洋拿出烟花，小孩立刻点燃。远方的烟花声恰好响起，是小城人民迎接新一年的准点讯号，将两人之间的静谧和内心的悸动都驱散了些。
　　小城一向看重传统习俗，两人眼前烟花的火苗已经熄灭，远处的烟花却依然绚烂，像是要放很久。宋意能想象出此刻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的洋溢着喜悦的声音，也知道手机消息已经多到爆炸的新年祝福。
　　可今年跨年太过特别了些。宋意望向身旁的云洋，心里不由得化成一片柔软，开口道：“云哥。”
　　小孩的语气有点软糯，夹杂着许是吹了冷风而导致的沙哑，又带着少年这个年纪变声独有的磁性嗓音，让云洋一愣，但还是回道：“什么？”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越来越好，还有……”
　　还有，我希望每一个迎接新年的除夕夜都能像这次一般，有你陪着。
　　宋意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默认的系统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后，宋妈妈的吼声传来：“宋意！大过年的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守岁，跑到哪里去了！”
　　想是牌局散场，终于发现小儿子出门的事实，宋妈妈在电话里声音大到旁边的云洋每个字都能听清楚。
　　宋意挂了电话后有点尴尬，道：“云哥，我回去啦。”
　　云洋点头。
　　寒假两人除了除夕夜没有见过面。三天假后，云洋回到学校补习。宋意则是跟着一家人到七大姑八大姨家到处拜年。转眼间过了正月十五，宋意也到了开学的时候。
　　冰雪消融，草长莺飞，小城又到了一年中最温暖的春天。和煦的春光照进小城的每一条深巷，连青石板缝隙上的小草也破土而出，给小城多添了一份微不足道的活力的绿。
　　青春期的男孩子像是在这盎然生机中不甘沉默似的，宋意的身高在过完春节后宛如雨后春笋，蹭蹭地往上涨，在班级里显得尤为突出。
　　开学后，整个寒假被刘妈妈强制扣在家里饱受学习之苦的刘霖在见到一个月没见的发小后吃惊了不少，道：“宋意同志，你这长高了不少啊。”
　　“嗯，已经有一米八了吧。”
　　小城位于南方，男生普遍不高，大部分在一米七左右。宋意的身高往上这么一窜，几乎是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三两个男生差不多高的样子。
　　新学期的第一天，宋意照样和云洋同乘一趟公交时，云洋见到小孩也微微诧异，道：“半个月没见，竟长高了这么多。”
　　可无论老师们怎么对宋意的学习进步大加表扬，爸妈们如何对小儿子的突然长高感到开心时，宋意的生活照成不变，课间会和刘霖打打闹闹，也会跑去办公室问问题，最期待的还是早上的二十分钟。
　　少年在成长，但依旧青涩。
　　倒是云洋的生活节奏变快，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显得更为忙碌。开学后不久，高三生便要迎来传说中的一模考试，全市联考的压力让宋磊每天回家时都紧张得吃不下什么饭，把宋爸爸和宋妈妈急得不行。
　　宋意在晚上和爸妈一同安慰了他哥之后，第二天在公交车上忍不住问云洋道：“云哥，一模你紧张吗？”
　　云洋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年前还比小孩高的他如今被超出了差不多半个头，最初还有些不适应小孩缠着他依旧“云哥云哥”地叫，现在倒是习惯了，回道：“有点吧。”
　　云洋说的有点紧张等于没有。一模成绩出来后，无论是一中还是二中，小城的高三生哀鸿遍野，如宋磊所说，他们是在知识的海洋中流离失所的难民。
　　只有云淡风轻的云洋除外，他以712的总分、高出全市第二整整二十分的成绩夺得了全市第一，守住了小城教育强县的尊严。
　　宋意再一次意识到了他云哥的变态之处。
　　一中往年在全市统考中总体水平都是处于第一的位置，优秀到可以向省会的名校看齐，连二中通常也是名列前茅。这次二中仍是在□□名的位置变化不大，一中的人均分却滑到了第三，亏得总分第一还是保住了才没有太难看。
　　一中高三年级组召开紧急会议讨论，觉得寒假补习补得过了些，给学生施加的压力太大才导致了这次一模成绩的不理想，最后决定在即将在下周末举行的春季运动会让本应补课的高三组与高一高二一起参加，为学生解压。
　　整个高三在得知可以参加运动会的消息时也是十分高兴的，云洋所在的实验班也不例外。虽说大部分实验班的学生不太擅长运动，可考试成绩不理想，正需要放松一下调节，谁也不想抱着书本继续啃下去。
　　云洋自愿报了两个短跑项目，想着这周日和小孩的例行约定会因为运动会而爽约，便发了一条短信说了这件事，邀请道：“周末来一中吗，弟？”